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部,國之利器,不可示人。一干新式軍械,爲何不交於工部生產?”陳子龍忍不住插嘴了,實在是太嚇人了。遼東大軍基本上是陳燮的私人軍隊,裝備了這些利器,隨時可以打進京師。錢謙益這種沒節操的人看見了可以裝睜眼瞎,陳子龍不行。
陳燮對陳子龍這種骨子裡節操滿滿,一門心思都是爲大明爲君父的讀書人,沒打算讓他納頭就拜,那是小說裡的段子。真的出現這麼幹的人,陳燮第一時間還得懷疑一下,是不是有什麼不良的居心。所以陳子龍的反應,陳燮覺得很正常,而且很有耐心。
“交給工部?工部那些官員是個什麼德性,臥子先生難道不知道?先帝年間,大明工部督造的火器,官兵都不願意用。難道是火器的威力不如刀槍?再者,臥子先生知道不知道,遼東這些兵工廠和研究機構,每年花費多少?”陳燮笑眯眯的反問,陳子龍下意識的搖頭。其實他心裡對這個事情也不報太大的希望,無非是希望眼前這個閣部大人是個忠君愛國的典範,主動把這些東西交給朝廷。結果一番問題過來,陳子龍能回答的上的不想答,剩下的都是答不上的問題,因爲他不懂。
“還請閣部指教!”陳子龍只好拱手,來了一個以退爲進。這裡有文人的狡黠在內,不過陳燮還不在意,如果這點小聰明都沒有,陳子龍也不配進入自己的幕僚團隊。陳燮知道他帶着目的來的。不然一個人不可能轉變那麼快。只是陳燮也不在乎他知道什麼,因爲就算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沒什麼卵用。知道的越多,陳子龍的信心被打擊的越重,僅此而已。
“臥子先生。這兩天你看見的不過是冰山一角,因爲在下打造的不是一個簡單的軍械局,所有這些研究機構和工廠,加在一起,我稱之爲工業體系。這個體系之中的研發機構,每年的資金投入就是二百萬銀圓。有了這些投入。新的技術纔會不斷的誕生,新的裝備纔會不斷的涌現。這些投入,我稱之爲科技投入,這些投入產生的人才,叫做科技人才。整個體系現在擁有的工作人員大概是二十萬。就算我大方一點,把整個體系送給朝廷,臥子先生覺得朝廷會怎麼處理這個體系所包含的一切?”又一個問題拋出,這時候別說陳子龍了,錢謙益都額頭上都是冷汗,沒法子,這是嚇着了。
這問題沒法回答,因爲道理很淺顯。朝廷養不起。就算養得起,內閣也不捨得花這麼多銀子去樣這麼一個體系。再一個,一旦這個體系陳燮講奉獻。交給了朝廷。其命運可想而知,朝廷那幫大佬,肯定是要把能賺錢的機構拿出來,先瓜分乾淨,然後把那些賺不到錢,看不到好處的部門裁撤的乾乾淨淨。這是真的。每一個文官都能想到這個結果。
面對陳燮咄咄逼人的眼神,陳子龍第一次沒有底氣去抗衡。說到底。他的對手太強大,而他的隊友們呢?則是一羣豬。還是一羣貪婪的豬。要不以大明之大,人口之多,民間財富之豐富,匠人手藝之精良,如何能在崇禎年間被區區不過數百萬人口的滿清吊着打?
這個時候在說什麼君臣父子,三綱五常的話,就是侮辱人的智商了。陳燮走到今天,沒有打進京師,把龍椅搬來自己坐一坐,那就是忠良一個了。這麼大的家當,僅僅是一個遼東,還沒算上十餘萬精銳步卒,沒算上十萬海軍,還沒算上裝備的價值。
很簡單的道理,你還能要求陳燮怎麼做?他能放棄自己的家當倒也罷了,一旦他放棄了,大明的皇帝能放過陳燮,文武百官能放過他?那真是一個笑話了,還是特大號的笑話。
艱難的嚥下一口唾沫,陳子龍拱手道:“閣部,在下……。”欲言又止的痛苦表情,陳燮見了都有點不忍心。這就是忠臣孝子的痛苦了,他明明知道陳燮對皇權存在巨大的威脅,卻無法開口去勸說陳燮放棄眼前的一切。那樣跟讓陳燮自殺有什麼區別?真的陳燮一旦全部撒手了,這天下就得大亂。爲什麼?陳燮撒手,他的手下能撒手?能坦然的引項就戮?
現在的陳燮,就算什麼都不做,大明的皇帝和文武大臣,還得燒香拜佛,保佑陳燮儘量活的長一點纔是啊。至少陳子龍是這麼想的,他現在已經能看見,一旦陳燮不在了,他的手下四分五裂之後的大明慘狀。二十餘萬虎狼之師,水陸都有,到時候割據一方的都是這些人。
唯一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就是在陳燮死之前,拉攏分化瓦解陳燮的手下,然後各個擊破。那麼問題又來了,陳燮手下有這樣的人麼?有是一定有的,但是你怎麼去區分。一旦行事不密,被陳燮知道了,又是什麼後果?
陳子龍已經徹底亂了方寸,投入幕府之前他是信心滿滿的,覺得只要搞懂了陳燮手裡到底有什麼牌,就能找到徹底的顛覆這個大明王朝最大的“毒瘤”集團的方法。可惜的是,當他知道的越多的時候,就越來越絕望。
看清楚了陳子龍的無助和彷徨之後,陳燮淡淡的來了一句:“臥子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那麼還是由我來告訴你改怎麼做吧?那就是去改變大明,讓大明變的更強。怎麼改變?從法律和制度入手,不過我覺得你成功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單單是一條,就是你不可逾越的鴻溝?”陳子龍本能的反問一句:“哪一條?”
陳燮淡淡道:“這些被大明視作賤戶的工匠和技術人員,你們能給他們相應的社會地位?你們能放棄所謂的奇技淫巧的觀念?”陳子龍搖搖頭,陳燮笑了,輕聲卻很堅定的告訴他:“你們不能,我能!所以,要改變大明,就得讓我來做,按照我說的去做。”
“如果有人反對呢?”陳子龍突然驚醒,驚恐的反問了一句。陳燮給了他一個最不想聽到的答案:“有人反對麼?那就讓反對者消失好了。”很淡然的語氣,就跟殺雞殺狗一樣。
“不行,這怎麼行?”陳子龍再次反問,陳燮這一次帶上了一點不屑的眼神看着他,淡淡的輕聲用不屑的語氣道:“是啊,怎麼就不行呢?那麼請問臥子先生,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怎麼就會有三六九等呢?你們這些人,除了會寫幾篇酸文章,給這個國家和社會到底帶來了什麼實際上的物質價值呢?你們眼睛裡的低賤者,他們從事生產,養活了你們,而你們則像對待豬狗一般的對待他們。”
陳子龍三觀徹底亂了,別說他了,錢謙益的三觀都亂了。都是大戶人家的出身,哪個家裡沒有奴僕,哪個又把這些伺候他們的奴僕當人看了?就是一個物件而已,弄死就跟丟一個東西一樣,心裡毫無壓力的好不好?
陳子龍這種人,對王八之氣的免疫力,那是隻帶屬性的。想讓他聽命於自己,就得先讓他心服口服。對於陳燮來說,有他沒他其實都一樣,但是對於大明傳統的官紳集團而言,陳子龍差不多就是雙花紅棍之類的,一根筋的頂級打手。
搞定陳子龍,讓這傢伙看到跟着陳燮幹,纔有機會保證大明江山萬世一系。這對今後陳燮瓦解大明傳統力量,有着深遠的影響。換句話來說,陳子龍都搞定了,那些沒節操的還不是手到擒來?用一個比較現代的詞,就是陳燮的統一戰線。
軍事手段從來都是帶着破壞性的最後手段,政治手段加上軍事威懾能夠達到目的,纔是最有效率的也是最經濟的。政治的本質,就是聯合多數人,打敗少數人的過程。就人數來說,大明士紳集團屬於少數人,如果是明朝之初,陳燮肯定玩不轉。現在是明末了,傳統的所謂政治體系,在外辱和內亂的過程中,被衝擊的稀里嘩啦。這也是朱由檢爲何接受改良的緣故。正因爲如此,陳燮纔有了政治手段的發揮餘地。
那麼現在陳子龍心服口服了麼?肯定沒有,他這種人不到山窮水盡,怎麼可能放棄心目中所謂的正道。錢謙益纔是真的心服口服了,之前未必有多少服氣陳燮的心情,無非就是一個抱大腿的想法。見識了陳燮手裡這些利器之後,再看看遼東大地上奔馳的列車,錢謙益是真的福氣了。這是一個具備了隨時可以取天下而代朱明的人物,但是他卻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真是不可思議,即便是錢謙益也會在心裡想,如果自己具備了這樣的實力,會如何選擇?
同樣的問題,陳子龍也想過,不過他沒有給自己答案,而是潛意識的迴避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個三觀早就成型,心志堅定的傳統文臣,道德水準不允許他說變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