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神醫老爺。”老漢一開口,陳燮差點沒站穩,趕緊伸手扶住要下跪的老漢,口稱:“這是要折我的壽啊。”往後一看,陳燮有點傻眼,這莊子裡大概有七八十戶人家,半數姓張,多多少少跟張家沾親帶故。要說張瑤一呼百應,陳燮信,自己嘛,不好說。
可現實就是這麼擺在眼前,推着獨輪車的,趕着牛車的,拿着扁擔的,一家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從四面八方正在走來。
“老人家,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還有那麼多孩子?”陳燮已經不能用吃驚來形容看見的場面了,老漢倒是很淡定,頭也不回就道:“七八歲的娃也不小了,過幾年就能娶媳婦,家裡地裡的活都幫上忙哩。”
陳燮很想說,這不好算工錢啊。老漢已經繼續道:“聽說莊子裡要起學堂,娃娃們都能進去識幾個字,神醫還給大家減租子,大家的感激都放在心裡。莊子裡還有這個什麼院(醫院),前些日子我家媳婦拉肚子,還是院子裡的神醫女弟子給的藥,不到一個時辰就好了。莊子裡這些人家,這一個來月,哪個家裡沒有一兩個人得了神醫女弟子的施藥?大家說,老漢可有半句假話?”
“對,葛老漢說的都是實話!”身後聚齊的百十號莊民,一起喊了起來,這些人嗓門不小,震的耳朵麻。
“老人家,各位鄉親,陳某不過想請人搬運點東西,不會讓大家白忙活的。只是這娃娃們太小,就不要去了吧?我……。”
陳燮的話還沒說完呢,老漢已經激動的大聲道:“神醫老爺,您這就是小瞧我們莊戶人了。您爲大傢伙做了那麼多事情,可曾要回報?現如今,這莊子裡誰不說您是活菩薩?給您乾點活,誰好意思開口要工錢,老漢我一扁擔打斷他的腿。”
人越聚越多,老老少少差不多有五六百人,手裡都拿着各自能找到的工具。
陳燮一看不是個事情,趕緊對劉掌櫃道:“麻煩是你找的,你來解決。。”
說着陳燮往後一站,劉掌櫃要是搞不定,就從醫院那邊的大門溜出去,莊子裡的鄉親們太熱情了,堵着門口非要跟着去幫忙。陳燮根本攔不住。
劉掌櫃果然有法子,往前站了一步,大嗓門吼了一嗓子:“吵吵個啥?閉嘴,都聽我說。”
衆人果然買賬,紛紛閉嘴安靜。劉掌櫃繼續吼:“幹活不用那麼多人,地方就那麼大,跟着去就是添亂。男的壯勞力都去,葛老漢都快六十了,你去幹啥?留下,帶幾個人撿些柴火回來。張旺才,你帶人在前面的空地上支起竈臺,架起大蒸鍋。雨蕁領着女人們留下來幫忙做飯,回頭饅頭蒸好了給送過去。別說什麼不用吃飯的屁話,不吃飽沒力氣幹活。”說完之後,劉掌櫃很狗腿的轉頭問陳燮:“陳少爺,您看還有什麼需要說的?”
陳燮頭皮發麻呢,一揮手:“沒啥可說了,對了,派幾個人去登州,買兩頭殺好的豬回來,晚上吃頓好的。就這樣了,出發。”
不說陳燮這邊出發去運貨,莊子裡留下的老弱婦孺們,在幾個威望不低的老漢的指揮下,很快就開始行動。莊子的瓦匠動手搭竈臺,半大的娃娃們都拎着竹筐跟着葛老漢去撿柴火。雨蕁這個丫鬟頭子兼臨時婦女隊長,帶着一票人拿着鑰匙去糧倉取麥子磨麪粉。
全莊子的人都動起來了,就算是七八歲的孩子,也都跟在大一點的孩子後面,幫忙撿柴火。走出去半個時辰陳燮,漸漸的從這個事情中想到了一點什麼。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民心”吧?時間上陳燮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他做的事情除了救人是醫生的本能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是從自己的利益角度出發。得到的回報卻遠遠超出陳燮的意想,是大明的百姓太好忽悠麼?這個問題,陳燮暫時沒答案。
劉掌櫃看見海邊山一樣堆起來的貨物時,眼睛有點直了。這麼多東西,真不知道怎麼上的岸。也就是這一帶的海邊沒什麼人煙吧?不然還不被人搬光了。還有一個問題,這麼些貨,就不留個人看着?
陳燮站在海邊,看看地形,低頭自言自語的背影就在前方二十步之外。劉掌櫃趕緊上來道:“陳大少爺,……。”陳燮回頭驚愕道:“我說老劉,你這稱呼怎麼一直在變?越來越見外了。別少爺不少爺的,就叫我思華。”
“好,思華少爺。”陳燮……。放棄了讓明朝人有人人平等這個基本概念之後,陳燮指着海邊道:“看見沒有,那裡有個小灣子,可以讓人在海灘上打樁子,修棧橋,一直往前伸,前面再打一排木樁,修一個橫向的棧橋,就是一個臨時碼頭了。回頭告訴文八斤,多招些人手,就在那片林子後面,我要修一個新莊子。具體怎麼做,讓他來找我。”
劉掌櫃是本地人,對情況比較熟悉,看看在一帶的海灘,搖頭道:“思華少爺,這一帶不安生,早些年沒少鬧海匪。來了袁巡撫(應泰),安生了幾年,這兩年附近的幾個莊子,又有被海匪光顧過的消息。”
陳燮點點頭道:“這些我都知道,在這修莊子,就是想練兵來着。如今的官兵還不如土匪,這麼大的家當,沒點看家護院的人馬,怎麼能安心過好日子。”
這話劉掌櫃愛聽,使勁的點頭道:“說的對,如今這天下不太平,買賣人沒點看見的手段不行。思華少爺想的就是遠,不過咱的貨源,可不能斷咯。”
“這次帶來那麼多貨,難道不夠你賣一陣子的?”陳燮覺得很多了,其實這裡只有帶來貨物的一半,還有一半暫時用不上的貨沒上岸呢,在那個穿梭機本體內。具體是啥樣子,陳燮也沒見過。虛擬美女神出鬼沒的,陳燮也不知道她怎麼把貨弄上岸的。
“您是不知道現在聯合商號的買賣有多貨,我看了看,能有個四十萬斤上下,最多兩個月就能買個乾淨,您還是得抓緊催一催海上的兄弟。
儘管劉掌櫃對於陳燮的貨源有各種猜想,但是他絕對不會去深究,一點苗頭都不敢有。就提了一句催一脆,還得仔細看看陳燮的反應。
陳燮聽着皺眉,不是因爲不快,而是覺得自己還是對明朝市場的消費力缺乏瞭解。這一次帶來的日化產品,比上一次多了一倍,總價值接近四百萬。就這還是不能堅持太久,可見自己的判斷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陳燮不是沒想過在明朝搞生產,但是明顯這不現實。沒懂技術的人才,就算很簡單的工藝,紙上談兵也是扯淡。暫時先放棄在明朝生產日化產品的構想吧,事情沒那麼簡單。慢慢來吧,也許可以找一些人先按照資料上的步驟先去實驗,培養一些人才再說。
鄉親們的幹活熱情很高,陳燮帶來的五十兩小推車良好的“越野“性能,這時候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兩個人一輛車,過個小溝什麼的很輕鬆。沒多久大家都喜歡上了這輛車,年輕人都搶着用小推車搬運貨物到大車上。
陳燮這一次再沒有身先士卒的機會了,劉掌櫃死活不讓他動手,表示讓他幹活,張家莊就沒法待下去了。老少爺們的口水都能淹死他,所以,該幹啥幹啥去,就算在邊上睡覺都沒事,就是不要幹活。
陳燮非常無聊,只好繼續在海邊溜達,大概是時空旅行者的福利,力氣大了不說,耳朵也非常的靈敏。聽到身後有很輕的腳步聲,飛快的手槍在手,保險打開,閃電般的一個回頭。
面對黑洞洞的槍口,王啓年面不改色,坦然的站在五步之外,非常放鬆。實際上他也不知道這啥玩意。就是覺得,這東西陰森森的,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是你啊,怎麼走路都沒什麼聲音的,有事你不會開口喊一聲?我差點一槍給你崩了。”陳燮收起槍,王啓年好奇的看着他的動作道:“老爺,這也叫槍?”
陳燮點點頭,沒有騙他:“是啊,這叫手槍,一種大明造不出來的武器,有效殺傷距離,大概三十多步吧,可以連續發射彈丸。”
“老爺,王啓年雖然沒讀幾天書,但是當兵多年,韃子的腦袋也砍下過兩個。槍什麼樣我知道,能夠連續發射的槍,我還沒見過。”這個質疑就有點不服氣的意思了,王啓年站在那裡,陳燮就能感覺到他的危險性,就像一頭隨時準備出擊的狼。
“哦,你是遼東來的難民?”陳燮裝着不經意的樣子問,王啓年點點頭:“韃子佔家園,我帶着娘子一路難逃,坐船來到登州。娘子身上的傷,就是在南下的時候,遇見官兵留下的。”
看他說的輕鬆,陳燮聽着卻有點毛骨悚然,殺良冒功這種事情,歷史資料上屢見不鮮。
“殺良冒功?”陳燮脫口而出,王啓年重重的點點頭,面露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