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撤回來!”
這時候,鳴金收兵已經晚了,濃煙和火光開始在明軍放棄的坊巷裡肆虐開來,大量的清軍籠罩在了火海之中,摻雜在空氣之中,高進庫甚至還能聞出其中似乎還有不少桐油燃燒的味道。
上當了!這是高進庫的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但他很快就看清楚了形勢,思來想去,卻更加認同此乃陳凱的備用手段,用來以防萬一的。而現在,由於李建捷所部的奮勇抵抗,清軍不得不投入更多的兵力,反倒是變成了一種最好的殺傷手段。
火勢還在蔓延,但是今天的廣州卻沒有什麼風,更多的還是侷限於被點燃的坊巷之內。奈何大批的清軍還在困在其中,他也只得派出兵馬去設法進行營救,反倒是更加顧不得從雙門底下街上直接去衝擊城門。
大火瀰漫,清軍的救援效果很是不好,片刻之後,一個渾身是火的清軍從一處沿街的門臉衝了出來,在雙門底下街上狂奔着、尖叫着、哀嚎着,就像是烈火的精靈在臺上狂舞一般,直至徹底用盡了氣力才頹然倒地,時不時發出聲油脂燃燒的爆響。
這樣的場面,在雙門底下街上還算不得太多,但是高進庫卻很清楚,這樣的火勢,只怕在那些坊巷裡,每時每刻都在上演着吧。
這些清軍,可都是他從南贛帶來的積年老卒啊!
救援還在繼續,清軍竭力推到坊牆,給坊內清軍破出一條逃生通道。與此同時,高進庫的視線穿過雙門底下街,那些在正南門處擁擠着前進的百姓越來越少,到最後就連明軍也藉着火勢的掩護退入到了新城之中。
接下來,正南門哐的一聲便關了結實,陳凱開始組織百姓將能夠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扔在門口,誓要將這座城門徹底堵死。
李建捷的部隊已經開始向碼頭處前進,陳凱表示他在新安縣那邊已經準備了一片營地,那裡有大量的郎中和藥材,可以爲李建捷所部的傷員醫治,但卻被李建捷婉言回絕了。沒辦法,陳凱乾脆派人將沿街的幾個空無一人的藥鋪子給抄了,不管有用沒用,直接將藥材都一股腦的送給了李建捷。
“陳知府是個值得交的朋友,咱們兄弟記下了。這次之後,若是有機會,咱們再來和韃子拼命。”
“一言爲定,希望,那時候下官可以和伯爺一起並肩作戰,從韃子手裡奪回咱們漢家的舊地。”
對於張月、李元泰、李建捷三人,陳凱一直都是打着做買賣的旗號來進行統戰的。爲此,他寧可放棄請杜永和吃餛飩麪的打算,僅僅是宰了一刀就及時放手。現在看來,成效還是達到了預期的程度。
三人苦戰的這一個多時辰,屯集在城門處的百姓完成了撤離。損失降到了最低,並且給予了清軍一定程度上的殺傷,這就是最大的收穫。
李建捷的部隊已經退了進來,陳凱也已經收到了消息,說是張月和李元泰的部隊也先後退入了新城,歸德門、文明門乃至是尚且沒有遭到清軍攻擊的小南門那裡,早已準備下的桐油都已經盡數點燃,肆虐的火勢將作爲新一批的守護者,繼續保衛着退入新城的百姓。
船隻,陳凱已經準備好了,百來艘能夠裝載百人左右的商船,正在專門的碼頭等待着他們的新主人。
百姓退入新城,有了城牆的保護,就可以拖延更多的時間。既然如此,陳凱也無需在此死盯着,碼頭那邊反倒是更加需要他的存在。
“羽帥,這裡就交給您了。”
“陳知府請放心。”
羽鳳麒拱手一禮,陳凱點了點頭,轉身欲走,隨即又轉過頭來,對其說道:“百姓退過了新城的城牆,吾會發信號,這麼大的城牆,就憑着左衛不到一千的兵員守不住多久,退到那裡和右衛一起堅守,還能多撐些時間。”
“嗯。”羽鳳麒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即回道:“請陳知府放心,我等必堅守到最後一兵一卒!”
大火能燒多久,陳凱根本沒辦法預估,但若是火勢能夠堅持足夠的時間,他還是希望左衛能夠退下來,有機會逃出生天。
想來,羽鳳麒也能夠明白陳凱的用意,這樣的話,他也派了蔡巧去和負責歸德門的張啓賢說了。而他也則以着最快的速度趕往碼頭那裡,留下了林德忠帶着那些從軍器局帶來的衛隊以及隨船帶來的那些桶裝的火藥和桐油,在新城做最壞的準備。
廣州新城,除了東西兩向的小東門和太平門以外,尚有永興門、永清門、五仙門、靖河門、油欄門和竹欄門等六座城門,疏散百姓的速度自是要比舊城南城牆的那四座城門要快上許多。
饒是如此,各門也早已經擠得人滿爲患了,陳凱坐着吊籃上的城牆,與負責此處的廣州右衛世襲達官指揮使馬承祖囑咐了兩句,就連忙下了城,奔着碼頭而去。
待陳凱趕到碼頭,李建捷的部隊已經完成了登船,目送着艦隊揚帆而去,陳凱轉過頭再去看張月和李元泰的部隊,也在抓緊時間登船,或許過不了多久,他們也將會離開這片死地。
“陳知府,爲何讓張侯爺他們走了,有他們協助左右兩衛,也能多堅持些時辰啊。”
丁有儀的家人已經登船離開了,他卻留在了這裡,繼續憑着典吏的身份協助維持秩序。這一番話問來,陳凱卻是搖了搖頭,表示了他們已經沒有戰意了,滿心滿意的想要逃走,與其留下來敗壞了左右兩衛的士氣,不如讓他們趕快離開,既無需再考慮他們會佔用河道,也是報答了他們在舊城坊巷中堅守了那一個來時辰的情分。
同樣都是廣州守軍,但待遇卻完全不同。或許不公平,可是這世上就真的有一時半刻的公平過嗎?至少於陳凱而言,他所做的一切,援救廣州正在被屠戮的百姓,讓他們能夠有機會活下去,這就是最大的公平。旁的,卻也顧不上那許多了。
百姓還在繼續涌向碼頭,在那裡,小船將百姓運到河南島,再由大船轉運往南沙的媽祖廟。爭取在第一時間讓百姓脫離廣州城的周邊範圍,這樣他們活下去的機會就會更大上一分。
陳凱估摸着時間,清軍在城內的屠戮大概已經了持續兩三個時辰了。或許,廣州前衛、廣州後衛以及郭瑤、餘述之那些將領都已經殉國了,甚至就連廣州知府和南海、番禺兩縣的知縣也都已經在各自的衙署自裁了。
陳凱尊重他們作爲地方官的值守和氣節,但是他們的家眷,他則三令五申過,絕對不許殉節。總要留着性命,爲他們的兒子、兄弟、丈夫、父親報仇雪恨。
時間還在不斷的推移着,南城牆外的火勢還在愈演愈烈。時間,似乎已經站在了陳凱的這一邊,站在了廣州百姓的這一邊,但是這樣的想法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臨近正午,近半數的百姓都已經登上了河南島,一艘自下游駛來的快哨,卻帶來了一個讓陳凱如墜冰窖的噩耗。
“稟告參軍,韃子水師出動了,許龍、徐國隆、盛登科各部不低於兩百艘大小戰船自東江駛入珠江,吳文獻、殷志榮水師倉皇逃竄,現在就只剩下了周侯爺還在奮力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