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女巫（上）
瑪麗的頭埋得低低的，耳垂都有些發紅：
“只要男爵大人開口，要我做什麼都行。”
此時，南茜已經瞥來了厭惡的眼神，那熱度幾乎能將雷文融化。
雷文卻沒有在意，輕笑一聲：
“那就，借你人頭一用！”
“什……麼！？”瑪麗臉色一變，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感覺腰間一陣劇痛。
雷文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但左手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一隻附魔匕首，死死插進了她的腰際，還用力擰了一圈。
“啊——！”南茜發出了一聲驚叫：“雷文，你在做什麼！？”
剛剛明明還是一副色鬼上身的樣子，怎麼會忽然變成這樣？
親兵們也是驚疑不定，不知道爲什麼男爵大人要忽然痛下殺手。
但是，就在下一刻，原因就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瑪麗腰上的傷口沒有半點血跡，反而是有一股黑色的煙氣瀰漫開來。
她彎下腰去，口中流着黑色的涎水，忽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嚎叫：
“啊——”
距離最近的雷文一下子被掀翻出去，音波衝擊之下，篝火中燃燒的木柴帶着火星和灰燼飛散，將南茜也拋飛出去，鐵鍋撞在牆壁上，熱騰騰的湯潑灑開來，白氣瀰漫！
黑色的煙氣越來越濃，直到將瑪麗完全包裹。
親兵們見狀頓時警惕了起來，紛紛拿起各自的武器，一時間光是對準了瑪麗的附魔十字弓就有足足五把！
雷文強忍着胸口翻涌的噁心感，嘶聲下令：“攻擊！”
五柄弩機齊齊勾動，五道火光穿破空氣刺入煙霧。
可是讓雷文驚訝的是，這足以穿透、焚燒半魔獸皮甲的弩箭卻沒能建功，彷彿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弩矢上的火焰被黑氣吞沒、熄滅，隨後無力地落在了地上。
一絲不安浮上雷文心頭，他猛然揮手：“繼續！”
沒有絲毫遲疑，密集的腳步聲響起，伏拉夫等人立即挺動長槍猛地向前衝去。
就算是一階超凡，也扛不住這十幾根長矛的攢刺攻擊！
然而就在十幾杆長槍即將刺入那黑霧的時候，伴隨着一陣銳利的尖鳴，一羣烏鴉忽然帶着撲啦啦的聲音從中飛了出來。
烏鴉的眼睛本該是黑色，但是這些飛禽的眼中卻是一片血紅，拍打着翅膀衝上前去，用自己的喙和利爪攻擊着親兵。
他們雖然力量不大，但是體型小巧、悍不畏死，頓時讓親兵們手忙腳亂，再顧不上其它！
伏拉夫丟下長槍，抽出長劍，鬥氣鼓動之下長劍上燃起了冰藍色的光芒，他揮舞利劍，一隻只烏鴉被寒氣封住落在地上，紛紛破碎，度化爲了黑煙，又不斷有黑煙化作新的烏鴉投入戰場，彷彿殺之不絕！
這種手段完全出乎了雷文的預料，他想要吟唱法術，但鴉羣籠罩之下，他根本無法鎖定瑪麗的位置！
角落裡的南茜也在此刻漸漸清醒過來，當她看到場中景象的時候，頓時發出了一聲驚訝的尖叫：“你——你——”
煙霧之內，羣鴉之中，一個臃腫而怪異的身影緩緩走出，不是之前那個我見猶憐的美人，而是一隻徹頭徹尾的怪物！
她的皮膚還是黑色，但卻顯出一種毫無生機的灰敗，頭顱大得像是陶翁，稀疏的白色毛髮野草一樣生長，黑色的眼睛完全沒有瞳仁，臉上皺紋堆壘，鼻子活像是鐵鉤，嘴巴反而只有一條細縫。
兩隻枯槁、蒼老的手臂露在外面，指甲是誇張的長，不像是人手，倒像是爪子。
身上披着的還是那身罩袍，沾滿了或新或舊的不知名污漬，肚子大得像是懷着五胞胎，瀰漫出的臭味兒就算是十幾米外的南茜都能夠聞得到！
“女巫！”南茜一語叫破了她的身份，手指在戒指上一搓，就把一隻法杖握在了手中，同時開始念動咒文。
“肅靜——！”蒼老而尖銳的聲音從瑪麗口中噴出，她一指南茜，頓時一縷黑煙飛出，繞住了南茜的脖子，讓她的臉漲得通紅，一個音節都說不出來。
雷文見狀立即將即將出口的音節壓制在喉嚨裡，頭腦飛速運轉尋找着接下來的對策。
與魔法師不同，女巫不需要吟唱咒文，不需要修行魔力，她們的一切神奇魔法都來源於血脈的傳承。
半是魔獸，半是人類。
不是魔獸，不是人類！
“雷文，男爵。”女巫一步步向雷文走來，帶起腥臭的冷風：“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身份的？”
早在第一眼看到瑪麗的時候，雷文就察覺出了她的不同尋常。
雖然當時她自稱一階黑暗武士，但身上的能量流轉卻晦暗難明，絕不是鬥氣運行的方式。
可那時雷文的確需要一個嚮導，而且將這可疑的傢伙放在眼前、放在明處，總比將一個居心叵測的人放走、任其跟在暗處要安全得多。
此刻在真理之眸的映照下，籠罩在“瑪麗”身上的迷霧終於被揭開。
她體內流淌着墨黑色的能量，質量上與埃裡克相差彷彿，但是其體量之大，卻讓人觸目驚心，就算和三階騎士相比也不遑多讓！
雷文當然不會回答她的問題，雖然手心已經浸出冷汗，但他的聲音卻依舊平穩，拖延着時間：“這問題太無禮了，你還沒有通報過自己的名字。”
他的目光在瑪格麗特身上移動，想要找到致命的破綻，但那濃郁的黑氣卻流動得沒有絲毫弱點，彷彿天生就能夠隔絕窺探。
“哈哈，真是典型的貴族。”女巫口中發出了古怪而愉悅的笑聲，並不介意和獵物多玩一會兒：“其實我並沒有完全說謊，我的全名叫‘瑪格麗特’，您還以像從前一樣，親暱地叫我‘瑪麗’。”
“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蠢貨。”雷文看到伏拉夫正試着從鴉羣之中掙扎出來，立即嗤笑一聲：“你以爲我和你一樣蠢，被人問一句就什麼都說嗎？”
“我蠢？！”瑪格麗特果然被激起了好勝心，就好像是聽到了大陸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咯咯笑了起來：
“我本來只想藉着你們的手除掉赫萊提，你只需要裝作沒有發現我的身份，咱們就可以一直合作下去，甚至讓你和那具漂亮的皮囊春風一度也不是不可能。”
“可偏偏你選擇在這個時候揭穿我的身份，以至於功虧一簣，愚蠢的難道不是你嗎？”
“哈，你說是就是吧。”雷文偏過頭去不屑一笑，如果不是爲了吸引瑪格麗特的注意，這句話甚至都沒有讓他反駁的價值。
他從來就不曾信任過瑪格麗特，將她留在身邊就是要利用她的能力達成自己的計劃。
如今即將進行計劃的最後一步，他不可能任由這個定時炸彈留在身邊。
讓他遺憾的是，他沒有想到，瑪格麗特竟然強到了這種地步，即便自己先行出手命中了要害，還是讓她完成了反擊，化被動爲主動。
“我知道，我是活不下來了。”雷文嘆了口氣，聲音變得低沉：“但是看在這段時間相處的份兒上，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瑪格麗特雙手抱胸，細長而潮溼的手指互相搓着：“哦？什麼要求？”
“就是……”雷文壓低了聲音。
“就是什麼？！”瑪格麗特的聲音滿是不耐。
“就是……”雷文忽然大吼出聲：“請你去死！”
與此同時，伏拉夫終於從烏鴉羣中衝了出來，他臉上、手上全都是道道淋漓的血痕，鼻子甚至都被抓爛，但還是義無反顧地撲向了瑪格麗特！
腳步聲引起了瑪格麗特的注意，她轉回頭去不屑一笑，粗糙的手掌噴出一團黑雲般的蟲羣：“滾！”
呼的一聲，伏拉夫被蟲羣包裹，衝撞回到了烏鴉羣中。
瑪格麗特帶着勝利的姿態轉回頭來，卻看到雷文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把附魔手弩。
經過了“強力”“穿透”雙重附魔的手弩，搭載着“鋒銳”附魔的弩箭！
這一瞬間，雷文扣動了弩機。
“去死吧！”
瑪格麗特眼中閃過了一絲驚恐！
哚的一聲，弩箭釘入了她心臟，讓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嘴巴大張，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呼……”雷文長出口氣，將手弩放在地上，正要放鬆下來，但馬上就察覺出了異常。
鴉羣仍在，而南茜的臉已經變成了紺紫色。
這個女巫還沒有死！
噗。
瑪格麗特腰間一隻小小的稻草人忽然變黑、斷裂落在地上，化作了一團灰燼，而她本人則撣了撣衣服，弩箭滑落在地上，沒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傷口。
雷文心頭一緊，立即從腰帶中取出了法杖，對準了這名女巫。
只要一個音節，他就能夠釋放儲存其中的魔法！
然而讓他始料未及的是，滿臉獰笑的瑪格麗特以與她那畸形身體不相稱地速度衝了上來，一把就將法杖打飛出去！
她粗糙的手掌捏住了雷文的臉頰，力道大得像是鐵鉗，臉上的肌肉撕裂般疼痛，讓雷文一個音節都吐不出來。
腥臭的呼吸貼面可聞。
最後的手段都被破掉，一股無力感開始在雷文心頭蔓延。
“男爵大人，您的手段和心思還真是精明！”她咯咯笑着，語氣卻滿含憤怒：“我一共只有兩隻替身假人，卻全都被你給逼了出來，你還真是了不起啊，這可是赫萊提都沒能做到的偉業！”
莫名的力量從她指尖流淌到雷文身上，讓他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身上的力量也在一點點消去，他擡起手想要搬開瑪格麗特的手掌，但那力道卻弱得夾不死一隻蒼蠅！
他的面孔映照在瑪格麗特漆黑的眼中，讓後者心中無比的愉悅。
銳利得像是刀子一樣的眉毛，飽滿光滑的額頭，黑水晶一樣深邃動人的眼睛，還有那挺直的鼻樑、削薄的嘴脣，讓他的臉看起來立體而英俊，充滿了性張力。
“嘖嘖嘖，多麼可人的表情啊。”瑪格麗特張開嘴巴，露出滿口殘缺的黑牙，那條黑色的舌頭蛇一樣從口中探出，在雷文臉上用力舔了一口：“你這樣鮮美可口的傢伙，可不多見。”
雷文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屎一樣扭曲着，手上的力氣不自覺地加大，呼吸也開始急促，但卻不能奈何瑪格麗特分毫。
“別掙扎了，小乖乖。”瑪格麗特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就好像是哼唱着搖籃曲的母親：“你的靈魂的確會消散，但你的身體卻會奉我爲主人，每天都會好好地伺候我，用你那伶俐的舌頭清理我每一寸身體，從腳尖一直到頭頂。”
“你的軍隊，我會讓他們繼續執行你的計劃；你的女人，將成爲我新的替身。”
“這是多麼大的榮幸啊！”
雷文嘴脣囁嚅着，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一種絕望感開始在他心頭蔓延，他的眼神四處飄忽，和南茜對視在一起，後者的眼中沒有抱怨，但卻含着無盡的不甘和絕望。
就在這時，瑪格麗特的粗糙的手掌覆蓋上了雷文的面孔，將一切光線都隔絕開來。
親兵們的怒吼和慘叫、羣鴉的嘶鳴、洞外的風聲全都消失不見，雷文耳中只能聽到一道聲音：
“成爲媽媽的乖寶貝吧。”
下一刻，一股濃郁的黑氣從她手中爆發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