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吐着些許煤煙的輪船緩緩的告上營口港,這座港口是東北地區最早的通商港,其亦是東北地區最重要的出海港。十五天前,搭船進港的三百餘名駐朝軍官兵,輕易奪取了這座東北地區最重要的港口。
在當夜的武裝衝突中,多名海關關員受傷,而英籍稅務司亦在激戰中乘夜逃離營口。稅務司以及關員的逃離,使得統監府得已控制海關,在總稅務司的抗議中,統監府一面向總稅務司表示歉意,一面卻以“東北政務會”的名義成立地區關務署,並向營口、牛莊、延吉等海關派出“關務員”,並向留用的關員宣佈東北地區海關一切事務都與關務員商洽,同時要求海關稅款轉存朝鮮銀行。
當然對於這一切,北京的總稅務司自然是表示強烈抗議,甚至通過英國公使施壓,不過外交上的壓力似乎並未能阻止關務署接管海關的事實,被半接管的海關在營口被控制三天後,即按照清國律令及與其他各國間締結的條約、規則、慣例,對出入營口的船舶實施課稅管理,不過軍需船自然不需要課稅以及檢查。
就像此時正在駛入港內的“新望”號,這艘懸掛上統監府商船旗的商船,即是免檢的軍需船,搭乘關艇的關員只需看到船名即知道無需對其進行檢查。而這是一艘不過八百餘噸的洋船,這會擠滿了人,無一例外都是極爲年青,他們穿着的典型的“事務裝”——那是統監府行政官員的標準服裝。在洋式立領軍裝的基礎上加以改良的便裝。
儘管在私下裡這些在朝鮮受“崇明覆漢”思想影響的青年官員更習慣於身穿漢服,但在工作中卻還是穿上這種更簡潔的“事務裝”,此時這些站立於船甲板上的青年人。絕大多數都是從朝鮮八道地方事務廳派來的經過一段時間培訓的,最爲優秀事務官員,不過因爲數量的關係,其中亦有不少人剛剛從漢城的行政學校畢業。
“這裡就是東北嗎?”
船舷邊的徐坤,神情複雜的望着越來越近的市鎮,作爲東亞同文學院醫學院畢業的學生,原本他的人生計劃應該是當一名醫生。甚至像他所希望的那樣,成爲一名軍醫,至少在這場光復中國的戰爭中。儘自己的一份力。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和他身邊的那些同學——只接受一年醫科培訓的同學們,並沒有如願成爲軍醫,而是被作任命爲衛生官員。前往東北各地民政廳。協助建立衛生醫療體系。實際上,按最初的計劃,他們應該是在朝鮮八道建立現代的衛生醫療體系,而現在東北地區的幾近光復,令統監府推遲了原定於朝鮮推行的衛生醫療體系建設,以將有限的財力和人力應用於朝鮮。
“這裡就是東北,人口不到700萬,其中滿蒙漢在旗者不下七十萬。這些人是鐵桿的反華,也就是說。每十個人裡頭,就有一個是心存反意……”
說話是孫田玉剛剛從警察學校畢業的少尉警官,在提到那些“在旗”時,言語中更盡是輕蔑之狀,沒有人會懷疑在他到任之後,定會給轄區內的“在旗”一些顏色,但對於警察的權威同樣亦深有感觸的徐坤等人又豈會反駁,更何況徐坤知道自己未來的工作同樣需要警察的配合,衛生督查權亦在警察部,而他這個衛生專員推行各種衛生條令,都需要衛生警察的配合。
“關鍵是禁菸!”
禁菸!
孫田玉的話讓徐坤的心頭微微一沉,他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現在派往東北地區的民政機關根據佔領地本地實情,展開了各具特色的工作。各級民政廳以及官員主要施政內容包括對強取豪奪危害地方的奸商施以處分;對貧民及飢餓羣體的救助,同時嚴控物價,穩定市場經濟。對城市農村居民戶口人口調查;招撫逃跑的地方官員或新選吏員參與當地行政,以建立穩建的統治。
而在另一方面,亦根據於朝鮮或計劃於朝鮮推行的法令,制定了城門出入取締規則、道路取締規則、船舶進出取締規則、市場取締規則,同時亦引入了於漢城等地推行的城市清潔法、家畜飼養場清潔法、傳染病預防規則、稅務徵收規則、兵器取締規則等法規,在軍事憲兵隊的監督下實行,藉助戰時的權威,這一切都能夠順利實施。
而司法警察則依照刑事訴訟法的法規開展公務;爲救護地方饑民,向百姓施與繳獲的米、鹽等物;收購富人的儲糧再施與百姓,在衛生方面爲地方百姓施療種痘。同時計劃對佔領地耕地租稅徵收狀況進行調查,以便於東北推行新稅制。
而在諸多施政之中,即便是公認阻力最大的“地稅改革”亦大不過禁菸。
“確實如此!”
一旁站着的安靖之,這位在漢城行政學校畢業時,以“地稅”爲畢業論文的“地稅”行家,談起地稅來自然是頭頭是道。
“計劃於東北地區推行的新政中,阻力最大者無個地稅改革,然基雖有阻力,但東北地價較廉、且戶均土地較多,即便是按府中計劃的以地價2%加上0.5%的村稅,徵以地稅,以現今地價每畝所徵之稅不過25至50枚銅元而已,雖稅較之過去稍重,但滿清所收的又豈只是田稅,諸項苛捐,加之旗地亦加收旗捐、地租,算起來每畝所獲之半皆入官旗,地稅改革後,咱們所徵的至多隻有一成五,相比之下,百姓的負擔可謂是大大的減輕。”
只是某種程度上的減租,與其它府中的官員一樣,安靖之並沒有一味減輕農村的負擔,畢竟對於府中而言。至少在未來的兩三年內,地稅將是府中統治東北最重的收入來源,沒有充足的資金府中各項工作自然會被拖累。而作爲事務官則需要千方百計的保證稅收的穩定。
至於農民的負擔——暫時府中並沒有去真正的加以考慮,作爲奉天省稅務專員他,實際上早已經制定的相應的計劃,地稅改革後,相比滿清的苛捐雜稅減少了約半成,而在另一方面,原本交予步兵衙門的旗捐以及旗營的地租。將一率改爲官府地租,其租額相當於產出四成五左右,如此官府可以獲得相當於土地產出六成左右的地稅。
當然。現在這一切並未推行,但名義上的“減稅”自然可以減輕推行稅改的壓力,但在另一方面,這禁菸卻沒有那麼容易。畢竟東北有着廣泛的吸菸的基礎。
“許多東北苦力、佃農皆有習慣在勞累一天後。躺在牀上吸上兩口大煙,數十萬煙客,每年煙利千百萬元,奪人財富如殺人父母,若是如朝鮮一般令行禁止,徹底禁菸,恐怕……”
安靖之的神色中帶着些無奈,朝鮮與中國不同。那裡沒有吸食大煙的傳統和習慣,而中國……煙毒早已氾濫。冒然禁斷只會徒生變亂的。
至於以現在統監府於東北地區尚未穩定的統治基礎來說,冒然禁菸大煙絕不是最好的選擇,或許正因如此……
“安專員,那府中現在是什麼態度?”
作爲城市衛生專員的徐坤只是10級官員,而作爲奉天稅務專員的安靖之卻是7級官員,在級別上遠高出徐坤,其自然能夠獲得更多的消息。
“暫時沒有任何態度!”
安靖之聳了下肩膀,作爲稅務官員他曾向府中提出過推行專賣的建議,不過暫時府中似乎無意推行這一工作,似乎對於府中而言,現在最重要的是儘快穩固於東北的統治。
“想來到最後應該會是專賣吧!”
孫田玉嘆了口氣,煙毒與朝鮮曾造成數百名警察被處以刑罰,其中甚至有十數人被處以極刑,而未來在東北,他們沒準還需要爲“專賣”保駕護航,這或許就是政治吧!
世間諸事總是如此的荒謬,總是會因時因地的不同,而發生變化。在孫田玉感嘆着世事難料的時候,船已經緩緩靠上了碼頭。
在熱鬧的碼頭可以看到苦力們正在從貨船上卸下各種軍需物資,軍警則於碼頭處維持着秩序,除此之外,似乎這碼頭和過去並沒有多少區別,若是非要說區別的話,恐怕就是那一面飄揚着的赤旗了。
在商船靠港的同時,船上的這些年青的事務官們,都能感覺到那種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幾乎撲面而來,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心底暗自爲自己鼓着勁,他們並不是軍人,但現在每一個都知道自己即將踏上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甚至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遠比戰場更爲殘酷、險惡,他們的工作將直接關係到整個東北的未來。
“好了,你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鐵嶺的衛生專員了!”
深吸一口氣,在提着行李箱踏上舷梯的瞬間,徐坤在心裡默默的輕語一聲,隨後便隨着衆人一同踏上了營口港,踏上了這片陌生的土地的,儘管他並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但他卻清楚的知道,他的使命是將統監府的政策於這片陌生的土地加以推行……
騎着低矮的蒙古馬,腰間的牛皮槍套裡彆着漢城製造局制的六槍轉輪槍,若是擱過去,一準會被人以爲是鬍子或是官兵,可現在當西式打扮的徐坤剛一出現在鎮上飯館的時候,不過才把馬勒停,下馬的功夫那店裡的夥計便連忙迎過來,跪了下去。
“奴才見過大人!”
滿洲式的稱謂讓徐坤的臉上頓時流露出不滿來,見識極廣掌櫃瞧見了連忙迎過去對着夥計的屁股便是腳。
“你這孩子,什麼奴才不奴才的,咱們漢人不當滿洲人的奴才,也不當自己的奴才,大人,讓您見笑了!”
不得不說,這掌櫃的話瞬間便讓徐坤對其生出好感來,雖說在朝鮮的時候,他習慣的稱謂是職務,而在東北卻普遍稱之爲大人,就像百姓稱呼那些警察一樣,也是用“大人”,從營口到鐵嶺的這一路上,他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他喜歡上了這種稱呼,雖說人人平等,但千百年來的官本位思想多少總影響着他,更何況對於曾經以讀書人自居的徐坤來說,未償又不是一種心理上的滿足。而在滿足之餘,他又卻顯得有些好奇,好奇對方爲何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
“哦?掌櫃的,你怎麼看出我是個事務官?”
變相承認的同時,徐坤卻極爲好奇對方憑什麼認定自己是個“大人”,而非普通人。
“大人,瞧您,您這身上穿着官服,腰裡彆着洋槍,這不是明擺着的嘛!”
官服……掌櫃的話讓徐坤連忙朝身上灰色的“事務裝”看了一眼,這衣服無非就是仿西式軍裝制的服裝罷了,當初府中之所以選擇這種服裝,只是因被服廠一直爲軍隊提供軍衣,面對府中的需求,無非就是把軍服變了個顏色,相比於西裝和馬褂,這種軍裝式樣的服裝無疑更容易讓人接受。
“官衣?這怎麼成了官衣了?”
徐坤的詫異換來的卻是掌櫃討好式的笑容。
“瞧大人您說的,現如今,咱東北的大人可不都穿的和您一樣嘛,城裡頭的警察穿的是黑色的,那些當兵的也是一樣都是穿着黑色的官服,不過他們的帶着領牌兒,至於鐵嶺的民政長官,身上穿的和你那是一個樣的,下來的時候,那腰裡頭也是挎着槍……”
掌櫃的話語讓徐坤的忍不住看了一眼這掌櫃,聽着這掌櫃的說着什麼“一朝有一朝的規矩”時,心下一動瞧着這掌櫃反問道。
“掌櫃的,您看的倒挺細,那以掌櫃的您看,現如今這地方上的民政廳比之過去的官府如何?”
面對這個問題,掌櫃的倒是沒猶豫,而是直截了當的說道。
“嘿,說實話,這民政廳雖說比過去的官府好,且不說免了百姓今年的夏稅,就是這做生意的捐稅也比過去明白,可……”
先是誇了兩句,掌櫃的卻又猶豫起來,到最後看着眼前這位大人,或試名詢的問了一聲。
“這,這大人們以後就會在東北呆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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