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算計了!陳燮再傻都知道這個結果了。張可大把臉揣在褲襠裡的作法,真是讓人無法理解。堂堂的副總兵,沒人的時候給自己下跪,逼自己就範。估計也是無路可走了。
符合邏輯的推斷有二,一是張可大知道自己的兵不能打,叫上陳燮多一個保命的手段。二是王廷試和蕭魚這兩個文官不要臉,節操掉盡的給張可大支招討要錢糧。在他們看來,這是一次交易,在陳燮看來,大明朝都是這樣的官員,還有個蛋的希望。
事情太大,陳燮也沒裝什麼高深了,連夜跟着張可大一起進城。半夜敲張府的門,張瑤見了陳燮,吃驚不小。問清楚緣由後不由嘆息道:“王、蕭二位,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連着兩年的大旱,府庫早就空了。雖說剛收的秋糧,不能爲了這次出兵勤王就不過日子了。”
張瑤是當過官的,自然明白其中的道道。接着又道:“思華,這個結果未必是壞事。不過今後再有需要起勸捐錢糧的時候,兩府衙門都得拿你當頭號冤大頭了。”
“不就是些許錢糧麼?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問題。”陳燮倒是想通了,很乾脆的表示自己是個土豪了。張瑤聽了呵呵一笑道:“這話在理,當今大明我算是看清楚了,有銀子就沒有辦不沉的事情。就拿你來說吧,不管團練規模多大,只要你不造反,一切都好說。”
陳燮心裡一驚,看看張瑤似笑非笑的表情,面不改色道:“要不是家業太大,我何苦給自己找累受。”張瑤也有點看不明白陳燮,但也沒去深究,覺得不造反就行。
張可大夜入兵巡道府,王廷試和蕭魚都在等着他,本來就是商量好的事情。聽到門子報信時,王廷試和蕭魚不免驚訝的互相看看,本以爲不到半夜回不來,現在座鐘上顯示的時間不過是晚上十一點,子時剛到而已。
張瑤的判斷出現了一點誤差,不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而是這兩位聯手,一幫官僚給府庫裡的錢糧瓜分的七七八八,實在是支撐不起出兵打仗的錢糧。這纔有了兩人勾結,讓張可大去求陳燮的想法。加之張可大自己也知道登州營的官兵不能打仗,惦記求陳燮幫忙出團練,這纔有了張家莊之行。
實際上一開始,兩人的想法不過是由陳燮出頭,召集登州的商號出錢出糧。張可大則另有居心,這纔有了在張家莊的那一幕。
見了這兩位文官,張可大的說辭又是另外一番。
“陳思華倒是願意出幾萬斤糧食,不過他要奇山千戶所和黃縣守備的位置。卑職估摸着,奇山千戶所有進萬畝地,黃縣則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被他看上了。卑職趁機要挾,讓他出點團練作爲輔兵,聯合商號有的是馬車,如此可以省下一筆僱傭牲口的開銷。陳思華沒有多想,答應了下來。只是他要二位大人給個說法。”
王廷試和蕭魚面露驚喜,事情順利的有點不真實。仔細一想也不奇怪了,陳某人今年大豐收了,幾萬斤糧食能拿的出來。出點輔兵這個事情倒是意外之喜,張可大的心思他們清楚。陳燮的團練雖說沒有披甲,但是登州無人不知訓練有素。拉出來戰鬥力不在登州步營之下,估計張可大能解決甲冑的事情,他們就不提這個了。
“你爲何不提餉銀的事情?兩千戰兵,一人二兩也是四千兩,這可不是小數目。陳思華有的是銀子,爲何不乾脆讓他連這筆銀子也出了?”知府蕭魚陰森森的來了一句,這話真多有點過分了。張可大不敢接,低着頭不搭話。
王廷試也覺得他過分了,不過蕭魚的過分不是對陳燮有成見,而是因爲他是元年上任,聯合商號的買賣他沒機會插足,等他站穩了腳跟,想找人搞商號插足也晚了。看着上下的官員都躺在聯合商號上發財,他不過每月收八十兩的孝敬定額,不眼紅都是怪事。
王廷試知道自己必須說話了,這事情不能這麼辦,真這麼搞得罪的人就海了。現在的陳燮,不是剛到登州的陳燮了。登州府治下,大大小小兩三百個有頭有臉士紳,都跟着陳燮有說不清楚的利益關係。不是在聯合商號有代理,就是在陳燮開的作坊裡有股份。得罪一個陳燮,就等於得罪一大片人。
“餉銀一事,不妨明日由本道出面,邀請本地賢達一聚。不能都指望一個陳思華。”王廷試這話,有點警告的意思。你蕭魚纔來了幾天?就敢對陳燮動歪念頭。真當本道不知道你的心思麼?怪也只能怪你來的晚了,再說人家每年怎麼也得肖敬你上千兩銀子吧?拿了人家的銀子,你還惦記歪腦筋?也不看看這是啥地方。
蕭魚其實也就是一個試探,其實他很清楚,不算王廷試的兵巡道了,就算是他的知府這一套班子,上下的官員誰都不會同意他打陳燮的主意。同知賈明傑,通判嶽士望,推官王應麟,這些人都是在登州呆了好多年的官。他們都有家人在登州經商,都靠着聯合商號的貨物每個月進項不小。更不要說下面的各級官員和小吏,更是離不開聯合商號爲首的這些大富商的湯湯水水。這是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了,登州可是有碼頭的,這幾年海商雲集,不都是因爲聯合商號的美洲貨麼?多少人靠這個吃飯啊。
蕭魚也沒堅持,不過也沒打算就這樣算了,陳燮要是不識趣,在黃縣守備的問題上,說不得就得給他下點絆子。陳燮爲何要謀黃縣守備的位置他不管,少了好處就沒啥可說的。上任一年多了,看着陳燮一個接一個的開作坊,從開始每個月能拿八十兩前任留下的定額便很開心,到現在已經根本無法滿足的胃口。反正他這個知府,幹四年沒準就被弄走了,不撈夠怎麼行?不然他怎麼敢和王廷試等人合夥,私分了府庫。
三人又是一番商議,決定了明日勸捐的大致基調,子時已經快過了。
陳燮沒有在張家留宿,出門直接去了春香樓。之前早有人來報信,英娘等在門口,看見馬車就上前來開門。陳燮下來後對她道:“辛苦了,有什麼消息麼?”
英娘擡手輕輕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像是在撣灰塵,口中幽怨道:“一走就是一個多月,回來也不說想人家,就知道問消息。”
陳燮嘆息道:“我倒是想跟你說說情啊愛的,可這不是事情火燒眉毛了麼?”英娘知道輕重,笑着不再說啥,請他進去。天冷樓上不能燒地龍,英娘住在後面一個三進的院子裡。走了好幾分總才進了房間,燒了地龍的屋子熱氣撲來,陳燮吐了一口濁氣。英娘伺候脫了外衣,招呼坐下道:“事情我也才知道,這不是夜裡關了城門,沒來得及跟您說去。”
陳燮坐在椅子上,閉目仰面,沒有說話。英娘見狀越發的小心,這個男人算是愛到骨子裡了,雖然大了他五歲,一直沒人嫌棄自己。好幾回提出讓綠玉、紫玉來陪寢,他也沒鬆口。說是不想輕賤她,英娘嘴上不說,心裡都記着。
“我念給你聽麼?”打開牆上的一個櫃子,取出個小本子,英娘低聲問。陳燮點點頭,英娘便低聲念:“十一月初四,趙率教戰死三屯營,……,暫時就這些了。天黑之前,同知、通判、推官三位老爺先後派人來了,說是府庫裡沒多少錢糧了,有人把主意打在您身上。”
陳燮聽到這裡睜眼怒道:“一羣混蛋,收了銀子不好好辦事。他們怕是早就知道這個事情了,商量好了等天黑纔來給你報信。”說着陳燮跟英娘說了張可大的事情,英娘聽了稍稍琢磨一番便道:“這事情沒那麼簡單,照我看,姓王的單純就是惦記您的錢糧,張可大是知道自己的兵不頂事。蕭知府就沒那麼簡單了,估計這事情他要給您添點手腳。”
陳燮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不說話,英娘過來坐腿上,習慣性的一隻手鑽進領口時,還縮了一下脖子,方便他行事。口中卻是沒停下:“老爺,得讓人給姓蕭的送點銀子,別讓他壞了您的好事。不過這黃縣能有啥好的?奴婢一直沒想明白。”
陳燮知道她的意思,坐起故作惱怒狀道:“龍口碼頭,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英娘滿意的站起,笑道:“您先歇着,奴婢去去就來。”說着英娘轉身去了,陳燮躺在鋪了皮毛的躺椅上,屋裡暖融融的沒覺得一點冷。這屋子是文八斤的傑作,下面有地龍,水泥地平面上鋪着木板,還有一層厚厚的地毯。初冬的夜裡一點都沒覺得冷,裝修也是簡約風格的。陳燮有點累了,迷迷糊糊的打瞌睡,很快就睡着了。
英娘回來時不是一個人,身後還跟着一個窈窕的身段的女子,一邊走還一邊低聲對她說點啥,這女子低着頭一直沒怎麼說話,就是不斷的點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