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那個光屁股的孩子,大家都看見了,將心比心,如果你們的孩子也那樣,心裡會怎麼想?孩子是什麼?孩子是國家的希望!孩子好了,國家纔會好,孩子強了,國家纔會強。但是這種情況,在大明很普遍啊,即便是富庶的江南,也不在少數?怎麼辦?放眼整個大明,又該怎麼辦?臥子先生,你覺得呢?”陳燮說了一番,話鋒一轉,問題來了。
陳子龍被問住了,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別說他了,整個大明朝,除了陳燮,誰會考慮這樣的問題呢?陳燮見他面色爲難,笑了笑,淡淡道:“臥子先生,你也是飽學之士了。面對這樣的問題,照樣束手無策。這就是大明啊!這就是我們的國家。陛下是天下臣民的君父,巡撫是一省父母官,知府、知州是州府的父母官,縣令是一縣之父母。你看看,都要求別人把拿自己當父母一般的看待,那麼請問,有幾個父母官真的能拿治下的百姓當親生孩子對待呢?如果真能做到這樣,大明還有羅七這樣的家庭麼?”
陳子龍無言以對,陳燮更狠的話又來了:“可是我們的這些父母官呢?他們的俸祿從哪來的?都是來自百姓的供養,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大明朝的這些官員,都在瀆職。說的更嚴重一點,大明朝的歷代君父,都是不合格的家長。”
這話說的太重了,但是陳子龍無言以對。君臣父子,官民有別,仕民有別。這些東西都是深入骨髓的觀念。可是在大義上,這些人上人又要求別人如何如何,自己呢?
陳子龍糾結的眉頭不展的時候,陳燮又道:“好了,這個問題太大。先放一邊吧。這個天下的問題很多,我們還是着眼當前,一個問題,一個問題來解決。”
陳子龍這纔有了下臺階,拱手道:“閣部大人賜教。”這時候,坐在門檻上的羅七。嚇的已經魂不附體了,閣部兩個字什麼意思,他可是知道的。大明朝在江南,能稱這兩個字的人,也就是那麼一個。整個江南。都拿這個名字來止小兒夜啼用的。
哆哆嗦嗦的羅七,腦袋都低到褲襠上了,根本就不敢擡頭。陳燮見狀也不說啥,繼續對陳子龍道:“之前說了,孩子是希望。那麼我們接下來做的事情,就叫希望工程吧。”
錢文達聽了眼前一亮,立刻問道:“閣部,這個希望工程。該是個什麼章程呢?”
陳燮欣慰的笑了,這傢伙真是個做實事的好材料,立刻想到了問題的關鍵。首先要有一個章程。這是必須的。沒有規矩,何來方圓?
“這麼說吧,首先需要有一筆款子,轉款專用。這筆款子從哪來?兩個方面,一個是官府撥款,一個是地方上的募捐。舉個例子。地方士紳捐資辦學,這是好事。值得鼓勵。僅僅有鼓勵還是不夠的,必須要有一定的回報。怎麼回報?銀子麼?那何必募捐呢?所以啊。換個方式,修橋鋪路都立個碑,捐資辦學如何不能呢?非但要立碑,還要上報給朝廷,請陛下御筆批准,名字列在朝廷的報紙上,讓天下人都知道。其次,必須要制定一個規矩,比如這個羅七的孩子在學校裡讀書的事情,老錢來監督這個事情,發現他家裡的情況不好,可以上報給希望工程辦公室,撥款幫助他家渡過難關。俗話說救急不救窮,官府不能管他家一輩子,負責這個事情的人,得想法子給他家找一個活計。比如羅七,除了種地別的不會。那麼怎麼幫他?根據實際情況,我個人認爲可以讓他辦個小型的家庭養殖場,養十頭八頭豬,百十隻雞鴨,一家人應該能忙的過來。勤勞致富,勞動致富,這些都應該鼓勵。還有一個問題,如果遇見一些懶漢怎麼辦?要我說,這樣的人就不該享受這個待遇,也不該讓老婆孩子跟着他受窮,完全可以由官府出面,強制和離,讓他一個人去餓死。再者,孩子在學校唸書的時候,也可以享受一些優待,比如校服,可以免費,書本費,也可以免去。最後,還是一個監督機制的問題,這麼大一筆款子,不能指望具體的辦事人的道德水準。別辦好事,養了一堆蛀蟲出來,一次兩次的,傳出去就能毀了這個事業。”
陳燮說了一大通,言者有意,聽者有心,尤其是陳子龍這個在官場裡呆過的進士,更能明白陳燮的用心良苦。毫無疑問,希望工程也將是一個全國範圍的項目,目前只是在華亭這個地方籌備實驗,一段時間後向全國推廣,這是陳燮的固定套路了。至於這個錢誰來出?官府真的會出這筆錢麼?陳子龍以爲未必!
“閣部的想法很好,那麼請問,官府肯出這麼一筆款子麼?”陳子龍的問題有點尖銳了,陳燮微微嘆息道:“是啊,肯不肯呢?我想是會肯的!”說到最後,陳燮的表情露出一絲猙獰,陳子龍看的清楚,心裡狠狠的一顫,忘記這傢伙是個狠人了。這些年,大明的戶部,倒是有不少結餘的,想到這裡,陳子龍陡然警覺,嚇的站起來看着陳燮,哆哆嗦嗦道:“閣部……。”
“京師因爲船舶司和商稅司,可是砍了不少腦袋,其中不乏郎中的腦袋。這兩年,朝廷增加了官員的俸祿,陛下的意思,這些增加的俸祿,叫做養廉銀子。即便是一個縣令,每年都能拿到三百六十個銀圓的俸祿,比起過去,這就是增加了十倍的收入。如果這樣的俸祿標準,官員還要貪腐,那就殺好了,發現一個殺一個就是。”陳燮很淡然的說出了這麼一番話,陳子龍瞬間大汗淋漓,兩腿打顫。他可是很清楚,大明朝的官員是個啥德性,要較真的話,就成就的官員都可殺。
“閣部,不可啊!要出大亂子的!”陳子龍真的着急了,這得掉多少腦袋啊?
陳燮卻不爲所動,淡淡道:“當初搞預算制度,增加官員的俸祿,朝廷的公文上寫的清清楚楚,養廉銀子的作用和後果。你說,如何殺不得?”
噗通,羅七已經扛不住了,直接往後一仰,打了個滾,趴在地上不敢起來,雙手捂着耳朵,後悔自己聽了那麼多。這種小人物,在老爺的眼裡,跟條狗也沒啥區別。
陳燮笑了笑,站起身子道:“走咯,老錢你留下來,回頭自己回去好了。”說着陳燮邁步走出庭院,揹着手不緊不慢的,在這個村子裡四處閒逛了起來。陳子龍哪有心思閒逛了,跟在陳燮身後,魂不守舍的。
陳燮這一路走的,在村子裡轉一圈,又去了田野之間,沿途看見本地的村民,總是會停下來跟人說話,一點架子都沒有,還散出去好幾包煙。陳子龍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想幹啥,跟在後面溜達,無精打采的,後來忍不住問一句,陳燮回答一句:“平時不怎麼出門,有機會出來走動,就當是踏青好了。”陳子龍:……。
錢文達這邊把羅七扶起來,這哥們可算是嚇壞了,看着陳燮消失的方向,哆哆嗦嗦的問:“錢老爺,來的可是陳閻王?”民間傳說,陳燮是閻王+煞星轉世,討賊的時候,殺了無數的腦袋,不但殺賊,禍害百姓的官兵也殺。總之就是殺殺殺!
“羅七啊,可不敢這麼稱呼閣部老爺。你是不知道啊,當年的流寇,在江北算是把百姓禍害慘了。更可氣的是,一些官兵比流寇還狠毒,殺良冒功。陳閣部當年帶兵出征平亂,愛民如子的他怎麼能看的下去。這不,在襄陽一口氣砍了兩萬多個腦袋,都是那些混蛋官兵。你可不知道,你們口中的閻王,每到一個地方,百姓跪地相迎,走的時候,百姓哭喊而送,無數百姓自願離鄉背井,拖家帶口的跟着陳閣部走啊。這也就是在江南,一些文人看不慣陳閣部對拿百姓當人看,這才編排他的壞話。”
錢文達的一番話,羅七信了。別的不說,看看錢文達就知道了,和隨從一道動手,兩袋子糧食,二百多斤的樣子,給搬進屋子不說,打開那個包裹裡頭全是衣服,大人的小孩的都有,雖說是穿過的舊衣服,但是在羅七家裡,這沒補丁的衣服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東西。當是就跪下來,要給錢文達磕頭。
錢文達伸手攔着他道:“不必如此,這些都是閣部大人張羅的,我可沒有出多少力氣。說起來,錢某也是魯莽了,閣部日理萬機,我拿這些小事勞動他老人家走一趟,罪過啊!回去就登門領罪,不然這心裡不安生。”
第二天陳子龍就知道什麼叫效率了,希望工程的籌備組成立了,從陳燮的幕僚團隊裡抽出幾個年輕人,搭起班子就開始籌備。先期的籌備不是什麼制定規則,而是各自帶着一些人,在松江府的範圍內開始搞調研,做一個具體的數據出來,然後纔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