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進去,求你了。”
老趙拍打着緊鎖的木門,頭上有一盞白燈,照着屋檐下一小片區域,兩根方形木柱立在左右。他轉過發白的臉,長舒一口氣,熱氣凝固成白霧被風吹散,星星鋪滿夜空,周圍是重重的樹影。
“老天,爲什麼不能爲我打開門呢!這裡太冷了。”他沿着門口的小平臺走,下了木製臺階,一雙黑膠底的舊布鞋踩在沙土上。走了兩步,聽木門開啓時發出細長的聲音。
老趙一愣,然後轉過肥胖的身體,看見一個女子站在木屋門口,手握着門把,屋內明亮的燈光照在她背後,影子延伸到臺階上,一件厚厚的白睡袍緊緊束着身體,風打亂了貼在頭上短髮。
“夏末!”他睜大雙眼,腳禁不住向她靠近。
她攤開雙手示意他停住,然後說:“告訴我最近黃銅發生了什麼事?”
老趙僵在臺階上,兩手同時垂下,“你開門是爲了問這事?”
夏末沒有說話。
“好吧!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他走上小平臺,面朝門口坐下,“他把一個女海盜藏在家裡,被發現,女賊跑了,黃銅被憤怒的人羣抓住,活活給打死。”
“你早就知道女海盜的事?”
“昨晚,我在倉庫無意之中聽到的。”
夏末眯起眼睛看着他,“所以是你把他的事到處跟人說?”
“不,不是我......至少不全是我。”老趙說,“我只是把老王跟小花鬼混的事說出去,老王以爲是黃銅所幹,便將女海盜的事告訴了鎮上的人。”
“你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她簡直不敢相信。
“將見不得光的事公開,還有報了被女海盜弄傷的仇。”他摸着裹住紗布的手腕回答。
“結果你把黃銅害死了!”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我試過阻止他,可他居然不顧一切去救那女人,真是個笨蛋。”
夏末摸了摸凍得通紅的臉,“你走吧!今晚酒館不營業。還有以後不要再來,我不想看見你。”
短短的一句話,比寒冷的天氣更讓老趙顫抖,他從地上站起來,走下臺階。
“等等。”她轉身回了屋內,再次出現時,手拿着一支用透明玻璃瓶裝的白酒,“今晚,你可能需要它。”她把酒豎立在門外的地上,然後關上門。
光線一下子又暗下去,老趙呆呆地注視着它,是一瓶燒酒,他和黃銅都喜歡它甘甜醇香的味道,多少個夜晚他們坐在小酒館的吧檯前品嚐着那味道,他和黃銅還有夏末,三人說說笑笑直到夜深。而每次老趙總會醉得不醒人事,最後由黃銅揹回去。
那些時光是快樂的,就像燒酒的味道讓人沉醉。
如今黃銅死了,從此與夏末形同陌路,生活一下子變了味。
酒孤單地堅着,細長的瓶嘴,瓶身粗圓,老趙走到黃黃的燈光下,將它握在手上,“走吧!老夥計。”
沿着小路向外走,兩旁高高的樹影在風中搖擺,發出雜亂響聲,雙眼看到的只有黑影,連腳下的鞋子也看不清,就像踩進了深深的黑泥中。出了林子,看見一片玉米地,遠處還有一間雙層的木屋,老趙掃了一眼四周,然後擰掉酒瓶的木塞,喝着酒,步行在田邊的一條土路上。
酒精讓他凍得發白的皮膚變紅,腳步也開始凌亂,他扯掉手腕上的繃帶,揮舞起它在唱:“打扮時髦的小鬼們,你們快跑,快跑,跑得比子彈快,我是神槍手,左手揣着老槍,嘴裡叼着永遠不熄滅的菸斗,孩子們快跑,你們快跑,跑得比子彈快,我要扣板機。”
穿過田地,空了的酒瓶落在沙土上,長長的繃帶被放飛到空中。第二天,一個旅者在距離田地不遠的荒漠中發現他的屍體。
金黃的銀杏葉子在秋風裡翻飛,林子的地上,空中,就像灑滿了金幣。在其中一棵樹下鋪着一張方格布,上面躺着一男一女。
“你真的把申請表格交到了參謀部長手上?”小杉伸手拈走曉芬頭上的一片落葉,她今天沒有扎辮子,捲曲的長髮鋪在布塊上,胸部將一件蝴蝶領的白襯衣高高頂起,像兩座小山包跟隨呼吸而上下起伏着,格子裙下是一雙勻稱的小腿,腳穿一雙紅色的便鞋。
“嗯!”她閉着雙眼,享受着閒暇時光。
“他怎麼說?”
“他說要觀察一下你,再作決定。”
“觀察?怎樣觀察?”小杉皺了皺眉。
“我也不清楚,別看他一把年紀,腦袋中的鬼主比小孩子還多。”曉芬說到這裡,嘴角自然地往上翹。
小杉看在眼裡,“我還真看不出來,平時,部長閣下總是板着臉的,挺嚴肅的一個人。可能他與你比較親近,所以在你面前會表現出和藹一面,畢竟你們都是曉的基因繼者,有着血源關係。”
“也許吧。”她將手伸入一個紅色的手提包,摸索了一會,掏出一張白色的卡片遞過來,整個過程眼睛沒有睜開。
小杉接過卡片一看,正面是一個銀鷹的標誌,背面鑲嵌着一塊指甲大小的芯片,芯片在陽光下折射出銀光,“這是什麼?”
“它是一張通行卡,能夠自由出入軍事禁區,包括鳳凰要塞。”一片銀杏葉子落在臉上,她用手指捏起它,放在鼻尖上聞了聞。
小杉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找他?”
“嗯,與其等他搜刮你的隱私,不如自動出擊,跟他見上一面,說不定事情更快解決。”
“你認爲他會讓我通過嗎?”他有點擔憂,“我一向沉默寡言,不太會跟別人打交道,我被逐出聯合艦隊也是因爲與上司不和,怕會把事情搞砸。”
曉芬睜開雙眼,側過身看着他,“傻瓜,我不是要你去拍那老頭的馬屁,只是單純地見上一面,成不成另說,你放心,要是他敢欺負你,告訴我,我揍他!”
小杉一笑,伸手去摸她的臉蛋,“有你真好!”
鳳凰要塞的建築規模比海堡基地要大上一倍,防守也嚴密不少,幾乎每隔百米就有一部半自動機器人把守,大形的射電雷座落在一幢最突出的大樓上,形狀像一鐵鍋傾斜的大鐵鍋。
第一次進入軍方的最高行政區,小杉有點好奇,眼睛四處觀望着。按照一個老門衛的指引,他找到總參謀部所的大樓。這是一幢全白色,金屬質感的樓宇,樓體上部外傾,中斷向內收,多部電梯掛在外牆上,一直通向雲端的頂層。他進入其一部,電梯和通道全是玻璃結構,所以在裡面能縱覽要塞宏偉的建築羣,將目光放遠,是連綿起伏的山脈。
電梯裡的全是軍人,除了小杉,他們都是目不斜視,腰背繃直,見面緊限在打招呼上,沒有多餘的話語。他的目光被靠邊的一個女軍官吸引住,她應該超過三十歲,下巴擡得高高的,一條藍色的連身裙包裹着豐滿的胸部和臀部,皮膚如白紙,全身上下都散發一股成熟女性和精英的氣質,肩膀上頂着一個銀白色的中將軍銜,她自信,驕傲。按小杉現狀,恐怕在有生之年也難以達到她的程度。
他一時走神,錯過電梯出閘點,直接上了頂層。
抱着來都來了,隨便參觀一下的心態,他走出電梯,面前是一道合金閘門,試着把手中的通行卡放在感應器上,閘門迅速往上收起。
裡面是一個充滿顯示屏的空間,圓環狀結構,中央是一個控制檯,所有工作人都在做着同一件事——緊盯屏幕。
“中尉,有什麼事嗎?”一個女軍士走來,頭髮紮成一條長長的馬尾辮,身穿一件短袖軍裝,露出兩條白白的手臂。
“我只是好奇這些儀器用來幹什麼?”他指着一臺立櫃大小不停閃爍着燈的設備。
女軍士回答:“它是一臺能夠監聽全球通訊的設備。”
“短信能嗎?”
她愣了愣,然後回答:“我們有專門的信息截獲組,看那邊!”順着她所指望去,看見一個戴眼鏡的軍士盯着一張特別大的顯示屏,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信息閃過。
“那邊是情報分析中心,旁邊是衛星總署。”
“是偵察衛星嗎?”
“對,事實上還有氣象衛星,還有通訊衛星。”
“能觀看到全球的影像嗎?”小杉問。
“當然,只要你獲得授權。”
他掏出一張感應卡,“這算不算?”
女軍士接過卡片,靠近一個戴在手腕的讀取器上,聽到滴嗒一聲,“授權通過!現在,我是你的情報員,我叫陳琳。”她說完,筆直地敬了一個軍禮。
他也回了一個,“你好,我是小杉。”
“請指示任務。”
“我想看一下世界各地。”
“我會爲你調動一部偵察衛星。”
陳琳將小杉帶到一個控制檯前,面對着一張大顯屏。
“請指示觀察地點。”
他想了一下,也沒有什麼特別想觀察地方,要是真有.......“聯盟城,西區,三號公寓。”
出現在屏幕的,是一幢別墅的紅色琉璃瓦房頂,門前有一棵老樹,還有他以前經常漫步的綠草,劉離正在陽臺上晾衣服,她用長叉將一件白色的內衣往晾衣繩上掛,不料它滑落地上。
小杉一笑,“她還是那樣笨手笨腳。”
陳琳斜了他一眼,眼神像在看一個偷窺狂。
“希望衣服不要又被狂風吹走了。”他說。
“這個簡單,可以用氣象衛星觀察一下附近地區的天氣。”陳琳手指在鍵盤上敲了一下,“三小時後有雷雨。”
“發訊息通知她!爲防她會錯過,多發幾條。”他又說。
爲此又得用上通訊衛星,陳琳還是頭一次碰到這樣平凡的任務。
“任務完成!還有其它指示嗎?”
小杉搔了搔腦袋,“其實我只是想問總參謀部在幾樓?”
她愣了一下。
“這也要授權嗎?”
“不用,往下一層就是。”
三小時後,手錶響了,劉離看了一下,居然收到100條短信:啊離,下雨要收衣服!
“這年頭,垃圾短信還真倡狂。”她全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