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達幾個親衛也跳下了戰馬,護在錢不離身邊,此時此地可千萬不能大意,誰知道會不會從什麼地方射出一支冷箭呢!
“王成均。”錢不離轉身喝道。
“末將在。”騎兵隊的小隊長連忙催馬馳出了隊列。
“你把他們押解回軍營去,如果有人敢逃跑,就地處死!”
“遵命!”王成均轉身指向房管家:“你們都起來吧,跟我走!”
房管家依然呆呆的跪在地上,思考着錢不離的話,但他身邊的家丁們紛紛站了起來,錢不離的話帶給他們一個錯覺,只要他們的老爺到了,那就沒他們什麼事了,何必在這裡和那些凶神惡煞般的騎兵們對抗呢?
王成均帶着七、八個騎兵在前面開路,家丁們順從的跟在了騎兵的後面,房管家仍然呆跪着,直到一個騎兵不耐煩了,用刺槍在他的屁股上頂了一下,房管家才如夢初醒,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跟上了隊伍。
竹林鎮的人們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錢不離臉上,盯着這個帶給他們意外驚喜得將軍,那幾個土族大漢眼中滿是感激,不過又顧慮自己身份的低賤,不敢貿然上前。
錢不離環視了一圈,向躺在地上的老漢走去,那老漢本以爲沒事了,此刻見錢不離走來,不禁又抱住了水牛的後腿,緊張的說道:“牛。。。。這是我的牛!”那老漢這一動,又牽扯到了小腿上的斷骨,不由慘叫了一聲。
“不要怕,老人家,我知道這是你的牛,只要有我在,沒有人敢搶的。”錢不離一邊說着一邊彎下腰,從口袋裡掏出幾枚銀幣,放在了老漢身邊:“把你的牛牽回去吧,用這些錢去看傷,農家沒有牛還怎麼過日子。”錢不離本想看看那老漢的傷勢,不過他知道自己那兩下子治個脫臼還算湊合,對骨折他也無能爲力,而且還擔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那老漢看着身邊的銀幣,整個人都傻住了,對他來說,一個國王和一個將軍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都是他想像中的極至,平生最光彩的事情就是和鎮長說過兩句話的老漢怎麼也不敢想像,一個將軍會走過來安慰他,還給他留下了一筆錢,讓他去看傷。
錢不離直起身掃視着人羣:“這裡有沒有會看傷的?”
一個揹着竹簍的人站了出來,怯怯的說道:“大。。。大人,我會看。”
錢不離看了一眼他的竹簍,發現裡面裝着各種各種的草葉、草根,裡面別的他不認識,有一種治療蛇毒的七葉一枝花的草藥錢不離可見過,看樣子這個人確實是個醫生。錢不離點了點頭:“這位老人家就交給你了。”說完,錢不離擡手扔給了那醫生一枚銀幣。
那醫生接過銀幣,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銀幣放到了口袋裡,然後走到老漢身前,俯下身,撕開了老漢的褲腳,觀察起傷勢來。
錢不離轉身大步走到那幾個土族壯漢身前,目光一一從他們臉上掃過:“你們罵過我?”
“是的。。。。大人。”爲首的壯漢頓了一下回道,也真難爲他們了,如果換成奸猾的人,此刻是絕不敢承認的。
“爲什麼要罵我?”錢不離一眼就看出這幾個漢子都很質樸,他有心調侃一下。
“我們。。。。”幾個土族大漢又羞又愧,憋得滿臉通紅,可又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來。
“你們罵我什麼了?”這話問得更刁鑽。
幾個土族大漢對視了一眼,爲首的人總算是憋出了一句話:“我們。。。。忘了。”他們確實忘了說的是什麼,當時不過是一時氣憤,罵出口回頭就忘記了。
“忘了?忘了你們也有罪!”錢不離指向他們身後:“那隻金錢豹是你們打死的?”
“是的,大人。”
“正好,你們用那隻金錢豹來抵罪吧。”錢不離微笑道。
幾個土族大漢當時就驚慌起來,他們的腦筋可都是不會轉彎的,如果對方想明搶,他們寧願拼死抵抗也不願服軟,但錢不離沒有硬搶,而是和他們擺事實講道理,比起口才,這幾個土族大漢加在一起也絕不是錢不離的對手,何況他們還理虧在前。
“大人,求求你。。。。把豹皮留給我們,別的我們不要了。”爲首的土族大漢哀求道:“我妹妹要出嫁了,可她現在還沒有嫁妝,她正在盼着我給她帶些好東西回去呢。”
短短的交談,錢不離已經大概判斷出了這幾個土族人的本性,也就沒有必要繼續刁難人了:“你們想賣多少錢?”
爲首的土族漢子愣了愣:“大人,十。。。。十個銀幣。”
錢不離摸了摸自己身上,有金幣可以把玩誰願意帶着銀幣呢?少少幾枚銀幣已經都給了出去,剩下的都是金幣了,程達見狀連忙從自己身上找出來十枚銀幣,交到了錢不離手中。
“這些給你們,不過你們得把金錢豹給我送到軍營裡,嗯。。。。我們的軍營在盧陵縣縣城,能做到麼?”錢不離把銀幣遞給了爲首的土族漢子,其實他買金錢豹是假,買這幾個土族壯漢是真,只要到了軍營,錢不離就會讓孟鐵頭勸解他們留下。
爲首的土族壯漢感激的衝着錢不離笑一笑,小心揣好銀幣:“大人,您放心吧,中午的時候我們就會把豹子給您送去。”
“大人啊。。。。。”一聲刺耳的哭嚎突然響了起來,原來那被打斷了腿的老漢終於從癡迷中清醒過來:“您真是我們的。。。。”話沒說完,那老漢就因爲激動過度,頭一歪,昏迷了過去。
那個遊醫連忙抓住了老漢的手腕,停了片刻,轉身對錢不離說道:“大人,他沒有什麼事,就是太激動了。”
“那就好。”錢不離吐了口氣,疾步走回自己的戰馬旁,翻身上馬,就在竹林鎮的東面,也隱隱傳來了喊殺聲,錢不離知道,那是杜兵在抓捕林家的家丁!當然,圍在竹林鎮兩側的水家家丁也別想逃出去,爲了做到全殲,錢不離整整派出了四支步兵小隊分堵在兩側!盧陵縣遲早會成爲戰場,所以錢不離必須要最大限度弱化貴族的實力,本來己方就佔弱勢,如果在後翼還潛伏着不確定因素的話,這仗打起來就更難了。
竹林鎮的人們看到錢不離要走,不約而同的圍了上來,他們可不是和房家的家丁一樣想傷害錢不離,而是因爲不捨。在他們那如蟲蟻般卑微的經歷中,何曾見過象錢不離這樣爲他們做主的大官?錢不離剛纔安慰的不只是一個受傷的老漢,同時也安慰了成千上百顆飽經苦難的心。
不過錢不離卻不想繼續在這裡呆下去了,雖然百姓們的目光是那麼的感激、炙熱,但這種目光卻讓錢不離更難受。自家人知自家事,實際上隱藏在幕後的推動者正是他錢不離啊!
錢不離掃了一眼人羣,不管心中的愧意有多麼深,這個計劃也必須要進行下去,凡人中有幾個人能意識到,在戰爭陰雲的籠罩下,本就充斥着無盡的陰謀,沒有陰謀相呼應就很難奪得勝利!不過。。。。這個世界的階級傾扎過於殘酷了,讓我錢不離在戰後還你們一個朗朗乾坤吧!
這也是我唯一能爲你們做到的事情了。。。錢不離在心中暗自許下了一個諾言,撥轉戰馬,向遠處飛馳而去,程達等一衆親衛緊緊跟在錢不離的身後,原地只留下那些戀戀不捨而又沉默的人們遙望着遠方。
※ ※ ※
天色將近中午的時候,錢不離纔回到自己的軍營,偌大一個營地,幾乎都被錢不離調空了人手,只有三十多個步兵在營地中來回巡查。要趁火打劫的貴族一共有十一家,雖然房家、林家和水家是其中的大頭,而且錢不離根據他們的地理位置和相互間的聯絡走向,判斷出他們盯準了竹林鎮,但其餘的貴族也不能不防。
幸好錢不離通曉人性的薄弱要點,而盧陵縣相當貧困,貿易點和大的居住點只有那麼幾個,只要把竹林鎮護住,別的地方讓各個騎兵小隊往來奔襲就可以完成計劃了。
錢不離回到軍營之後不長時間,押送俘虜的隊伍也陸陸續續回到了軍營,錢不離在中軍營地的後面特意爲俘虜們騰出了一塊地方,這些人可都是有大用處的。
走到自己的帥帳前,錢不離驚訝的看到賀子城和四個士兵正等待着自己,那四個士兵是錢不離派去的,名義上是保證賀子城的安全,而實際上的含義大家都知道。
“找我有事?想通了麼?”錢不離懶洋洋的掀起門簾,走進了帥帳。
賀子城緊隨錢不離身後也走進了帥帳,他先凝視了錢不離一會,才冷笑一聲:“統領大人真是好狠辣的毒計!”
“哦?”錢不離一愣,隨即揮揮手,示意程達等人退到帳外:“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用我說嗎?”賀子城覺得只是一聲冷笑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情,索性放聲大笑起來。
“我想不出有什麼事情值得你這麼高興的,你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後知後覺而已,如果你能在事先就察覺到我想做什麼,這樣才值得我尊重。”話說到這個份上,錢不離也不想遮掩了,他搖晃了一下身子,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再說。。。。你現在也未必能看穿我的全盤計劃!”
“爲自己的奸詐而洋洋自得的那是小人!”賀子城毫不客氣的頂了回來:“請您注意您自己的身份,您是個軍人,是天威軍的統領!”
“那麼。。。。在你心目中什麼樣的軍人才是好軍人?”錢不離微笑起來:“頭腦簡單、只知道衝鋒陷陣,而回頭卻被你們這羣政客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就是好軍人麼?”
“您不要再狡辯了,您的毒計讓魔鬼也要自慚形穢!”賀子城眼中露出了輕蔑的神色:“據我所知,軍人最重要的品質就是正直,請問統領大人,您是一個正直的人嗎?”
“這個說法我好像聽說過。”錢不離煞有其事的皺起眉頭想了一會:“我想起來了,軍人最重要的品質就是正直,而政客最重要的品質就是誠實,看你這理直氣壯質問我的樣子,你一定是個非常誠實的人了?是這樣麼?”
賀子城的臉馬上就紅了起來,從開始他們父子兩人幫助姬勝烈算起,暗中扣留前往雪原城的車隊,接着又扣留王瑞派出去的士兵,暗地裡支援札木合輜重,試圖勸降杜兵,這些都和誠實是格格不入的。
“我們未來的伯爵大人,你的臉色有些不正常呀!”錢不離忍笑看着賀子城:“你的批評讓我想起了什麼呢。。。。一隻烏鴉在嘲笑另一隻烏鴉的羽毛比它黑?人哪。。。。都是這樣的,總喜歡挑別人身上的毛病,卻看不清自己。”
對錢不離的冷嘲熱諷,賀子城無話反擊,畢竟那些事情他確實做過。
“讓我來下個精確的判定吧。”錢不離收起了笑容:“其實對政客來講,最重要的東西是虛僞,象你一樣。”
“笑話!”賀子城總算抓到點東西:“那麼對軍人來講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心狠手辣了?!象您一樣的心狠手辣?”
“不,你錯了。”錢不離並沒有生氣:“我瞭解政客,而你卻不瞭解軍人,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勝利,一個接一個的勝利。”
“您認爲您真的會一直勝利下去嗎?天。。。。您是在和帝國上將尉遲風雲對抗!”賀子城譏諷的說道:“一個雞蛋和一塊石頭,每個人都知道它們哪個才更堅硬!”
“你這麼說就犯了輕視對手的錯誤!”錢不離一本正經的回道:“雖然尉遲風雲年邁無能,不會有太大的做爲,但也不能用雞蛋來形容他,做爲一個帝國上將,他身上總會有些讓人尊敬的地方!”
“您。。。。您。。。。”賀子城一時間被氣得張口結舌,他從來沒見過象錢不離這樣自以爲是的人,一個是小小的統領,一個是帝國上將,誰是雞蛋誰是石頭還用明白說出來麼?!
“其實我們之間的爭議是沒有必要的。”錢不離嘆了口氣:“時間可以解決所有的紛爭,你不需要等很久,我保證你可以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賀子城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爲我工作的事情考慮好了麼?別忘了你的利息是越欠越多的。”錢不離換了個話題。
賀子城沉吟了一下,苦笑起來:“統領大人,說句失禮的話,我甚至可以預見到您的下場,我真的沒有心情爲您工作。”
“什麼下場,是失敗麼?”錢不離玩味的微笑着:“一個月前,札木合和你有相同的預見。”
這一句話正答到點子上,賀子城沉默了,錢不離的戰績明明白白擺在那裡,想反駁就要拿出些論證來,總不能空口白牙憑空亂說話吧!
“既然你沒想好,那麼你可以回去接着想。”錢不離揮揮手示意賀子城離開:“不過我的時間不多了,希望你能在近期給我一個回答。”
“好的,大人。”賀子城無可奈何的退了出去,他感覺好像有些不對勁,但一時想不出是哪裡錯了。
“這個傻孩子。”錢不離噗哧一聲笑出了聲,隨即又把目光盯在了沙盤中的盧陵平原上,騷擾戰只能消耗敵人的小部有生力量,能大量殺傷對手的還是在盧陵平原展開的阻擊戰,怎麼樣才能更多的殺傷對手而又能減少己方的傷亡,這個問題是重中之重。
誰知只過了很短的時間,門簾再一次被人掀開,賀子城滿面鐵青的走了進來。
“不錯麼,這就明白過來了?我還以爲到了晚上你纔會來找我呢。”錢不離頭也不擡的說道。
“你。。。。”錢不離的話更印證了賀子城心中的判斷,他激動的衝上前來,大聲叫道:“統領大人,我承認您口才遠遠超過了我,但您無權玩弄我,這是對我的侮辱!”
“我侮辱你?你的話過於聳人聽聞了。”錢不離懶洋洋的看了賀子城一眼:“我只是在就我們之間不同的觀點,進行一場公平的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