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三合鎮迎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楊遠京帶着斥候們撤了下來,他們在幾個士兵的引領下快速消失在三合鎮中,接着,遠處又響起了馬蹄聲,沒有了楊遠京的牽制,鐵浪軍團的斥候終於可以大膽向前搜索了,他們遠遠尾隨在楊遠京的後翼,踏進了三合鎮。
三合鎮的氣象太不尋常了,鐵浪軍團的斥候走入街口就停了下來,爲首的斥候猶豫了一下,命令兩個士兵下馬去周邊的民宅裡搜查。
時間不大,那兩個士兵一臉莫名其妙的出來了,民宅裡沒有人,地上有不少散亂的東西,顯然主人走得非常倉促,雖然院子裡的雞鴨依然悠閒的四處覓食,但這種景象實在是詭異,一家如是,兩家也如是,鐵浪軍團的斥候感覺到不妙了。
爲首的斥候突然瞪大了眼睛,前方的樹叢很茂密,不過無法完全遮擋後面的東西,在剛纔的一瞬間,他發現樹叢後面有兵器的閃光,有埋伏?爲首的斥候連忙勒轉戰馬,大喝一聲:“撤!”說完,他用最快的速度帶着斥候們衝出了三合鎮。
鐵浪軍團的騎兵隊停了下來,這支騎兵隊的指揮官叫張陵,將銜爲牙門將軍。此刻他的心頭不止充滿了憤怒,還異常沉重,原本他以爲福州軍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但是在交鋒中他發現,對方是一支極其精銳的軍隊,如果正面做戰的話,就算能消滅敵人的騎兵隊,自己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其實張陵估計錯了,他以爲自己的看法很客觀,但還是低估了福州軍。如果錢不離不計傷亡,命令他的親衛隊和斥候進攻鐵浪軍團的騎兵隊的話,被消滅的肯定是張陵,只不過錢不離地親衛也剩不下多少人而已。
後方陳華帶領地宜州軍也趕到了,張陵和陳華商議了一會。決定進攻三合鎮。宜州軍的戰略計劃很簡單。鄭星朗帶領的夾脊關鐵騎實力強橫,這也是鐵浪軍團的軍團長桂明上將派張陵來支援宜州的原因,不過張陵不想和鄭星朗硬拼!張陵認爲福州軍是標準的銅頭鐵尾豆腐腰,銅頭當然是鄭星朗,鐵尾則是能源源不斷得到福州支援的赤水鎮一帶的福州軍,情報上說鄭星朗在赤水鎮還留了一部分騎兵,豆腐腰當然就是指錢不離帶領地毒龍旅中軍了。
所以張陵避過鄭星朗的矛尖,試圖集中兵力先殲滅錢不離的中軍。做爲一個牙門將軍,他的騎兵隊有三千人,按照他的經驗,一千騎兵再加上宜州軍的配合,完全可以殲滅福州的中軍,另外兩千騎兵則在張陵副將地帶領下去偷襲赤水鎮去了。雖然張陵和錢不離都屬於外來勢力,但錢不離只能孤軍奮戰。在黑暗中奮戰,而張陵卻得到了宜州本土勢力的大力支持,在情報上佔據了極大的主動。
持着必勝信念的錢不離萬沒想到在打垮百里克誠之後,宜州軍地實力還是很強勁。竟然可以分兵去偷襲赤水鎮,他以爲福州派來的援軍完全可以守住赤水鎮了,當赤水鎮失陷、赤水橋被毀、四千守軍接近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時,錢不離手忙腳亂了好一陣。才穩定了局面!不過這是後話,現在暫且不提。
而持着先入爲主態度的張陵始終認爲,錢不離地中軍是豆腐腰,雖然對方騎兵的戰力遠遠超出了自己的估計,但張陵認爲那些騎兵都是千錘百煉的夾脊關騎兵,對方的步兵還是不堪一擊的,所以張陵和陳華很快達成了共識,進攻三合鎮!
望着宜州軍的步兵邁着整齊的步伐。向三合鎮挺進,錢不離臉上露出了得意地微笑。從演義上來說,埋伏的真意就是指在一個山谷、一片蘆葦中等待敵軍走近,然後萬箭齊發,敵軍就開始四散奔逃了,但真正的埋伏卻不是這樣的!真正的埋伏要調動周邊的所有力量,先誘敵深入,然後給以迎頭痛擊,在敵軍領教到自己的厲害開始撤退之後,全軍壓上,開始纏着敵軍打,同時,埋伏在敵後的阻擊部隊切斷敵人的退路,十萬人以上大軍團的埋伏做戰涉及的區域甚至達到數百里,這絕不是一個山谷或者一片蘆葦就能概括的。
兩個真正的將領之間交鋒,可以通過巧妙的手段讓自己的軍隊突然佔領一個致命的地方,從戰略上打亂敵軍的部署,但在戰術上卻無法象一個刺客一樣,突然出現在敵人的後背,在敵人毫無所覺時就殺掉自己的目標,雙方的斥候不是瞎子,雙方的將領也不是傻瓜,埋伏只是讓己方在戰略上佔據了極大的優勢,可在戰術上還是需要打幾場硬仗的。
“試過投石車的落點了麼?”錢不離轉身對任帥說道。
“試過了,大人。”任帥點點頭:“不過……我有些擔心,如果我們全殲了鐵浪軍團的騎兵,會不會惹怒桂明上將呢?萬一他再派兵來……”任帥身爲姬周國地軍人,他可是知道四大軍團地厲害的,心中未免有些忐忑起來。
“如果我們刻意討好桂明,他會不會不派兵打我們了?”錢不離微笑着說道。
“不會。”任帥一愣,搖了搖頭:“桂明和姬勝烈一向走得很近,他絕不會坐看我們發展勢力的。”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打?”錢不離冷哼一聲:“我錢不離可以被吃不下的東西撐死,但不會被人嚇死!”
“我明白了,大人。”任帥憨笑一聲,豪氣陡起:“反正早晚都會撕破臉,這便宜麼……能佔就佔,就算我們最後敵不過他們,也得先讓桂明難受幾天!”
錢不離笑着點點頭:“明白了就好。”
眼見宜州軍已經踏進了投石車的射程,任帥輕咳一聲,剛想發令,卻被錢不離阻止了:“等一等,攻擊他們的騎兵!”錢不離和鐵浪騎兵的指揮官張陵一樣,並不在意對方的步兵。
宜州軍繼續前進,福州軍的箭營率先發難,一篷密集的箭雨射向半空。象雨點般落在宜州軍的戰陣中。不過宜州軍的巨盾手早已準備妥當,一排排的盾牆舉過頭頂,把箭雨地殺傷力減至最低,只有十數個宜州士兵被射傷,其餘地士兵依然邁着整齊的步伐前行。
鐵浪軍團的騎兵也壓了上來,試圖用強弓壓制福州軍的箭雨,任帥馬上抓住了機會,大喝一聲:“放!!”
嗵……嗵……投石車發出地巨大響聲把宜州軍嚇了一跳。接着就看到一片烏雲拔地而起,黑壓壓的向陣後落去。
張陵沒料到對方還有投石車,按常理來說,步兵方陣纔是投石車的第一輪打擊目標,此刻再想命令騎兵隊後撤已經來不及了,烏雲已經落進了騎兵隊中,砸起了一蓬又一蓬血雨。最慘的就是鐵浪軍團騎兵隊地戰馬了。它們的受力面積比士兵們大得多,在盔甲的防護上遠遠不如士兵,何況受傷受驚的戰馬是難以操控的,一時間。數十匹驚馬四處衝竄,把騎兵隊的陣型攪得一塌糊塗。
宜州軍的步兵們也開始還擊了,不過他們攻進三合鎮地士兵人數不過數百人,零零散散的箭矢沒有什麼威力。
最前排的宜州軍士兵衝過樹叢後。被嚇了一跳,任誰看到自己被數十支刺槍盯上時,都會嚇一跳的,那士兵轉身就跑,卻被自己地同伴擋住了,可不管他有多麼害怕,刺槍卻是不會留情的,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數支刺槍就刺進了他的後背,他軟軟地倒在了同伴的懷中。
兩支步兵交鋒,防守的一方總是會佔上大便宜的,一個又一個宜州士兵衝過樹叢,總是被刺槍上閃動的寒光嚇的心驚膽戰,有的巨盾兵身體縮成一團、躲在盾後向前衝撞,卻又突然腳下發軟、眼前發花,等他明白過來時,發現自己落進了一個一人多深的陷坑中,接着他又會感到一陣劇痛,因爲溝中安置地尖刺已經刺穿了他的身體。有的士兵運氣好,落進深溝居然毫無所傷,不過沒等他做出反應,閃着寒光的刺槍已經刺入了他的面門。在血腥的戰場上,一時的好運氣至多能讓他多活上片刻而已。
福州軍的箭營不停的發射着箭矢,壓制住宜州軍的弓箭手,後方兩側的石屋上,出現了數十個弩手,他們端着在盧陵平原戰場上繳獲的項弩,瞄準所有露在盾牌防護外的宜州士兵,不慌不忙的扣動了扳機。
投石車也沒有閒着,每兩架投石車爲一個梯次,向同一個地點不停的發射着鐵球,鐵球雨阻住了宜州軍的援兵,充當先鋒的那個步兵中隊,陷入了苦戰中。
宜州軍的盾牌兵根本無法殺傷福州軍的刺槍手,下有深溝、前有刺槍,他們能做的就是盡力多掙扎片刻;宜州軍的弓箭手則被福州軍的箭營壓得擡不起頭來,只能絕望的躲在劍盾兵的保護之前,一個不慎,就被激射而來的弩箭奪去生命;唯一有一拼之力的就是刺槍手,但是有幾個人能直面數十支刺槍的威脅、衝上去圖一個同歸於盡呢?
在福州軍以多欺少、如暴雨般的打擊下,宜州軍的整個步兵中隊很快就崩潰了,有的劍盾兵乾脆把盾頂在腦袋上,向後飛跑,這可就苦了還蹲在地上等支援的弓箭手,頭頂上的盾牌突然消失了,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從天而將的箭雨就已經把他們牢牢釘在地上。
一時間,慘叫聲、叫罵聲響成了一片,地上的血越流越多,血泊也逐漸連在了一起,上面還躺着不少死不瞑目的士兵們。
張陵的臉色沉了下來,福州軍攻擊之兇猛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這仗還怎麼打?另一邊的陳華也不好受,只一仗就損失了他五分之一的兵力,陳華感到一陣陣氣悶。
張陵和陳華對視了一眼,都能看清對方眼底的震驚,遠征福州的宜州軍被錢不離整個包了餃子,他們沒得到過有關福州前線的情報,只想當然的以爲宜州軍的失利一定是敗在了鄭星朗五千鐵騎手中,此刻看到錢不離所轄步兵的戰力,他們又是震驚又是擔心。
與宜州軍不同。福州軍的士兵好整以暇地把宜州士兵地屍體扔到了深溝中。硬是用屍體鋪出了一條路。
“準備進攻吧。”錢不離轉向任帥。
“大人,再消耗一次他們的實力吧。”任帥回道。錢不離的福州軍有這點好處,如果主將不是以不容置疑的口氣下達命令,下級將領們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見,錢不離雖然也是將門子弟,但他明白勝利比自己的面子要重要得多,他喜歡別人提出不同的意見。
“用不着了。”錢不離搖搖頭:“現在他們已經弄清楚了我們的佈置,如果再進攻他們會做出相應地變化的。何況……你看他們現在是想進攻麼?”
任帥舉目望去,發現對面的宜州軍正在集結部隊,鐵浪軍團的騎兵卻緩緩壓在了步兵隊的前面:“我明白了,大人。”姬周國和草原部落不同,姬周國的騎兵都是很珍貴的,除了衝擊步兵隊等佔據壓倒優勢地戰鬥以外,攻堅戰都以步兵爲主。敵方把騎兵擺在前陣,當然不是讓騎兵進攻,而是在掩護步兵。
“點起煙火吧!以攻對攻我軍的傷亡就未免大了點,還不如在追擊中逐步消耗他們的實力。”錢不離看了看地圖:“任帥。你咬住他們的左翼,浮樑,你咬住他們地右翼,注意了。不要咬得太緊,也不要太鬆,其中的分寸由你們自己掌握。”
“遵命,大人。”任帥和浮樑一起答應一聲,緊接着,任帥命人點燃了煙火。
“浮樑,你的人怎麼樣?還能堅持做戰麼?”三合鎮距離洋河只有二十里,雖然浮樑的第四團趕到三合鎮之後整休了一段時間。但錢不離擔心二十里地急行軍會影響第四團的戰力。
“放心吧,大人,弟兄們早就準備好了。”浮樑笑道:“怎麼說我們也比那羣傢伙強多了,他們一口氣趕到這裡還沒歇息呢!”
錢不離點點頭:“去吧,準備做戰。”
浮樑連忙答應一聲,退了下去。
福州軍把移植過來的大樹和草叢都清理乾淨,隨着戰鼓聲,任帥的第一團邁着大步向前方逼去,前面是劍盾兵和刺槍兵混和的方陣,後面則是長刀兵,箭營則走在長刀兵兩側。
張陵看到福州軍竟然有放棄防守、轉向攻擊的架勢,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懷疑,按理說,他們能阻住自己的攻勢已經很出人意料了,放棄陣地?這不是以己之短攻敵所長麼?張陵不露聲色,一邊指揮着騎兵隊緩緩後退、以留出一段衝鋒的距離,一邊觀察着福州軍地步兵陣,尋找着薄弱點。
不過,幾騎氣急敗壞飛跑過來的斥候打斷了張陵的沉思:“報……大人,大人,有敵襲!!”
張陵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尋着斥候的來路望去,天際已經出現了一條黑線,隱隱約約可以聽到轟隆的馬蹄聲,做爲一個統領三千騎兵的牙門將軍,張陵太清楚那條黑線代表着什麼了!雖然敵騎還遠在數裡開外,但數息之間就能衝到三合鎮,眼看着自己手下的騎兵人人露出了緊張的神色,張陵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一仗沒個打了,只能撤退。
任帥的第一團打出了‘任’字大旗,從三合鎮的另一側衝出來的第四團也打出了‘浮’字大旗。這兩面大旗一打出來,張陵和陳華的心的涼到了極點,他們到現在還以爲任帥部已經帶兵東進了,任帥的突然出現徹底打消了宜州軍的幻想,福州軍的步兵整整有四千人,陳華的步兵損失了一箇中隊,現在只有一千餘人,實力相差了近四倍,對方的戰力還遠比自己強大,又是新勝之軍,再加上直向三合鎮衝來的騎兵隊,勝負已經成了一個必然!
“撤!!”張陵大喝一聲,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知道把士兵們平安帶回去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可是張陵又別無選擇。出身於四大軍團的驕傲牢牢印刻在張陵心中,他可以戰死沙場,但絕不能做一員逃將!
張陵不敢讓士兵們撤得太快,如果陣型混亂了,等待着己軍的將是一場屠殺!出人意料的是,福州軍並沒有衝殺過來,只是遙遙用長弓射擊,舉着‘秦’字大旗的騎兵隊衝過來,也只是吊在鐵浪軍團的騎兵隊後翼,除了不時衝上前放幾記冷箭之外,沒有太激烈的舉動。
張陵穩了穩神,最壞的事情沒有發生,如果福州軍真的大舉進攻的話,他只能帶着全軍和福州軍拼了,還有,福州軍沒有派兵攔阻自己的退路,顯然那錢不離也不想承受過重的傷亡,如此看來……只要自己能穩住,陣型不亂,還是有一定希望的。
其實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藥不是能瞬間至人死地的劇毒,而是那些能一點一滴悄悄奪走人生命力的慢性毒藥,等到發覺時,一切都晚了,只能絕望的面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