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恩表現出了一副有些驚訝的表情問道:“昨天晚上果斷下令部隊後撤的是你?”
“不然你以爲是誰?”
“我以爲是摩爾諾將軍呢……”
“別逗了!”查普爾咬牙切齒的說道,“昨天深夜,部隊的指揮不太順暢。我在聽到了摩爾諾繼續想要讓兄弟們往石嘴坡深處衝的命令的時候,心裡就覺得不太對勁了。所以,我就趁着摩爾諾不方便親自指揮所有的軍隊的時候,擅自改變了命令。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摩爾諾才察覺到不對。他把我狠狠的罵了一頓,我想,如果不是在戰場上的話,他可能會直接用他手裡的斧頭砍死我。”
聽到這裡,戴恩眼角一突,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令他有些毛骨悚然的念頭——摩爾諾在與一名獸人劍聖拼得兩敗俱傷之後,本來應該是被重重保護的。
但是,白狼堡的士兵還沒有完全崩潰呢,本來該被保護着的歐澤就突然在戰場上被敵人抓走,這是一件很令人生疑的地方,之前他就對於這一點很是不理解。
但是,現在看查普爾這樣的態度,他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戴恩張了張嘴,想要試探的問上一聲,卻心中有些顧忌,這種問題可不太方便問出口。
查普爾看到了戴恩這樣的神色,好像是猜測到了戴恩想要問什麼一樣。他露出了一個慘笑,低沉的說道:“呵呵,你在想是不是我?沒錯,你猜對了。”
戴恩一下子沉默了,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沉重的表情,但心情卻是狂喜不已!查普爾這樣的態度,簡直太符合他的心意了!
查普爾沒有察覺出來在戴恩沉重的表情下的真實心情,他的臉上慘笑的癲狂中帶着一絲後悔和愧疚,卻又有一種解脫。
只聽他繼續說道:“將軍在重傷的時候。還想要讓我帶着部隊掉頭與獸人大軍拼命,我當時直接拒絕了他的命令。他很生氣,想要撇開我去讓雷迪斯幫他辦這件事情。但是,我殺了他派出去的傳令兵,沒讓雷迪斯接到他的命令。然後,我又故意帶着部隊全力向外突圍,抽空了他身邊大部分的保護力量,只給他留下了一個小隊的護衛。然後,我們被一支獸人軍隊攔斷,他在後面苦戰,我明明知道如果不回頭,重傷的他和親衛隊肯定會在上百倍的獸人的圍攻下丟掉性命。但是我沒有關,我繼續帶着軍隊向前衝。衝着衝着,我們就看見了他的屍體被掛在了木杆上。”
說到這裡,他忽然開始猛烈的咳嗽,咳嗽之中還夾雜着絕望的慘笑,臉色都變得潮紅了起來。
戴恩走上前去,輕輕的拍着他的後背。
片刻後,查普爾的這股氣順了過去,咳嗽也終於停了下來。他渾身無力的跌坐在了地上,雙手捂住了臉龐。
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戴恩,感覺到了這個男人的身體正微微的抽搐,從他緊緊捂住的臉龐之中,還有低沉哭泣的嗚咽聲傳來。
“我是個叛徒……是我親手害死了將軍……”他仍在抽泣着,“但是……我沒有辦法啊!……一千多個兄弟,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去死啊……我親手害死了將軍,最後也只救出了三四百個兄弟的性命……呵呵……我是個叛徒……”
他的情緒完全的崩潰了,完全陷入到了痛苦的絕望之中。
戴恩明白他爲何會如此。查普爾跟着摩爾諾已經有許多許多年了,摩爾諾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也一直深受摩爾諾的器重和信任,不是如此的話,他怎麼可能爬到白狼騎兵團首領、白狼堡二號人物的地位?而他,也一直將效忠摩爾諾將軍爲己任。
如今,因爲摩爾諾讓手下的士兵去完成必死的任務,因爲要拯救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他背叛了摩爾諾。半獸人將軍的死,完全可以說是他一手造成的。
若是他最後不做出抽調走將軍身邊的護衛的決定,而是聽從摩爾諾的命令,派出軍隊殿後送死,然後以精銳小隊護送摩爾諾突圍,那麼,也許白狼士兵們會死去更多,但摩爾諾將軍則很有機會能夠撐得到救援而來的時候。
但是他做出了相反的決定,也就意味着他親手將他宣誓效忠的摩爾諾將軍推進了深淵。
可背叛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如果真要說背叛的話,摩爾諾在深夜裡指揮軍隊所下達的一系列命令,除卻被查普爾擅自更改的一些之外,不也等同於背叛了深深信任着他的士兵們麼?
摩爾諾做出那種選擇,從而遭受到反噬,似乎也能說是命運了。
戴恩一邊在心中感慨着命運的無常,讓躊躇滿志、夢想着成爲下一個歐澤總督的摩爾諾身死戰場;又感慨着查普爾這麼一位始終忠於摩爾諾、最後卻又爲了自己的生命、爲了手下並肩作戰的兄弟們的生命,將自己的君主親手推入懸崖的軍官的命運。
但是,感慨歸感慨,戴恩的鐵石心腸卻很快的將他的思緒拉回了最功利的位置:如何利用查普爾,去攫取摩爾諾留下來的政治遺產?
看着這傢伙現在這一副心神完全崩潰的樣子,戴恩不敢說有十足的把握能夠說服他,但七八成肯定有。然而,誰也不能保證,現在查普爾被說服了願意跟着戴恩幹,過段日子就不會反悔。別看他現在一副可憐的樣子,但是戴恩不會忘記,不管他有着什麼樣的初衷,他的老大摩爾諾的死,無論如何也是要算在他的頭上的。
他連摩爾諾都能背叛,何況戴恩?儘管這個可能性不算太大,至少看樣子只要戴恩別做出什麼坑害自己部下的事情來,查普爾就不至於如此,但作爲一個領主,他是真的不太願意冒這種風險。
更何況,誰又能保證,這傢伙一時答應了之後,轉頭到了白狼堡的時候,他不會生出自立爲王的野心?
戴恩自己就是個野心家,他本能的不會去相信一切自己所不能夠掌控的人的忠誠,就如同當初佩欣絲剛到達科米爾亞的時候,他就對女精靈抱有着極大的警惕。
他在頭疼如何能夠保證查普爾的忠誠,然後,他聽到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擡頭看去,只見高階祭司塞西莉亞,彷彿是察覺到了這邊的氣氛有些不對,正滿面擔憂的緩緩走來。
“來得太是時候了……”戴恩無聲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