這位管事只是來傳話,沒料到周惜若問了他的身份,連忙道:“草民是昀紫山莊的總管,賤姓趙。有唐突之處還望蓮修儀娘娘見諒。”
周惜若含笑道:“原來是趙總管,麻煩你去與雲老說,雲老年老爲尊,按理是我去拜見的,只是如今皇后娘娘在旁恐雲老事忙,等他方便時再說吧。”
趙總管聽得周惜若溫和恭謙的話,不禁感動:“蓮修儀娘娘的吩咐草民一定會給雲老帶到的。”
他說着連忙將周惜若引進了山莊中。
昀紫山莊果然是百年的皇莊,經過幾代山莊莊主的整飭,看上去有種恰到好處的優雅與說不出的內斂貴氣。山莊旁萬畝良田隨風起了金黃的麥浪,過些時候就是夏收,莊子旁邊還有各處果園與時蔬園,正等着宮中貴人的駕臨。
周惜若被安排進了西園的一處精緻庭院,裡面花草看得出都很好整理了一番,從太湖運來的一塊形狀有趣的太湖石放在庭院正中,看樣子年頭久了,越發顯得瘦骨嶙峋,越看越是成趣。太湖石下是一池清澈泉水,裡面有各色錦鯉在遊動。周惜若與韓美人來到從處不禁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韓美人嘖嘖稱讚:“果然是雲家,這莊中處處都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周惜若微微一笑,伸手輕撩那池水逗着那錦鯉紛紛游上前來,好奇地啄着她的手心。何止用心,恐怕雲家自從接了聖旨之後,只要主事的個個都煞費苦心。
兩人稍事梳洗罷便有莊中的丫鬟前來領着去了莊中的花廳中赴宴。皇后端坐上首,身着布衣的雲老坐在皇后左手之下,席間菜餚精緻,雲老殷勤相勸。前來的各宮妃都吃慣了宮中精緻的菜餚,可這山莊中呈上的菜餚卻別有一番山間野味的感覺,大多是宮中吃不到的鮮嫩野菜,溪中現抓的小河魚,還有山上的野味、雨後新鮮的蘑菇等。
周惜若每樣都仔細品了一番,連連點頭,席間的宮妃們也吃得讚不絕口。只有皇后坐在上首顯得心不在焉。她時不時與身邊的女官低語幾句,雲老說的話都未聽在耳中。女官領了命匆匆而下,稍後又前來在皇后耳邊說了幾句。皇后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擲了筷子不悅離席。
皇后的突然離席令所有的人都愣住。雲老更是戰戰兢兢伏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周惜若看向坐在皇后下首的虞婕妤。虞婕妤急忙匆匆向皇后離去的方向主追去。皇后一走,整個席中氣氛便變得十分靜謐。
周惜若看着跪在地上的雲老白髮蒼蒼,心生不忍,上前柔聲道:“雲老起身吧。皇后娘娘也許是因爲別的事心煩。”
雲老聞言從地上擡頭看了她一眼,眼中掠過驚訝之色,面前的宮妃容色清麗嫵媚,他一想便知道了她的身份,連忙道謝:“多謝蓮修儀。”
周惜若回到席上繼續品嚐佳餚,不爲皇后離去所動的樣子終於讓花廳中的人都紛紛回過神來。衆宮妃又用了一些,這才紛紛各自散去。
韓美人吃得多,在回去的路上不由打起了飽嗝,她捂着嘴竭力想要壓下這不雅的聲音,斷斷續續問道:“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是怎麼了?”
周惜若微微一笑:“誰知道呢?”
回到了西園,周惜若卸了面上的脂粉,看着銅鏡中爲她整理髮髻的林嬤嬤道:“皇后生氣恐怕是因爲皇上不肯來。”
林嬤嬤忍着笑意,笑問:“蓮修儀怎麼知道?”
周惜若往妝匣中丟了一對玉滴玲瓏耳環,似笑非笑道:“皇后在席間向門口張望,眼中期盼之色殷殷,看樣子在等什麼人。可這天下能讓皇后等的人除了皇上還有誰呢?”
林嬤嬤臉上的笑意漸漸收起,輕嘆一口氣:“一位對皇上上心的皇后恐怕對蓮修儀不利呢。前些日子就聽了虞婕妤說皇后似乎對皇上流連菡香殿心懷妒意。”
周惜若美眸調笑之意也漸收起,沉吟一會才道:“罷了,這也是沒法的事。皇后就算是千好萬好,都不是皇上想要的皇后。”
那誰又是龍越離想要的皇后呢?周惜若腦中掠過越卿卿那絕美又楚楚可憐的面容,心中不禁一嘆,龍越離的心思當真是難猜,如今政事一忙,更是覺得他已離得她很遠很遠了……
周惜若小睡片刻之後醒來,果然聽林嬤嬤道,皇上不打算過來昀紫山莊了,皇上不來,皇后肯定也沒有心思遊玩,一番辛辛苦苦的佈置到頭來卻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她本以爲就這樣在庭院中安靜待到了回宮,卻不想在傍晚時分有人稟報,雲家山莊雲思澤求見。
周惜若一聽,不禁問道:“這位雲思澤是誰?”
一旁的林生連忙道:“回蓮修儀的話,他可是雲家的嫡長子,而且還是如今雲家的當家。”
周惜若不禁一怔,半晌才微微一笑:“原來如此。”
她由丫鬟引入了一處雅緻的花廳中,果然看見一位身着湖藍色長衫的年輕男子正立在廳中,他身形秀氣挺拔,遠遠看去雖身着布衣亦是有飄逸之感。
他聽到聲響回過頭來,不禁心中一震,只見在天光耀眼處款款走來一位宮裝的美人。周惜若今日穿了一件尋常的藕粉色宮裝,她膚色極白,如此清淺的顏色穿在她身上不顯一絲輕浮,反而越發顯得清醇中透出年輕女子的俏麗。她頭梳流雲髻,只着了點點珍珠釵在發間,清雅難言。
雲思澤一怔,不由看得出了神。周惜若含笑上前,柔聲道:“還要勞煩雲少前來,實在是不敢當。”
眼前的雲思澤面容俊美,五官明晰利落,眉間朗朗,有三分的英氣,三分的精明還有三四分的儒雅,看上去當真是一位年輕有爲的人才。
周惜若坐在位上,雲思澤這纔回過神來,跪下拜見。
周惜若含笑示意宮女爲他賜座,含笑道:“我竟不知雲家的當家這麼年輕。”
雲思澤笑道:“蓮修儀娘娘謬讚了。草民來一是來拜見蓮修儀娘娘,二是來謝謝席上蓮修儀娘娘對爺爺的關照之情。”
周惜若道:“雲老年老爲尊,理當多多照應。”
雲思澤聞言不由深深看着她,語帶雙關道:“蓮修儀好修養,可惜現在已不少人都只看尊卑,不懂敬老尊老了。”
周惜若知道他心中在爲他爺爺受到皇后冷漠對待而打抱不平,她笑了笑,並不接話。
雲思澤見周惜若氣度涵養皆是深藏不露,雖然溫和,但不是那麼輕易地就能探得自己想要的消息。雲思澤原本想好的說辭都統通通不見,可終歸是見過世面的人。雲思澤很快重新拾起話題,與周惜若暢聊起來。他自幼隨着雲老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說話又風趣幽默,與之交談絲毫不覺得倦怠。
兩人說了一會話,忽地有宮人氣喘吁吁地進來,跪下道:“啓稟蓮修儀,皇上的御駕已快到了山莊門口。”
周惜若詫異非常,不禁失聲問道:“當真是皇上的御駕?”
傳話的內侍點頭道:“是,皇上本說政務繁忙恐怕來不及前來,但是下午處理完政事後見天色還早便與安王世子還有和郡主一起來了。”
周惜若聽得安王府的人來了,心中頓時一沉,沉吟一會才道:“好,容我去梳洗下去迎聖駕。”
雲思澤自然趕緊告退下去幫忙準備。
周惜若回到了房中,林嬤嬤已和幾位宮女準備好,只等着她回來更衣梳洗。周惜若整理妥當,由林嬤嬤扶着向山莊門口走去。周惜若一邊走,一邊只覺得心口不知怎麼的砰砰直跳,走了幾步不由停住腳步。林嬤嬤見她臉色不好,連忙問道:“蓮修儀怎麼了?”
周惜若搖了搖頭:“沒事,許是早上起得早,現在心口難受。”她總不能說自己聽到安王府的人前來就覺得有不祥的預兆。
林嬤嬤瞭然道:“那等蓮修儀娘娘用過晚膳就早點歇息吧。”
周惜若點了點頭,按下心中的不安前去迎駕。到了山莊門口,皇后早就等候在了跟前,烏壓壓的一片人,周惜若只能在最後面看着。過了一會,有一陣金鈴響動,明黃的御駕逶迤而來,所有的人都跪下,三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