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太吉做了一個夢,一場暴風雪席捲了遼東。換成以前,黃太吉是很討厭暴風雪的,因爲暴雪會讓牛羊凍死,百姓很難撐過這個冬天。睜開眼睛的黃太吉,看着三個跪在面前,一臉焦慮的女人。艱難的張嘴道:“有什麼消息麼?我睡了多久?”
布木布泰溫柔的低聲道:“睡了兩天了,還沒有新的消息,還是十天前的消息,大火一直在燒。斥候不能靠近,打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皇上,您現在必須做個決定了,王公大臣們都在外面等着,希望您能做一個決斷。”
十天前,遼陽方向大火,聞訊的黃太吉當時便吐了一口血,暈死過去。黃太吉艱難的笑了笑道:“他們已經在搬運家產了吧?多鐸呢?還沒有回來麼?”不過是說了一句話,便咳嗽不止。布木布泰三人趕緊給他順氣,端來一碗溫水,喂下去之後,黃太吉仰面看着屋頂,一臉的茫然,眼神飄忽。
“多鐸派人送來了信,出了關之後,察哈爾人就跑了。他帶着人去追了。”布木布泰冷靜的讓人髮指,慢條斯理的彙報。黃太吉呵呵呵的笑了了笑,掙扎着要坐起來卻沒能夠。三個女人給他扶起來,黃太吉看了一眼布木布泰道:“多鐸和多爾袞的家人呢?”
布木布泰道:“都控制起來了,濟爾哈朗一直在候着,就等您醒來。”
“戎馬一生。王圖霸業,誰料到頭還是一場空。”說話很艱難的黃太吉,意外順暢的說完了這句話,瞪圓的眼睛裡充滿了不幹,腦袋一歪,沒了動靜。
“王爺,王爺!”宮女不斷的勸阻,代善還是衝了進來,大聲道:“皇上,你醒了麼?”
看看跪在地上的三個女人。代善張了張嘴。再看看榻上已經嚥氣的黃太吉,代善的腿一軟,也跪了下來,嚎啕大哭:“皇上!”
布木布泰冷冷的看着他。面無表情的緩緩起身。走到邊上的屋子裡。濟爾哈朗和一干全服武裝的軍官都在等着,看見她進來便站起道:“娘娘!”
“皇上駕崩了,現在立刻準備。把人都控制起來,扶靈北狩。”
發生在瀋陽城內的事情,消息被封鎖了。次日凌晨,城門打開,大隊人馬匆匆北去。兩萬精銳,護着黃太吉的靈柩和能帶走的女人,匆匆北去。天明時分,城內亂了起來,王公大臣們的家眷,開始惶惶而動。
車馬人流,不斷的涌出北門,擁擠而往北方跑去。盛京(瀋陽),成了一座不設防的城市,喧鬧了一天之後,當天夜裡,城內起火,兇殘的貴族們跑光之後,騷亂開始了。
何顯帶着騎兵一路如入無人之境的來到瀋陽城外時,看見城內起火,才發現這個變化。不是陳燮不想立刻北上,而是遼陽城一戰,實在是有太多的收尾工作要做。而且陳燮也確實希望,清軍自己往北跑,再來一次遼陽城的戰鬥,估計能留下心理陰影了。
衝進城內的何顯,看見的是一個在烈火中掙扎的城市,街上到處都是凌亂不堪,一羣人從一個大戶人家裡出來時,身上還裹着綢緞,看見衝進來的騎兵,呆呆的不動。
戰馬如龍,鋼刀如雪,一陣疾風之後,地上躺了一地的屍體。何顯面無表情的下達命令:“全城戒嚴,任何人不得在街上活動,發現任何暴力行爲,當場擊斃。”
施暴者不是被擊斃,就是被抓,沿街的屋檐下,吊了一排一排的人。一個白天之後,瀋陽城內恢復了平靜,街上除了士兵,一個行人都沒有。五萬大軍是在一個陰雲密佈的午後進的城,馬背上的陳燮,在進入城門的一瞬間,感覺到臉上有點冷,擡頭看天,一滴雪珠子落在臉上,立刻就化了。下雪了!
盛京的皇宮看上去很一般,比起京師的大明皇宮,實在是簡陋的可以。雪越下越大,燒了地龍的室內呆着,怎麼都不想出去。這場突然來臨的大雪,給登州營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也給倉皇“北狩”的滿人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主子!”烏雲娜帶着幾個滿人打扮的女子進來後在地上跪着說話,陳燮微微皺眉道:“我說過,不用跪着說話,你怎麼不長記性?”
烏雲娜惶恐的站了起來,上一次跟老爹合夥欺騙陳燮的後遺症還在,被弄的死去活來之後,陳燮再也沒碰她了。這讓她心裡很忐忑,她寧願被陳燮弄死,也不要這種冷淡的當她不存在的主子。可惜肚子不爭氣,要是能懷上,就不會這麼擔心了。
“這些女人是宮裡,奴才找她們來問話,想想還是讓主子親自問的好一些。”
陳燮看了一眼眼神躲閃的烏雲娜,心裡很明白她打的小算盤,不就是討好自己麼?這些女人,一定她挑選過的,長的不錯的纔會帶來跟前。
“軍紀還好吧?沒有人亂來吧?”陳燮淡淡的問了一句,烏雲娜笑道:“挺好的,這宮裡的女子有好幾百都沒走掉,亂了一天一夜,好些都藏了起來,才被找出來。”
陳燮坐着不說話,腦子裡想一個問題,這城裡的百姓,該怎麼處置。像以前那樣肯定是不行了,這裡畢竟不是戰場。清軍現在也構不成太大的威脅了,風雪停下之後,繼續北追是肯定的,把清軍都趕進深山老林,這是必須的。
“主子,這宮裡住的還舒服吧?這滿城的百姓,今後可都是您的奴才了。”烏雲娜上前討好的說話,陳燮聽着一愣,隨即失聲笑道:“扯淡,我要那麼多奴才幹啥?”
烏雲娜詫異道:“大明有權有勢的人,不也養了很多家奴麼?您比他們,可是強太多了,難道還不該蓄養幾萬家奴?說起來,奴才和草原上的人,今後都是您的奴才。不是大明皇帝的奴才,是您的奴才。”
陳燮倒是沒想到,她說的如此理所當然,她說的也確實是事實。明朝是個兩極分化極爲清晰的社會,簡單的說,就是士和民這兩個階級。《大明律、名例》關於文武官員犯罪的一條,可以看出這個事實。“文武官職、舉人、監生、冠帶官、義官、知印、承差、陰陽生、醫生。但有職役者,犯髒犯奸,並一應行止有虧,俱發爲民。”
什麼意思呢?以上這些人是有特權的,發爲民,就是剝奪其特權。
隨着清室北狩,一個問題必須面對。那就是明朝的內部問題,改是肯定要改的,但是這個改的過程,必然導致社會劇烈的動盪。是一點一點的改,還是一下按照自己的心思改到位?陳燮覺得還是一點一點的改比較穩妥。不管怎麼改,總是會面對反彈的,所以暴力手段不可避免。陷入思索的陳燮,躺在虎皮墊子上發呆。
腳步聲打斷了陳燮的發呆,擡頭看看進來的何顯、常時仁、王賁,陳燮點點頭,示意烏雲娜等人出去。烏雲娜多少有點失望的退了下了去,三人杯子搬把凳子坐下。
“黃太吉走了城內才知道消息,製造亂局的,都是一些漢軍士兵。可惜,一場大雪,讓黃太吉跑掉了。”何顯還不知道黃太吉已經死掉的消息,多少有點遺憾,沒能抓住黃太吉。
常時仁笑笑道:“跑了好,城內的抵抗不會那麼激烈。回頭再往北追,清軍的活動餘地就小了。遼東抵定之日不遠,督師,兄弟們都辛苦了,正好休息幾天。現在最大的麻煩,還是城內的滿人,尤其是內城裡的滿人,該怎麼對待,您得給個話。”
王賁也補了一句:“大人,我覺得,這個問題處理不好,還得出亂子。”
陳燮摸着下巴捉摸了好一陣才道:“這樣吧,等雪停了,花幾天時間甄別一下。只要是滿人,奪其家產,分些地給他們耕種,自食其力吧。回頭讓人弄一個章程出來,這事情誰在負責?”陳燮也只能這樣處理了,不想在無端的殺人了。
“這個,是夏雪在負責,遼東屯田,後勤支撐,都是她在帶着一羣人具體在操持。”常時仁來了一句,表情有點怪,陳燮詫異的看他一眼,心道這貨也有不自然的時候啊?
“還有個事情,進城以後,一些兄弟私下裡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情。我都抓起來了,怎麼處置,我沒個主意。”何顯冒出這麼一句,陳燮聽着頭疼了。
“仗打到現在,尤其是在遼陽一戰,不少兄弟殺紅了眼,犯了軍紀。這樣吧,如果女的願意諒解,那就讓他們成親,如果女的不願意諒解,那就扒下軍裝,打三十軍棍,打發回去種地。”陳燮拿出一個和稀泥的辦法,心裡真的不想處置這些士兵。但是軍紀這個東西,還是要維護一下的。所以呢,拿出一個很有彈性的處置方案。
三人聽了相視一笑,知道就是這麼一個結果。陳燮看見之後,冷笑道:“要是在大明這麼幹,老子會殺人的。告訴那些兔崽子,今後要辦事,不管他們怎麼弄,必須女的得答應。從現在開始,只要有人來硬的,直接退伍回家,拒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