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美國佬!”
離開丁府的時候,只要一想到丁韙良,唐浩然的心裡便會涌起一股怒火,這個該死的傢伙,他根本就不瞭解中國,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造成這一切。
“早晚有一天,非得讓你看看先睡後醒的中國,會給世界帶來什麼樣的驚訝!”
在回家的路上,心底藏着一股怒火的唐浩然依然不斷的提醒着自己,可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看着街邊那些穿着棉衣的同胞時,望着那一張張看似祥和,但實則麻木的臉龐,他的眉頭緊鎖着。
如何改變這個國家呢?
這個國家絕不僅僅只是靠工廠便能改變的!
也許是心情煩躁的關係,在路上唐浩然買了些熟食,甚至還特意買了只烤鴨,又買了一罈酒,想要借酒消愁,或許現在只有酒精能夠安慰他的心靈了,然後慢慢地在人潮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家是位於炭兒衚衕的一座典型的北京四合院,這是來到京城後置辦的,這也是唐浩然在這個時代置辦的第一處房產,價格並不貴——600兩,待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而這會譚嗣同正坐在院子裡曬着太陽,見唐浩然回來了,便笑着招呼道。
“怎麼樣,子然,同那丁大人談的如何。”
“別提了,那傢伙,典型的洋鬼子嘴臉,真不知道當初朝裡的那些人,是不是瞎了眼了,竟然選了這麼一個傢伙當總教習。”
如果說,先前對於丁韙良的瞭解,只是侷限於歷史資料的話,而初一接觸後唐浩然現在覺得那個老頭兒根本就是連腸子都是黑的。
“哦?”
譚嗣同一愣,詫異的問道。
“那你不會和那傢伙吵起來了吧?”
雖說那丁大人,是個洋鬼子,可若是一上來,便同上官發生衝突,總歸是不智。
“吵,我倒是想!”
心裡憋着火的唐浩然提着烤鴨與熟食走進院子。
“心裡堵得慌,回來的路上,瞧着賣烤鴨和熟食的,便買了點!復生,你陪我好好喝兩杯!”唐浩然邀請道,去拜訪丁韙良的經歷,讓他着實的堵得慌,這會自然想着喝上兩杯,一醉解千愁。
雖然院子是前兩天才“接手”的,可在唐浩然心裡,那就是一個“家”。踏進院門的一剎那,有一種回到家的安全感,尤其是雲兒走過來後,更是讓他生出家的感覺。
“少爺,您回來了!”
雲兒接過少爺的熟食和酒罈,然後便進屋把包在紙上的熟食放到盤子裡,然後唐浩然便進屋脫下長衫,換上了一身短棉衣,也就是這苦力的打扮的短棉衣,他勉強能習慣,可那肥大而且沒有腰帶的棉褲卻怎麼都無法習慣。
可現在沒辦法,只能湊和着。穿着一深襠的棉褲,像是兩隻面口袋套在身上,腰間用一布帶扎住,然後隨便穿着雙布棉着鞋。唐浩然便走出了層,而云兒已經把烤鴨、豬頭肉之類的熟食放到了桌上,而她本人則在廚房裡忙活了起來。
“子然,那位丁大人說了什麼?”
待唐浩然坐下後,譚嗣同感覺到唐浩然的心情或許同拜訪丁韙良有關。
“復生,你坐。”
唐浩然端起酒罈爲譚嗣同倒了一碗酒。然後悶悶的敬了他一下,19世紀的燒酒坊裡燒出的烈酒,口感極爲灼烈,或許後世知名的二鍋頭正是緣自於此,入喉的辛辣,讓唐浩然皺了下眉頭,待酒入肚後,他纔開口說道。
“還能說什麼,那位丁大人,”
冷冷一笑,唐浩然便將自己的遭遇一一說了出來。相比於唐浩然的憤怒,譚嗣同卻似沒有任何反應似的,只是默默的喝着悶酒。
“復生,你說這種人,豈不就是完全一副帝國主義列強的嘴臉,當時我真有一種把茶倒在他臉上的衝動,就這種人居然還是同文館的總教習,而且還當了二十一年的總教習!真不知道,當初選他的人是不是瞎了眼。”
冷嘲着滿清的用人不當,唐浩然又喝了一口,然後看着悶聲不吭的譚嗣同問道。
“復生,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
擡起頭看着唐浩然,譚嗣同笑着問道。
“難不成,你在國外的時候,那些洋人,都是一副高看咱們的樣子?”
譚嗣同的反問讓唐浩然一啞,高看?可能嗎?
他的沉默譚嗣同看在眼裡,喝了口酒,然後朝天空看了一眼,又繼續說道。
“這些洋鬼子輕我國人又豈是一天兩天,即便是如恭王他們,在洋人面前不也是客客氣氣的,咱們大清國,也就是李中堂,能在洋人面前能撐起來場子,至於其它人,見着洋人甚至連話都說不好,這樣外人又談何看得起國人。”
шωш ◆ttκǎ n ◆¢O
說着,他也不客氣,端起酒碗就喝了一大口。
“自己都不爭氣,談什麼讓他人瞧得起!”
譚嗣同的話,讓唐浩然爲之一啞,確實,近代外國人輕視中國人並不是沒有理由的,科技落後、國民愚昧、官府暴斂成性,他們有太多的理由去輕視這個國家,而無數仁人志士之所以前仆後繼的試圖改變這一切,不正是緣於外國人的歧視與輕蔑嗎?
對於一個民族而言,恥感,同樣也是一種進步,至少現在外國人的輕蔑與歧視,能讓國民從“天朝上國”的美夢中醒來,事實上,那個夢,直到甲午之後方纔被打醒,而直到庚子之後,夢才徹底醒來。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中,唐浩然和譚嗣同談了很多,既有一時的感慨,同樣亦有西洋各國的現狀,儘管唐浩然知道譚嗣同在歷史上的“反清”立場,但卻知道,現在他不過只是剛剛冒出一個苗頭,真正徹底的倒向反清,是甲午之後的事情,現在的他,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正處於心靈的掙扎之中。
而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一點點的促進着嫩苗的成長,讓那根苗長成一棵蒼天大樹。懷端着這種心理,在談及西洋各國時,免不得談起西洋各國的民族覺醒,從德意志民族覺醒到“青年意大利”運動,再到巴爾幹各民族試圖擺脫土耳其奴役,建立獨立民族國家的歷次起義,在唐浩然的話中,從1848年開始席捲整個歐洲的革命,銳變成了各個民族謀求進步、強大的政治運動,從民族解放到民族統一,一個個新鮮的詞彙被一一灌輸給譚嗣同,而相應的兩人同樣也談論了中國的時局。
不這樣兩人坐在院中談着,從中午,一直談到了傍晚,直到月牙兒上來的時候,滿院裡變得涼氣逼人時,一罈烈酒已經被兩人喝完了,而在整個談話過程中,似乎有所悟亦有所感的譚嗣同喝得醉醺醺,到最後甚至只能讓家僕扶着歪歪斜斜回到廂房內住下來。
待譚嗣同回屋後,雲兒把碗筷收拾了,唐浩然卻坐在院子中,望着夜空的燦爛星河,開始打算今後的生活:
明天,自己就要到同文館授課了,在那裡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呢?
今天是光緒十六年正月二十三,西曆是1890年2月12日,如果沒有記錯的的話,影響中國近代百年國運的甲午戰爭會在四年後,也就是1894年的7月25日,以日軍偷襲打響豐島海戰作爲開始。
四年,一共只有四年零五個月!
老天只給了自己四年零五個月的時間,這四年零五個月,自己又能幹什麼呢?之所以來京城,既是爲了尋求外放的機會,同樣也是爲了直正接觸到這個時代的中國政治中樞。
如果能夠外放的話,那麼自己可以做很多事情,但,以自己不過二十幾歲的年齡,滿清朝廷可能會放自己爲一省巡撫嗎?
難道自己就甘心呆在同文館中,做一個教習嗎?
儘管不甘心,但是想到教習,想到明天就要去給同文館的學生上課,唐浩然便想到,要準備教案,教案得自己動手編寫才行,教他們語言?自己不過也就是英語六級罷了,還是教點其它的新鮮的東西再說。
對了,還可以動手再寫幾篇文章,賺點稿費是一說,沒準可以幫自己再揚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