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比鋤頭好用
建成的工廠就坐落在流晶河邊。
這兩座工廠規模都頗爲巨大，不比角鬥場來得更小，遠遠看去，彷彿兩頭啜飲河水的巨獸。
從外觀上看，二者非常相似，都有着三米以上的高大灰白色圍牆，牆上有士兵把守；除了通往流晶河的水閘，大門分爲兩扇，足以供五輛馬車並行。
要是走得足夠遠，視線越過高牆，就能夠看到二者的不同。
東面那個，牆裡除了廠房，還有整整五座高爐，噴吐黑煙，還有相對低矮但體積更大、用以悶燒焦炭的炭窯。
相比之下，西面那個就有些平平無奇，雖然也有些建築在冒煙，但顯然不如東邊的多。
不用多說，東面那個，是鍛冶、鑄造的工廠；而西面那個，沒有人說得清裡面到底在幹什麼，就連進去的工人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
工廠已經開始運轉，但不能說是全速，畢竟即便調來的領民、難民裡有一些工匠，雪楓領、雄鷹領兩地也有些熟練人手，但總體數量還是不夠。
相比之下，鍛冶工廠的情況好些，招來了三百多鐵匠；另一間工廠就只招了不到兩百人，大多數還都是學徒。
工廠新立，雷文當然要過來看看。
沒有所謂的剪彩儀式——自己的產業，沒必要折騰自己。
雷文來到雪楓鎮後，安頓好了灰矮人和一衆鐵匠，然後就扎進了西面的工坊，在裡面斷斷續續待了七八天。
身爲雪楓鎮政務官，庫曼一開始還跟着雷文在裡面忙了好幾天，可他實在看不懂雷文要做什麼，雷文見他幫不上忙，就讓他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去了。
這天，雷文從工廠中抽身，吃完了午飯，庫曼就急急忙忙過來求見：“男爵大人，我有一件事不得不和您說。”
“您弄的那些東西雖然有價值，但的確不值得蓋個工廠、更不值得您浪費那麼長時間啊！”
“對自己不瞭解的東西，不要輕易評論，這次就算了，下不爲例。”雷文伸了個懶腰：“還有別的事嗎？”
庫曼只是想借此立一下忠心的人設，沒想着給雷文添堵，於是換了個話題道：“有的，首先就是本地教堂的神官大人想請您過去……”
“下一件。”雷文挖了挖耳朵。
雪楓領和雄鷹領同屬於雷文治下，作爲領主，雷文既可以將什一稅交給雪楓鎮教堂，又可以給雄鷹鎮教堂。
現在雷文將什一稅交給拉克絲，自然損害了本地神官的利益，於是想通過庫曼在雷文耳邊說說好話。
顯然，這法子行不通。
庫曼繼續道：“下一件事，就是本地的學校，想請您過去做一番演講，爲孩子們樹立一個良好的榜樣。”
“這個沒問題，就安排在後天上午吧。”雷文答應了下來。
隨着新城堡的建設，作爲附屬建築，一座面向領民的學校也在營建之中，只是師資力量目前還沒有着落。
學校畢竟不是孤兒院，不是慈善事業，雷文也想親自看一下這時代學校的運作模式。
又說了幾件瑣事，包括不限於本地商人要請雷文用餐、學成歸來的平民子弟想要爲雷文效力、本地婦女聯合會想請雷文爲她們注資等。
能推的事情都推掉，雷文站起身來：“既然說完了，那咱們一起走，正好我也有正事要做。”
“您要去哪？”
“工廠。”
“還去工廠？”
“鍛冶工廠！”
庫曼想了想，還是跟在了雷文後頭，大人喜歡什麼，他總得摸清楚才行。
鍛冶工廠煙塵不斷，這纔不到十天，靠近高爐的位置，原本灰白色的牆壁已經被薰出了一層黑色。
煤煙味兒讓庫曼忍不住用手帕捂住鼻子，他實在想不通一個工廠有什麼可看的。
就算建得再大，那也是工廠啊！
走進鍛造間，一股熱氣就撲面而來，讓庫曼生出了一種眉毛都被燒焦的錯覺，呼吸也有些發悶。
這還是在冬末春初，要是到了夏天，得熱成什麼樣子？
工匠們一個個穿着工服，戴着口罩，汗水從皮膚上流下來，對着各種成型、未成型的鐵錠敲敲打打。
除了高爐之外，工廠裡還有一座座加熱器坯的小型熔爐，不少鐵匠圍在旁邊，有的在添加焦炭，有的在往裡灑碳粉，還有的精赤着上身鼓動風箱。
一見雷文到來，這些鐵匠們紛紛恭敬行禮，動作參差不齊，有些過了好一會兒、雷文都走遠了才反應過來，然後又繼續手頭上的活計。
這也是工廠裡的規矩，雷文上次來時就強調過。
鐵與火總是充滿危險，爲了虛禮弄傷工匠、耽誤進度太不值得。
“男爵大人，您來了！”索黑抹了一把臉上的灰，衝到雷文面前行禮：“這裡簡直就是工匠的天堂，什麼設備都有，您考慮得真是太周全了！”
“能用就好。”雷文笑了笑：“‘地心熔爐’怎麼樣了？”
索黑興奮道：“您早先讓人搭好的結構沒問題，我和博偉爾又上手改造了一下，正在熱爐，最多再過十幾天，就能正式投入使用了！”
“嘿，我就知道你十分鐘沒找我麻煩肯定是有事，男爵大人來了也不告訴我？”博偉爾邁着小短腿從遠處一溜小跑奔跑過來。
索黑白了他一眼：“還說自己最注重禮儀，像什麼樣子？”
“男爵大人在，我不和你爭。”博偉爾做出一副大度姿態：“男爵大人既然來了，要不要看看我設計的首飾？”
雷文答應索黑爲博偉爾投資一家珠寶行，他也沒有食言，如今珠寶行正在建設之中，而博偉爾則在爲商鋪備貨，工廠裡也專門劃了一一個工作間供他使用。
有這個人情在，博偉爾雖然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在大車間做了索黑的副手，自己則將主要精力放在珠寶加工上。
“首飾之後再說，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問一下進度。”雷文道：“武器鍛造進行得怎麼樣？”
聽到這個問題，索黑臉有些垮：“這個……不太樂觀，新招來的這些鐵匠手藝太差，根本就做不出能用的兵器，想把他們調教過來，最少也得幾個月時間。”
“不至於吧？”雷文愣了一下，揉了揉下巴：“有沒有他們之前弄出來的樣品，我瞧瞧。”
“有的，大人。”索黑轉頭道：“那個誰，去倉庫裡，把我之前準備的拿出來！”
很快就有人扛着兩箱武器走來，索黑將雷文等引到桌臺旁邊，從裡面一件件撿起武器擺出來。
分別是常見的長槍、長劍、彎刀、盾牌，兩兩一組。
單獨拿出來不明顯，這麼兩兩對照，即便是庫曼也看出了些門道：“這些擺着的，左邊都是你們打造的，右邊都是新來鐵匠打造的？”
索黑道：“男爵大人您看，就算是外行也知道，他們打造這些不能用啊！”
說就說，你捎帶我做什麼？
庫曼臉色有點黑，但不得不說，二者的賣相確實不一樣。
經由灰矮人們打造的兵器，表面看起來鏡面一樣光滑，如果在特定角度觀察，還能夠看到上面極富美感的紋路，邊緣打磨得也整齊趁手。
而那些普通鐵匠鍛造的兵器，就顯得有些毛糙，表面坑窪不平，形狀也算不上規整，有些地方還能看到淬火不到位產生的彎曲。
但馬上，庫曼就覺得有些不對，他走上前去拿起一把長劍：“等等，這就是你們說的殘次品？”
博偉爾有些不滿：“當然，你不也看出來了嗎？”
顧不上在意博偉爾的態度，庫曼追問道：“這些殘次品……都回爐了？”
“等這批礦石煉完了就回爐。”索黑道：“一共讓他們試着生產了五天，各種各樣加在一起六百多件，都堆在倉庫裡呢。”
“男爵大人，我總算知道您爲什麼非要來一趟了，這就是白白把金幣往鐵水裡扔啊！”庫曼感慨着，看着索黑和博偉爾兩臉懵逼的樣子，嘆息一聲：“我算是見識到灰矮人的鑄造工藝和眼界了，可是你們、你們這也……”
說着，他看向雷文，得到雷文的同意後，將這把劍拿到兩個矮人面前道：“沒錯，這種品質的長劍，砍人容易豁口，對鎧甲一點辦法都沒有，但這畢竟也是劍啊！”
“總比鋤頭砍人好用！”
“就這一柄長劍，你們知道市面上價格多少嗎？”
索黑和博偉爾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庫曼道：“一點三七枚金幣！”
“多少！？”索黑都驚了：“就、就這兩磅左右的破鐵片，值這麼多！？”
他知道現在市面上武器價格高昂，可沒想到會高到如此離譜的地步，要知道平日裡他鑄造鋼製長劍，也就六到八枚金幣而已！
“長槍的價格沒有長劍高，但盾牌和彎刀價格可都不低。”庫曼嘆了口氣：“幸虧男爵大人來得早，再晚一些，真要把它們都回爐重造，那就是白白損失了八九百枚金幣呢！”
索黑和博偉爾都是一陣後怕，這麼多錢，就算換成天使之淚，也能讓他們敞開了喝一個月呢！
索黑紅着眼睛表態——雖然他眼睛本來就是紅的——：“男爵大人，您放心，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全力鍛造這種武器！”
所謂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讓灰矮人們的工藝更進一層，短時間內做不到；可要是讓他們做這種劣等品，那不還是手拿把掐？
雷文擺手笑道：“不必這樣，你們讓那些新來的鐵匠做這種武器就好，目前還沒有訂單，產品三七開，三成長劍，七成長槍，都是最好賣的東西。”
“至於你們，還是老老實實給我鑄造精品——這些都是要給我自己軍隊用的，馬虎不得！”
索黑當即應下，然後大聲招呼着：“嘿，你們這些白癡，都過來，造垃圾也是有技巧的，讓我好好教教你們！”
從工廠出來，庫曼道：“男爵大人，有個問題我不明白。”
雷文問道：“你是想問，既然現在裝備那麼值錢，爲什麼不讓灰矮人也鍛造劣質武器，賺一筆塊錢？”
庫曼沒想到雷文會看出他的心思，愣了一下，繼續道：“是的，男爵大人，市場總會飽和，不如先大賺一筆，到時候再慢下來慢慢裝備您的軍隊也來得及啊。”
“如果我是純粹的商人，一定會像你說得那麼做。”雷文淡淡道：“但我是一位領主。”
“商人賺錢，是爲了錢生錢；領主賺錢，是爲了領地的發展。”
說到這裡，雷文停住，看了庫曼一眼：“將來有一天，也許你也會成爲領主，有一句話你要記住。”
“賺錢是手段，不是目的。”
“不要爲了一時的利潤，而讓自己領地發展出現停滯，時間是用多少錢都換不回來的！”
聽到這些話，庫曼站在原地，吞了口唾沫。
雷文男爵的話直指問題的本質，讓他心生欽佩的同時，心跳也開始加快。
這是不是說，我也有可能成爲一名騎士？
看着他的樣子，雷文微微一笑，加快了腳步。
當領導，給人畫餅，這感覺還挺不錯！
接下來一段時間，解除了限制的鍛冶工廠火熱起來，五座高爐晝夜不息吞吐着黑煙，鐵匠們發揮出了巨大的熱情，加班加點開始生產武器，兩邊大門每天都有礦石運進，又有礦渣運出。
三百多名鐵匠和學徒的全力工作下，工廠內每天能夠生產出劣質兵器大約一百五十件，並且隨着時間推移，產量還在上升，最終穩定在了每天兩百件上下。
冬去春來，時間來到四月初。
除了少數難得見到陽光的陰涼地，積雪已經融化殆盡，在春雨的潤澤下，嫩草樹芽紛紛冒出了頭，南行的候鳥也迴轉此地，在房檐、屋頂嘰嘰喳喳，爲春日平添了許多活力。
四月二日，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來到了雄鷹領。
斯萊特家族的幼子，如今的子爵，海德·奧塔·斯萊特摘下頭盔，鬆了口氣的同時也面露不滿：
“雷文，你最好真能給我你說的驚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