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雄獅的利爪(上)
雪楓堡大廳裡,僕人們來來往往,將已經冷掉或者空掉的盤子撤下,爲長桌補上新的美酒、美食。
雖然訪客數量開始下降,但他們也不是來了就走,而是會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都想多爭取幾次和雷文男爵見面、談話的機會,只要能給雷文留下一個稍微深刻點的印象,對大多數人來說就已經心滿意足。
還有些商人看上了那些前來投靠雷文、卻並沒有談妥的超凡,想僱傭他們爲自己守護財產,而那些超凡也是待價而沽,評定着每一位商人經濟實力的同時,也期待雷文會回心轉意。
所以總人數不降反增,大廳變成了餐廳。
雷文與人會面的地點也從大廳改到了二樓書房。
此刻,他正坐在書桌之後,以手撐腮,面前擺放着一杯清澈的天使之淚,正聆聽着對面一位男人的訴求。
這男人名叫康奇,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騎士,效忠於泰達領的格羅裡家族。
身上的禮服雖然乾淨但略顯破舊,棕黃色的頭髮夾着斑白,亂得像鳥窩。
他雙手抓着禮帽,神色緊張中帶着一絲糾結,眼神裡滿是血絲。
雷文手指輕輕點着桌面,發出一陣咄咄的脆響。
“你是說,與你毗鄰的威特騎士,他的三個兒子,對你的女兒使用了暴力?”
康奇點了點頭道:“是的,男爵大人,我向我的祖先發誓,我的女兒是一位極爲正派的姑娘,他們在一場舞會上相見,那三個畜牲看中了我女兒的美貌,想要和她搭訕。”
“我的女兒、哦,她是我的驕傲,堅持聽從了我的教導,寧死也不肯同意,然後他們就、他們就……”
“事後幾個小時我才發現了這件事,雖然用上了治療藥水、也請了神官,但她完美的臉蛋上永遠留下了一條疤痕,更是對男性產生了強烈的憎惡和恐懼,恐怕要孤獨終老。”
“我只有這麼一個孩子,雷文男爵,請您務必幫幫我!”
雷文略作沉吟:“色列瓦男爵怎麼說?”
色列瓦·奧塔·格羅裡,泰達領的領主,也是康奇的封主,按照貴族的規矩,這件事應該由色列瓦來處置。
“這正是我來找您的原因。”康奇咬緊牙關:“他說這是私事,而且我女兒的生命沒有受到損害,他只勒令威特賠償給我三十枚金幣!”
雷文默然。
康奇和威特都是一階超凡,可康奇只有一個不能繼承爵位的女兒,威特卻有三個兒子。
從利益角度考量,偏袒威特是個非常正確的抉擇。
可問題在於,貴族做事,可以一切以利益爲根基出發,但做到明面上,就是一種愚蠢了。
說到底,貴族之間,還是要講究人情的。
“那麼,你的訴求是什麼呢?”雷文問道。
康奇嚥了口唾沫,嘶聲道:“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我要那三頭畜牲等價賠償!”
雷文點了點頭:“沒問題,你先回去吧,康奇騎士,最多三天,你就能收到想要的好消息。”
聽到這句話,康奇愣了一下:“雷文男爵,您就這麼讓我走了?我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他沒想到雷文會答應得如此乾脆,更沒有想到雷文什麼條件都沒有提,這不符合他心中對於貴族的一貫認知,甚至因此有些不安。
察覺出了他內心的想法,雷文笑着道:“康奇騎士,你既然來找我,那就是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的人品,你把我當做朋友,這就已經夠了。”
“還是說,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額,不!”康奇這纔回過神來,深深看了雷文一眼,恭恭敬敬地一躬到地:“雷文男爵,如果您能完成我的願望,那麼格里菲斯家族將獲得我永不背棄的友誼!”
康奇離開了,雷文看着他的背影,正要叫人進來,門忽然又開了,一股香風撲面而來。
那是一位風韻成熟的婦人,頭上挽着髮髻,面戴黑紗,將姣好的面容遮住,卻無法掩飾那赤紅色的性感脣珠。
她穿着一套純黑色的連衣裙,領口包裹得嚴密,白色的珍珠項鍊隨着腳步移動而輕輕起伏,照映着凹凸有致的身材;縱然天氣炎熱,還是抱着一條雅達菈品牌的披肩,黑裙之下,光潔的小腿沾着剛剛消退的汗跡。
媚!太媚了!
正所謂要想俏,一身孝,這身黑衣真是將她的風韻體現得淋漓盡致。
這正是羅姆尼的遺孀,多琳夫人。
她走到雷文桌前,想要彎腰行禮,但似乎是由於疲憊、又或者是絆到了衣服,忽然驚呼一聲撲倒在了桌上。
剛好起身的雷文眼疾手快,雙手架在肋下將人攙住。
若不是中間隔着桌子,她幾乎要整個人癱軟在雷文懷中。
即便如此,多琳的臉也迅速漲紅,聲音酥軟:“雷文男爵,我的腿……有些軟……”
雷文繞過桌面,用腳鉤來椅子,多琳正要順勢坐下,雷文卻忽然將她攬進懷中。
“雷文男爵,您這是……”多琳的聲音越來越低,然後忽然一聲短促的尖叫:“呀!”
與尖叫一同響起的,還有清脆的巴掌聲,這聲音也讓多琳的衣裙一陣波動。
“椅子太髒,我幫你擦一擦。”說着話,雷文又揚起了手掌。
伴隨啪的一聲脆響,多琳的身體又是一陣顫抖,輕咬嘴脣,看向雷文的眼神充滿了哀怨。
雷文嘴角勾起一絲促狹的笑意,從多琳進門開始,雷文就知道她是在勾引自己,而且算盤打得很精明。
無論如何,只要她不願意,雷文不可能在這裡辦了她。
這是想把雷文吊成翹嘴的節奏。
可惜雷文不是一個初哥,對於對付女人非常有心得,這個舉動也是告訴多琳——別想在我面前耍小心思。
多琳也想到了這一點:“男爵大人……我覺得已經,乾淨了。”
“那可不行,我怎麼能給客人留一張骯髒的椅子呢。”雷文手掌再度揚起。
前前後後足有五次,直到多琳身體真的有些發軟,雷文才鬆開了她的腰,坐回到了書桌之後。
多琳瞥向雷文,眼中帶着一絲不滿,在她看來雷文做得實在有些過分。
“你用的是天使之吻?”雷文忽然問道。
“嗯。”多琳點了點頭:“可惜實在是太貴了,而且出貨太少,我沒有訂到,用的還是您之前給的試用品。”
在腰帶上一抹,雷文將一瓶天使之吻放在了桌面上:“那實在是太可惜了,您這樣的美人,應該享有這樣的好東西。”
多琳眼中不滿盡去,她伸手摸上雷文的手,將天使之吻蓋住,緩緩收回。
在社交場合,能夠擁有天使之吻,可是一件非常能夠滿足她虛榮心的事情。
多琳提起了正事:“雷文男爵,我這次來,是希望您能夠爲您的教子、我的兒子,爭取本就屬於他的權益。”
對此雷文並不感到意外,擡手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其實,說來話長。”多琳深吸口氣:“我的丈夫還在世時,我們辛普森家族曾經與韋薩辛男爵訂下一份契約,租賃一塊港口領地五十年。”
“當初爲了租賃它,一次性就花去了五千枚金幣,每年還要繳納三百七十四枚金幣的租金。”
“我丈夫的眼光非常精明,這塊領地經營了十六年,就基本收回了成本,從去年開始,每年都是淨營收。”
雷文點點頭道:“現在隨着羅姆尼男爵去世,韋薩辛想要收回這塊港口領地?”
“是的……”多琳咬着牙:“我們的領地物產雖然豐富,但交通並不便利,只有通過港口才能夠賺取利潤、維持體面。”
“韋薩辛那個混蛋,在我丈夫死之後兩個月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領地收回,只願意退回購買時候的五千金幣,甚至不願意賠償違約金!”
“所以我拒絕了他,但就在上個月,竟然有一羣‘馬賊’襲擊了那裡,那時候我還以爲真的只是馬賊,沒想到,韋薩辛又找上了我。”
“他說,如果我肯交還領地還好,要是不肯,這些馬賊就很可能會襲擊我們的城堡和封地。”
不得不說,韋薩辛的手法雖然粗糙,但時機掐得相當好——諾德行省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正是治安最混亂的時候,而羅姆尼出征時候帶走了所有精銳,這些精銳全軍覆沒,以至於目前辛普森家族手中的士兵都是老弱病殘,根本沒有什麼戰鬥能力。
雷文道問:“你的訴求,就是讓馬賊滾蛋,也讓韋薩辛男爵放棄對這塊土地的追索,對嗎?”
多琳道:“就是您說的這樣,雷文男爵。”
“只要您能夠做到,那麼,我願意……”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表達得足夠清楚。
“身爲羅姆尼男爵的戰友,我有義務照顧他的妻兒。”雷文意味深長地道:“合約就是合約,它應當被履行。”
多琳面露喜色:“那太好了,男爵大人!您什麼時候出兵去清剿那些馬賊?”
如今辛普森家族財政空虛,補充兵力、招募超凡、培養兒子都需要大筆的金幣,港口每被多佔一天,都是巨大的損失;如果真的被收走,那麼整個家族都將一蹶不振。
這也是多琳一進來就勾引雷文的原因。
不僅僅是因爲雷文長得帥、年輕、又有錢。
“喔喔喔,別那麼激動,多琳夫人。”雷文擺了擺手指:“殺戮解決不了問題。”
“這……”多琳蹙起眉頭:“那,您打算怎麼做?”
雷文挑了挑眉毛:“我會給他開出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
面對雷文如此篤定的態度,多琳心頭有些疑惑,她想不出雷文會採用什麼樣的方法,而且她也不認爲雷文會自掏腰包幫她平賬。
但如今這已經是她能夠抓到的最後一根稻草,於是輕輕點頭,告辭離去。
雷文略作思索,喚來了埃裡克和西蒙,各自囑咐一番之後,揮揮手,便讓兩人離去。
沒過多久,埃裡克和西蒙並肩駛出雪楓堡,然後一東一西,分道揚鑣。
泰達領距離雪楓領頗遠,即便是快馬奔馳,西蒙也足足花費了兩天時間纔到達了目的地。
由此可見康奇騎士是有多麼絕望,纔會求到雷文身上。
有着血腥高地上的經驗,西蒙僞裝成了一位過路的旅客,來到了一間最爲常見的低檔酒館之中。
他頭戴寬沿皮帽,肩上披着灰色斗篷,坐在櫃檯外的高腳凳上,熟練地拋出三枚銅板叫了杯麥酒,露出手上略顯陳舊的皮質手套,活脫脫一位獨行的疲憊傭兵。
這種人在酒館中並不罕見,酒保也沒有多說什麼,爲西蒙上酒之後轉頭就和旁邊的人聊了起來。
西蒙一邊品咂着麥酒,一邊豎起耳朵聆聽着酒館中人們閒聊的內容。
大多是家長裡短、巷間八卦,東家的老婆偷人,西家孩子貪玩游水溺死,北面某人好賭,鬧了個家破人亡。
當然,少不了最近發生的大事,也就是威特騎士那三個兒子毆打康奇騎士女兒一事。
事情傳得已經完全走了樣,變成了半是獵奇、半是桃色的花邊新聞,說到細節處,就好像他們真的在場觀看一樣充實。
畢竟對領民來說,威特和康奇都是騎在他們脖子上的老爺,老爺自己打自己,無論原因如何,他們都很喜歡看,自然不會同情任何一邊。
但話語之中西蒙還是能夠聽出本地平民對那三個傢伙的不滿,甚至稱其爲“三害”。
畢竟敢於對騎士女兒下手的傢伙,禍害起平民來自然也不會手軟。
因此西蒙只是花了十幾個銅板,喝了幾杯麥酒,又適時地、看似漫不經心地插了兩句話,便成功套到了那三個傢伙的行蹤。
今晚威特家的三兄弟包下了一間酒館,正在舉辦酒會。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們這種酒會通常傍晚開始,鬧到第二天天亮,所以西蒙沒有着急,等到夜色漆黑,才趕在酒館打烊之前離開。
泰達領不算富庶,這座小鎮也完全無法與閃金鎮相比,此時只有三害開酒會的酒館燈火通明,外面還有十幾位士兵把守。
圍繞酒館轉了幾圈,確認了出入口的位置,大踏步向酒館走去。
夜深了,守門士兵有些瞌睡,但見到西蒙到來還是警覺起來,可沒等他問話,便看到了一個逐漸放大的靴底。
砰——
守門士兵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便已經撞碎了大門飛了進去,倒在一片碎屑之中生死不知。
原本熱鬧的酒館中聲音戛然而止,緊接着就是女人驚恐的尖叫。
西蒙踩着碎木走進屋中,斗篷掀開,露出了自己的面孔:
“我代表雷文男爵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