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萬衆矚目的王守仁笑了,探頭伸出城垛,“特使大人是吧?”
“不錯!”特使眼前一亮,望向城頭,“是否是欽差大人當面?”
“不錯!正是本官!”
“相信我的條件大人已經聽到了!”
“自然,本官沒聾,聽得一字不差!”王守仁平靜地點頭道。
“不知大人有何決定?”特使眼前一亮。
“要明師爺到你營帳之中敘舊倒也不難!”
衆人一陣大譁,欽差大人居然如此說,顯然,他準備將明中信拋出去了!雖然他們也希望將明中信交出去,但卻沒想到王守仁居然如此直接。
欽差一系的將士們卻是心中一沉,面色瞬間變得鐵青。要知道,今日王守仁能夠爲了解圍,將明中信拋出去,異日如果能夠將他們拋出去獲得更大的利益,相信他也會這樣做!一時間,兔死狐悲、兔死狗烹的淒涼之意由心底升起。
城外特使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本來,他也沒指望自己的提議能夠被這欽差同意,只不過是想要在欽差與明中信心中放一根刺而已,未曾想,這欽差王守仁居然如此愚蠢,自毀長城,這真心太好了!
而城頭之上的明中信卻是自始自終都沒一絲變化,一臉的雲淡風輕,無一絲動容,好似人家說的不是他一般,任由王守仁在那兒將他賣掉。
“欽差大人真是明白人,不知道您何時將明師爺派到我營帳之中!”特使目光一凝,強自壓下心中的激動。
“慢着,你提出了條件,本官可還沒說說咱的條件呢?”王守仁卻是淡然舉手製止了特使的話語。
“啊!”特使一愣,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泛起,畢竟,他智計非凡,不是那般容易矇蔽之人,之前不過是被這不可置信的消息衝昏了頭腦,現在想想,憑王守仁的智商絕不會如此輕易的同意那般荒謬的條件,但他依舊抱着一絲幻想,“不知欽差大人有何條件,但講無妨!”
“倒也不難,只需將特使大人的頭顱借來一用即可!”王守仁意味莫名地笑道。
啊!一瞬間,無論敵我都傻了眼!懵了逼!
任誰也沒想到,王守仁居然提出瞭如此條件。這不是玩人嗎?
此時他們才知曉,這欽差大人之前不過是調戲這特使而已,人家可能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有將明中信拋出去的想法。
而城下的特使更是差點氣瘋了,他就知道,這王守仁沒那麼傻,虧自己還自作聰明,這下,被打臉了吧!
城頭之上,明中信在聽到王守仁條件的第一時間就失笑搖頭,他也未曾想到,王守仁居然如此促狹,提出如此條件戲耍那特使,同時,他心中也是一陣感慨,這王守仁顯然是在爲他出氣,正如他爲王守仁出氣射殺那囂張軍士一般!
而欽差一系的將士們卻是無比提氣,欽差大人如此戲耍那特使,令他們心中有些慚愧,爲剛纔他們質疑欽差大人的用心感到慚愧。
“小子,想要咱們明師爺陪你敘舊,拿頭來換吧!”一時間,城頭之上的軍士們紛紛叫囂道。
特使一時間,氣得渾身發抖。
“公子爺,息怒啊!”旁邊一騎之上的老者擔憂地看着他,勸慰道。
“哈,我有什麼可怒的!那王守仁不過是想激怒我而已!行了,回營!”特使看看城頭,撥馬轉身而去。
唉!老者輕嘆一聲,“咳---咳---”一陣急咳之聲響起,一瞬間,他的面色潮紅無比。
“大供奉,保重身體啊!”旁邊的幾騎紛紛勸道。
不錯,這老者正是大供奉,他沒死,也回到了特使身邊,但卻舊傷未愈,畢竟,雖然他突破了重圍,但卻不可避免的付出了代價,就是這一身的傷病。更何況,他還想要將信息傳回給公子爺,深怕公子爺不明事實真相,做出錯誤判斷,令雲南叛亂大業出現波折,然而,終究晚了,欽差王守仁已經做好了佈置,在雲南行省遍地開花,爲咱們的大業添加了無數變數,這一切都令公子爺無比棘手!
他本來還擔心公子爺會在暴怒之下,做出一些衝動的決斷,未曾想,公子爺在見到他之後,平靜異常,只不過是詢問了一些宜良城的情況,再將一應事務分析整理,反而勸慰他放寬心,此番失利並非他的責任,實乃是情勢突變之責。
隨後,公子爺思謀多日,依據欽差王守仁的動向,制定了這擒賊先擒王之策,畢竟,那沐昆想要騰出手可是不容易啊!雲南府中的兄弟們可不是吃乾飯的!應該能困住他一些時日,令這欽差王守仁孤立無援,至於南部的那些芥蘚之敵,不過是如同土雞瓦狗一般,稍後再行收拾他們。
一番調度佈置設計之後,纔來到了這兒,將欽差王守仁等圍困住。
但他可沒想到,那明中信在公子爺心中居然如此重要,甚至能夠令他想要暫時放過王守仁。
雖然別人不知曉,但他明白,公子爺的承諾是真的,如果王守仁真的能夠將明中信交出來,公子爺必然會率軍離去,再謀他法設計這欽差王守仁。
但沒想到,王守仁居然如此看重這明中信,反而戲耍公子爺,他深怕公子爺受刺激,做出衝動的決斷。
看公子爺的表現,他雖然生氣,但還沒有喪失理智,先行壓下憤怒,迴轉營帳,再謀他法,這,他就放心了。
大供奉稍稍將咳嗽制止,擺擺手,撥馬向營帳之中行去。
一時間,城外恢復了平靜,唯餘列列旗風。
“大人!”黎敬甫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緒,望着王守仁,擔憂地叫了一聲。
是啊,雖然欽差大人那般戲耍特使是很爽,但是,他知曉,待那特使再來之時,卻必然是一場慘烈無比的大戰,爲了一個明中信,將特使徹底得罪死,與他死嗑,這真的好嗎?
“黎世子,我心中有數!”王守仁制止了他,繼而,他微微一笑,環視大家一眼,“好了,既然賊寇收兵,咱們也回衙商量商量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向城下行去。
明中信率先跟隨而去。
黎敬甫無奈地看看他們的背影,輕嘆一口氣,終究自己是外人啊!
“世子!”黎永彥跟上前,望着他們的背影,一絲兇狠在眼中閃過。
“走!”黎敬甫瞅了他一眼,眉頭一皺,厲聲道。
黎永彥瞬間瞭然,這是警告自己呢!連忙收起了神色,低頭緊隨而去。
餘者盡皆附隨其後,迴轉衙門。
隨後,城外的營帳之中,城內的衙門當中,緊鑼密鼓地準備着,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雖然兩方面盡皆知曉,一場大戰即將打響,而且雙方都做好了心理準備,迎接這場殘酷的戰爭。
然而,令王守仁等詭異的是,城外的賊寇們彷彿忘記了攻城一般,悄無聲息,也沒有人出營叫陣,詭異的氣氛籠罩在城頭之上。
這就令城中軍民感到極度的忐忑不安,畢竟,危險來臨之後就不會害怕,但明知危險來臨之時,卻毫無動靜,而且不知危險從何而來,那是最可怕的,一種緊張窒息的氣氛籠罩於城中軍民頭上,一點點騷亂之象緩緩展開。
而王守仁與明中信也有些奇怪,爲何那特使受了那麼大的屈辱,卻這般的平靜無波呢?難道,他就沒有憤懣?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那麼,他必然在進行一項很大的陰謀,是什麼呢?
二人絞盡腦汁,卻也想不到,畢竟,那特使智計非常,他的心思很難捉摸,究竟想出了什麼陰招呢?
明中信深夜之間,在城頭運用神識探查了一番,卻見那特吏居然安然穩坐營帳當中,與那大供奉斟茶品茗,再掃過四門外大營之中,卻依舊無甚發現,當然,各處暗哨明蛸自是免不了的,畢竟,賊寇們也擔心城中派兵突襲,這乃題中應有之意!然而,這賊寇們無論是將軍還是士兵,盡皆沒有任何異常。
這就令明中信更是奇怪無比了!他究竟打的什麼算盤?難道,就只是想圍死咱們嗎?
在百般探查之下,無法偵測到特使他們有何陰謀,無奈,王守仁只好依據自己的盤算部署,將一道道軍令傳出了衙門,分散四門。
突然,這一日,城外鑼鼓聲聲,號角齊鳴,一隊隊軍馬衝出了營帳之中。
這是要攻城了!消息立刻傳回了衙門當中,王守仁等人精神一震,開戰了!
城頭的攻防戰中,賊寇們捨生忘死地衝上城頭,即便衝不上城頭,掉於城牆之下,只要但凡有一口氣,必然重新衝上雲梯,再行攻城,那份兇悍,那份果決,令城頭上的軍士們心驚膽寒。
更令他們膽寒的是,這些賊寇們身後並無執法隊進行督促,盡皆是自願的,對於同僚們的生死毫無感覺,彷彿是機器一般,沒有感情,對身邊的戰友身死眼睛都不眨一下,躲過戰友的屍身,繼續前進,捨生忘死,從來沒見過有賊寇們如此兇悍,如此的悍不畏死,還如此的紀律嚴明!
望着城外奮勇爭先,兇悍攻城的賊寇們,王守仁等人不由得眼睛狂跳不止,這般兇悍的軍隊,就連大明普通的軍士都趕不上,他們是如何訓練出來的?看來,這些賊寇們所圖非小啊!
與此同時,他們不約而同的浮起一個念頭,難道,前些時日,賊寇們是想養精蓄銳,一鼓作氣攻下城池?否則,這作何解釋?
在如此兇悍的攻勢面前,城頭頻頻報警,各路軍馬輪番上陣,奔波勞碌,苦不堪言!
而且,這不是一面城頭之情狀,而是四面城頭皆是如此,兇悍的賊寇們令城頭的大明軍士心驚膽寒!
王守仁與明中信望着各位將軍頻頻換防,眼神中充滿了驚駭之色,畢竟,之前所遇到的賊寇絕沒有如此這般兇悍,這些傢伙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就連之前各府頻頻傳回的戰報都沒有說明,相信他們定然沒有遇到過這般兇悍的賊寇,或者,之前這些賊寇並未露出這些鐐牙,甚至,之前的那些攻城之戰中並沒有能力令他們顯露這些鐐牙!
那究竟是什麼能夠令特使不惜暴露如此底牌也要進行毀滅呢?
想到此,王守仁全身不寒而慄,與明中信對視一眼,由此看來,那特使此來還真是勢在必得,無論是王守仁,還是明中信,此番如果沒有變數,只怕城破之日,根本無法避免他們身死魂滅的下場。
他們深信,這特使必然是看到了,雲南行省境內的諸般變數,盡皆是王守仁與明中信聯手攪動的風雲,所以,他想要擒賊先擒王,將他們這核心盡數毀去,從而在雲南行省的局勢當中獲得主動!
甚至,也許,此番他們攻破這座城池,說不得還是那特使安排的呢?一瞬間,王守仁面色蒼白如紙,望向明中信,“明師爺,你說,咱們此番攻破這座城池,是否是已經被那特使算計在內了?”
明中信苦笑一聲,望着王守仁點點頭,“唉,您也想到了,我也是剛纔想到的,咱們這一路太過順暢了,要知道,依那後黎王朝的軍力,攻破一座城池倒也有可能,但這般五次三番地攻破城池,確實太過異常了,而且,那些守城的賊寇們只怕也不過是一些炮灰而已,否則有些強悍的軍隊,無論如何,只消在一座城池中佈置一支,只怕咱們也得付出慘重的代價才能得勝,只不過,之前我一直在算計此番得失,有些大意了!”
說着,他不由得搖頭嘆息,唉,還是太過小看那特使大人了,要知道,此番之前,特使的行動確實有些異常,而且,雲南行省境內各府的情勢太過詭異,自己卻沒有詳細分析,如果自己沉下心來,細細揣摩,只怕特使也不會這般容易地就將自己等人困在此處!此前,自己太過自大了!
就在此時,突然一陣鑼聲響起,二人一陣驚詫,這些賊寇們搞什麼,要知道,此時的攻勢如潮,城中軍隊已經有些吃不消了,只消再加把力,還真說不定就有一面城頭失守了,他們爲何在此時收兵呢?
明中信搶上前去,來到城頭,神識向城外探去。
城下,賊寇大軍如潮退去,毫不拖泥帶水。
顯然,他們是真的退兵了!
明中信不由得笑了一聲,看來,他們還真的是久戰不下,有些氣餒了!
不對!突然,明中信眼中神光一閃,面色大變,望向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