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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幾年內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嘴裡叼着玉米菸斗,朱爾典坐在吸菸室的壁爐邊的沙發上,此時這位來中國已經三十二年的英國駐華大使大使的眉宇間閃動着一絲憂慮。
而在憂慮之外,更多的卻是疑惑。
在南京的外交界,幾乎的外交官都知道,英國駐華大使,這位出身於農家的愛爾蘭人,是一位真正的中國通,與其它號稱中國通的外交官全然不同,他在中國生活、工作了32年,作爲英國人的他,對中國的瞭解,甚至超過了對英國的瞭解。
32年前,不過才24歲的朱爾典便來到中國,先在北京領事館任見習翻譯員,後到沿海各口岸學習領事業務。來華38年,對中國文化、官場和官員非常熟悉,而在另一方面他除和很多中國官員有着良好的私誼之外,他和皇帝陛下結識極早,兩人可以說是二十幾年的老朋友,在政治、性格和處世風格上彼此十分了解。
在南京的外交界,儘管所謂的公使團早已經消失於無形中,但是朱爾典在各國駐華大使中資歷最深,威信最高,甚至有時候,中國政府外交部也不得不通過朱爾典協調各國立場、解決外交爭端。
“***的走向……”
在過去的幾年間,儘管中英兩國間的條約仍然維持着,但是,隨着兩國的互相警惕,使得那一紙條約早已經成爲了兩國間的束縛。而各國的外交官們同樣注意到,在過去的幾年間,中英兩國間的關係日益疏遠,而相對應的是,中國與德國的關係日近——除了於陸軍大學充當教官的德國將軍之外,中國更是同德國進行了其它方面的合作,現在兩國更加強了進一步與政府、軍方的聯繫,敏感的外交官們都已經意識到,似乎中國正在對自己的外交進行着根本性的調整。
***的走向……如果是在十年前,朱爾典根本就不可需要考慮中國會持以何種走身,但是現在……
任何無視中國力量的國家,最終都會付出代價,俄國人,甚至還有美國人,尤其是俄國人,他們失去了半數的國土,甚至就連國家都陷入瀕臨滅亡的絕境,他們已經付出了各自的代價,同樣的錯誤,朱爾典不會去犯,但也正因如此,他纔會覺得爲難。
這時,吸菸室的房門推開了,走進門的是去年剛從劍橋畢業,來到中國書記官菲尼,他非常的年青,不過只有二十九歲,或許正是因爲他是二十四歲來到中國,在這一點上和朱爾典相像,朱爾典纔會喜歡這個年青人,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欣賞他的機智與才華,在某種程度上而言,看到菲尼的時候朱爾典會生出看到三十幾年前的自己的感覺。
抱着文件夾走了進來,菲尼在沙發邊彎腰道。
“先生,外務大臣的電報。”
朱爾典吐出兩個小菸圈,摸了一下嘴邊的白色的短鬚,不等他擡頭吩咐時,卻看着放下電報的菲尼已經恭敬地拿來了眼鏡。
在心下點點頭,朱爾典把菸斗放到桌上,伸手取過菲尼呈上的電報,捏着眼鏡仔細看起來。
“……是這樣啊,看來倫敦方面已經做出決定了!”
聽着朱爾典自言自語,菲尼在旁小心地問道。
“先生,倫敦已經做出了決定?”
點點頭朱爾典的眉頭緊鎖着,把菸斗又放到了嘴上。
“沒什麼,很好,外務大臣把一個新的決定發了過來,倫敦將不會再就《中英條約》問題,與其續約!”
“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過這並不是一個好事,因爲最後的束縛也隨之消失了!”
所謂的《中英條約》實際上在中俄戰爭前,英國爲支持東北與東北當局簽署的秘密條約,那一條約幾乎等同於同盟條約,也正是那一條約給了東北把戰爭進行下去的勇氣,現在,條約到期了,倫敦選擇了中止條約。
“是的!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朱爾典點點頭,把電報放到桌上。
“所謂的外交政策,其實就其本質上是模糊不清,沒有任何規律可談,昨天的正確的事情,在今天可能就是錯誤的,所有的外交政策,都是根據時間和局勢的變化而變化,過去國內的意思是,不希望看到中國在遠東擴大他們的勢力,當然同樣也不希望中國繼續成爲德國在遠東穩固的盟友,在過去的幾年間,我們同中國之間關係的疏遠,實際上正是利益上的衝突……”
利益,外交的本質實際上就是以利益爲核心,對於這一點朱爾典卻是再清楚不過,這時一位華裔僕人送上了茶點,朱爾典便招呼着菲尼。
“我的紳士,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下午茶是不能忽視的。”
“是的,先生,我完全同意這一點。”
兩人相對而坐,品着加了糖塊的紅茶和小點心,等待着那位僕人的退出,在兩年前,他們不會這麼小心,但是現在,卻不得不去小心,在過去的幾年間,南京的各國外交官與中國外交部會談時,總會落着下風,每一次談判、討論,中國外交官總是像非常清楚他們的底線一般,輕易掌控談判。
最初他們還以爲這是中國人任用一批非常出色的外交官,可直到兩年前,當一位美國大使館的僕人用自己掌握的秘密交換金錢的時候,各國外交官才知道,在中國外交部名下,設有外交部情報局,專門負責收集外交情報。
談判桌的順利不是因爲他們的才華,而是因爲他們根本就是已掌握了各國的底線,也就是從那時起,各國加強了在華大使館、領事館的安全工作,對那些中國人防範極嚴密。而那不過只是暴露出了中國人情報工作的冰山一角,在隨後的兩年中,中國人依然可以通過種種渠道獲得大使館內的情報。
不過,至少他們學會了不在中國僕人面前討論問題,以及對僕人的防範。終於等僕人退出後,菲尼耐不住性子,先開了口打破之前的沉默。
“先生,您認爲國內的的意思……這會不會對不列顛的未來造成威脅呢?”
朱爾典敲着菸斗,聳聳肩。
“菲尼,國家之間是沒有友誼的,只存在相互利用的關係,這是一個基本的前提。想想吧,布爾戰爭消耗了我們太多的資源和力量,爲了能夠同德國進行對抗,英國就已經與法國共同制訂聯合軍事計劃,甚至我們同美國之間同樣也存在着條約,儘管並沒有確實且可靠的協議,能夠迫使英國在法國或美國,與德國或者中國交戰時予以協助,但是,一旦法國受到攻擊,英國很有可能將不會坐視不理,我們無法坐視德國的強大,不能坐視德國控制整個大陸,這是英國最基本的外交政策,所以……”
菲尼搖晃着杯中帶着些許泡沫的紅茶,皺眉深思片刻後,便開口說道。
“先生,即然如此,那麼,是不是可以意識着,對於英國而言,中國已經成爲了潛在的敵國?”
放下菸斗的朱爾典這些卻搖頭笑看着菲尼,然後笑說道。
“沒錯,過去,我們或許勉強算得上是朋友,但是現在嘛,中國實際上已經成爲了英國的潛在敵國,但是我們卻沒有力量制止他們,所以在這個時候,需要美國的幫助,這也是爲什麼,最終倫敦默許了維克斯公司與中國海軍之間的交易,是因爲我們需要讓中國去刺激美國,從而令美國的國會批准條約。”
菲尼贊同地點了一下頭,抿了一口茶,又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問道。
“先生,您的意思是,倫敦是在挑動中美之間的衝突?”
朱爾典微微一笑。
“這就是外交!對於英國而言,只要中國與美國陷入爭持的時候,英國才能夠專注於歐洲的事務,所以,我們需要中國與美國之間的對抗,爲外交調停增加一個籌碼。”
菲尼卻在思索片刻後說道。
“如果這樣的話,那是不是意味着在未來,我們仍然需要在亞洲考到中國的威脅呢?”
朱爾典擺擺手笑道。
“菲尼,外交是一個藝術,而它之所以被稱之爲藝術,正是因爲外交是在不斷調整之中,今天的朋友會是明天的敵人,在外交上,即便是敵人,也是可以拿來利用的,在外交這行個行當裡……是沒有友情可言的”
大使的話語在菲尼腦海中印下很深的印跡,他不斷的思索着中英決裂會造成的影響,的確,正像倫敦猜測的那樣,在中國不斷給英國的利益造成影響的時候,英國必須要全方面調整與中國的關係,但是這會不會導致中國完全倒向德國呢?當然,這樣的話,恰恰證明了一點——倫敦之前的計劃是準確的。
“是的,先生,我想我明白了!”
“事實上……”
在菲尼似乎明白一些道理時朱爾典卻又能發出一聲音長嘆。
“我個人認爲,倫敦正在犯下一個錯誤……”
“哦?”
菲尼不禁好奇起來了,大使先生這是怎麼了?
“因爲我們無法預測未來,我們是爲了避免發生一場可能發生的戰爭,而去一手促成另一場戰爭,而這場戰場……甚至可能把全世界都捲入進去!除非全世界都能意識到對方同盟力量的強大,進而採取行動,通過讓步,談判,解決問題,而不是採用戰爭。”
難道……從大使的臉上,菲尼看到了擔憂,他話裡的意思已經再清楚不過了,這意味着什麼呢?這意味着一但如倫敦所願的話,大國之間的衝突將是不可避免的嗎?
“所以,外交有時候總讓人很是無奈,即便明知道是個錯誤,但卻不得不執行下去……”
兩天後,朱爾典來到中華帝國外交部,拜會了中國外交次長樑敦彥,衆所周知,這位曾在幼年時留學美國的,後來出任駐英參贊、駐德大使的外交官,在去年回國後,便出任外交次長,而以駐德大使的身份出任外交次長,也意味着中國外交政策的調整——中國已經徹底改變了親英外交的路線。
“看來,倫敦已經決定了!”
面對朱爾典傳遞的消息,儘管通過外交部情報機構樑敦彥已經知道了倫敦的打算,但是他仍然表現出了“驚訝”。但與此同時,同樣也明白,中英之間最後的一紙束縛也消失了,這意味着什麼呢?
“是的,我想,南京恐怕也持以同樣的立場!”
朱爾典的語氣顯得很平靜,就像是在講述一件極爲平常事情,而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樑敦彥已經站了起來,他走到酒櫃邊,取出了一瓶三威士忌酒,親自倒了兩杯,因爲是老朋友的關係,瞭解朱爾典習慣的他,特意夾了兩塊冰塊。然後將酒遞給朱爾典。
“我的朋友,我們都不曾知道,未來將會發生什麼,但是我希望,我們能夠珍視彼此之間的友誼!”
接過威士忌酒的朱爾典,看着杯中的酒,再看着神情平靜的樑敦彥,他平靜的點點頭。
“是的,許多事情,我們應該珍惜彼此之間的友誼!”
而這種友誼也只存在於私人之間了,對於中英兩個國家來說,作爲外交官的他們都非常清楚,現在,兩國間的關係,已經走到了盡頭,而將來會走向何處,不是兩人所能預知的。
更準確的來說,兩人或許可以猜出一個未來,但是他們卻無法猜出在那種未來之中,中英兩國到底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去“相處”,是像現在一樣的和平,亦或是戰爭。
“來,讓我們爲了友誼!”
“爲了友誼!”
兩名外交官的酒杯相碰時,那本威士忌酒在燈光下泛着美麗的光澤,但是兩個人卻是各懷心事,他們心知肚明,這所謂的友誼,實際上就是這杯中的酒……
一飲而盡之後,朱爾典用感慨萬端的語氣看着窗外繁華的街道說道。
“這裡的變化可真大啊……”
到底是什麼地方在變化?是地方,還是政策?恐怕只有朱爾典自己纔會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