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心思

停了半日的雨又一次下了下來,雨下的並不大,不過只是點毛毛細雨,細雨匯成的雨滴順着屋檐往下滴,沉悶而淒涼。在寢房內,一盞盞蠟閃閃的燃着,殿內難免存着些許燭煙,這恰是慈禧現在不住寧壽宮的原因——沒有電燈。

無論是西苑的儀鑾殿亦或是頤和園都已經通上了電燈,四年前北洋大臣李鴻章將發電設備和電燈作爲貢品獻給慈禧太后,由此之後,那電燈便進了皇家,不過卻只侷限於儀鑾殿以及頤和園,至於這紫禁城……嗯,有祖宗的規矩在這。

祖宗的規矩擺在這,自然沒有人敢提什麼往宮裡的裝電燈的事兒,所以這宮裡頭依然點着蠟燭,燃着油燈。

此時,在這燃着蠟燭的殿內,卻是靜的連掉根針都能聽着,奕訢的心裡憋着團火氣,以至於就連同看着慈禧的時候,那目中都帶着不滿,這是怎麼了?太后怎麼能就那麼許了他,就這樣對他李鴻章讓了步。

“太后,難道,祖宗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這麼丟給漢人嗎?”

難怪奕訢會這般的惱怒,太后竟然許了開“議政會”,應了“八督議政”的事兒,自此之後,這皇上、朝廷可不就成了擺設,可不等於拱手將江南讓給了漢人。用漢臣保江山是一回事,可與漢臣共享江山那又是一回事,這祖宗可有祖訓傳下來——“漢臣可用不可信”,更何況現在那些漢臣都生出離心來了。

太后倒好,非但把那離心視而不見,反倒是主動讓出權來。拿出與“漢臣共治天下”的風範來,縱是當年聖祖爺說這句話的時候,那不過也就是哄漢人玩的戲言罷了,也就是當今迫於無奈纔會用那些漢臣。

“若是讓漢人奪了江山,那唐逆又據着關東。到時候這天下可沒有咱們滿人容身的地方!”

這正是奕訢擔心的地方,或許說是橫在每一個滿洲人心頭的刺兒,在他們的眼中,於中國他們永遠都是外人,自然擔心那些中國人把江山奪走之後,自家的容身之地。

“六爺……”

長嘆口氣。慈禧瞧着似有不解的奕訢,隨後將一份摺子遞給太監。

“你先看看榮祿的這份摺子再說吧,”

慈禧口中的榮祿是西安將軍,就在昨日慈禧與恭王、醇王商議不下時,榮祿的摺子卻在會後到了宮裡。也就是這份摺子讓慈禧看到了希望。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讓她看到了一絲希望。

“榮祿……”

對於榮祿,奕訢並不陌生,於是便先看着其密摺,看着摺子上的內容,他的臉色不由一變。

“說起來,這榮祿也算有些才能,就像他說的那樣。說一千道一萬,這歸根到底,還是咱們滿人自己個不爭氣。若是當年平發剿捻的時候,咱們把八旗的兵練起來,又焉能有今天漢臣尾大不掉的局面。”

慈禧一邊說,一邊感嘆着,這密摺非但直接指出漢臣疆吏的不臣之心,亦道出了“外重內輕”的本質。本質就是滿人自己不爭氣。

“這幾百年下來,咱們旗人生下來便有那落地銀子。衣食無憂的成日裡就知道提個鳥籠子、逛個戲園子,那還有一絲刀馬嫺熟的模樣。騎射盡廢如此,這漢臣自然也就有了野心,當年世祖、聖祖皇帝那會,那漢臣有幾個敢生異心的,自己不爭氣,就怪不得旁人。”

“我也覺得他的話,不免過分,可是也有說得有理的。”

在榮祿的摺子裡,將八旗子弟抨擊的無以復加,就是連奕訢瞧着也忍不住想爲旗人說上一句話來,可卻又不得不承認,這人說的是實話。

“道理倒也是這個道理!”

思索片刻,奕訢說道:

“若是能點選八旗精銳,以西法操練,考選旗中子弟入武備學堂,以西法育之,如此一來,不出數年,想來亦能練出一支精兵來。”

儘管對“八督議政”仍然極爲牴觸,但奕訢卻不得不承認,榮祿的摺子裡提的法子無疑是當下最好的辦法了,不過他瞧着榮祿奏摺上的“皇族掌兵”、“練新軍”、“固江山”,好一會纔想起來,這廝的這一套法子,完全是套用的唐浩然的法子,只不過過去是用漢臣練兵,現在卻是用自家人去練兵。

可這自家人能靠得住嗎?

自然的奕訢想到了八旗洋槍隊,習慣了養尊處優的旗人,對洋操不感興趣,對洋槍同樣也不感興趣,這麼些年不僅洋操操練不起來,連洋槍也懶得拿。大抵只對增加的糧餉更熱心,八旗洋槍隊連洋槍都懶得摸,平日洋槍都鎖在櫃子裡,不見天日。

到了最後,甚至到了上級來點校的時候,這些旗兵也不露面,臨時僱些人來替他們扛槍站隊,好在旗老爺的風範,全國上下都一樣,這旗人畢竟是自己人,得寬容一二,可這一寬容便寬出了事兒來。上級即使看出名堂,也無可奈何,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了。

甚至就連朝廷自己早都不指望八旗打仗了,這樣的人能指往的上嗎?這些人寧可縮在軍營裡抱殘守缺,啃着鐵桿莊稼得過且過,指往他們練兵……雖說心裡明白,可他卻知道,對朝廷來說,已經沒有了旁的法了,至少,至少這京外三營風氣還算不錯,還有關外的旗人到也可一用。

“可這練兵是要練……”

恭王垂首低聲的問道:

“可若是這國家的軍事大事,都由議政大臣們決定了,這朝廷可不就成了擺設,到時候,他們若是不同意咱們旗人練兵,又怎麼辦?”

八督沆瀣一氣,這纔是最讓人擔心的地方,而奕訢的話卻讓慈禧冷笑了一聲,

“我還就不信了。這八個總督都能一個鼻孔裡出自,這從古至今,什麼樣的朝廷裡也就只能容一個權臣,若是有個兩三個,那皇家自然也就輕鬆了。他們八個人裡頭,張之洞又焉能服他李鴻章,從他劉坤一,卞寶第又豈會從之李瀚章?”

至於其它幾位總督,慈禧倒是沒有說,可聽她這麼說。奕訢焉能不知她的意思,無非就是借這八個總督互相牽制,如此一來,這朝廷自然也就能騰出手來,而且還能借着機會挑動八督間的抗衡。

想了想。點點頭,心知已經沒有更好法子的奕訢又說道:

“讓他們互相牽絆着倒也是個法子,不過若是要練八旗新軍,非得在這八督之前,臣以爲咱們現在應該趁着唐浩然兵逼京師的機會,在八督之前,就把這練八旗新軍的事兒定下來,這樣將來。縱是那些個亂臣賊子想要攔,怕也攔不住。”

這幾句話已到口邊,發覺不妥。這“亂臣賊子”的話,還是不能亂說。現在朝廷比過去還需要這些“忠臣”,有了這些“忠臣”互相牽絆,這朝廷便能享幾年平安,便能練上幾年的兵,到時候。這大清國便還有得救。

“還是六爺您想的周全,就這麼着吧!”

慈禧連連點頭。最後又看着奕訢說道。

“說到底,還是自家人靠得住。六叔,您也瞧着了,這些個自許忠義的漢臣,現如今都幹了些什麼,這祖宗的江山傳到咱們這,可不能在咱們手裡丟掉了,六叔,您在一旁可得多幫襯些……六爺!”

到最後,慈禧太后遂即吩咐門道:

“你就傳話給軍機擬旨吧!這個掌兵的人選得弄好了,”

當寧壽宮裡頭的叔嫂兩在那裡商議着的時候,出了宮的李鴻章這會卻已經回到賢良寺,一路上李經方几度欲開口詢問,可李鴻章卻是沒有說一句和衣而臥,只是皺着眉頭,待徑自來到西跨院後,等到那茶水上來之後,眉頭緊皺的李鴻章這會纔看着李經方說道。

“太后同意設議政會了!”

啊!

這是好事啊!這,這可不就意味着,意味着自此之後,這李家可不就……就在李經方心生浮想的時候,李鴻章卻忍不住長嘆一聲。

“這旗人一族的靈慧全落到太后身上去了,這議政會瞧着是開了,只怕自此之後,事物不斷了!”

其實,從慈禧斷然同意設議政會那一瞬間起,李鴻章方纔真正意識到慈禧的手段老辣之處,原本得他可是存着與朝廷扯上幾日,甚至心存着必要時放唐浩然進關的念頭,可卻未償想到太后竟然如此果斷,直接讓出權來,

現在這權是讓出來了,可若是接下來的話……皺着眉,李鴻章看着面帶喜色的李經方,聽着自己的話後,全是一副不解狀,於是便把話說開了。

“這北洋水陸師一年的協款幾何?過去有朝廷的旨意在,各省不得不協,可現在……”

搖搖頭,李鴻章還沒有自大到以爲其它七督當真是唯他命是從,現在大傢伙之所以聯通一氣,爲的是保住自家性命,可待到八督議政的摺子下來後,到時候旁人自然也就沒有理由再惟命是從了。

“自此之後,這直隸便是直隸,兩江便是兩江了!”

父親的感嘆聽在李經方的耳中,他卻只是不以爲意的一笑。

“父親,他唐子然於朝鮮辦洋務都能籌得千萬兩銀子,以直隸、山東、河南之大,興辦洋務又焉能不成,實在不行,到時候,把給朝廷的銀子截下來一些,不就夠了嗎?”

如果說是任駐日公使的經歷使李經方學會的什麼,那就是必須要辦洋務,而且要大辦洋務,如那唐浩然於朝鮮一般,只有如此方纔能富國,方纔能強兵。休不說旁人,那唐浩然正是不就是靠着洋務成的勢,起的家嘛!

“嗯!”

點點頭,李鴻章朝着遠處看了一眼,最後看着李經方說道,

“現在提這個都還早,再說將來還能打着朝廷的名義往地方上再要些銀子,地方上多少總還得顧着些面子,當下最緊要的是,朝廷等着咱們去和唐浩然拼命,而各省也等着北洋的實力都耗在唐浩然的身上,單是在奉天,咱們北洋差不多是傷着了筋骨,若是再打下去的話……”

宦海沉浮數十年的李鴻章,自然知道,無論是對於朝廷,亦或是各省而言,這北洋都是他們的心頭刺,對他們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他能與唐子然拼個兩敗俱傷。

於朝廷心中兵強馬壯的坐擁陸水師的北洋是朝廷的心頭之刺,對於地方的疆吏來說又未嘗不是如此,尤其是現在,這議政之後,於地方而言最緊要的怕就是實力了,如此一來他們自然希望北洋與唐浩然拼個兩敗俱傷,以坐收漁翁之利。

“再打下去,咱們北洋傷着了筋骨不說,到最後恐怕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盡爲他人做嫁衣!”

“爹,咱們可不能讓他們如了願!”

略思量片刻,深知北洋水陸師是李家最大依持的李經方自然毫不遲疑地說道:

“爹,若不然,我親自去朝鮮見一見唐浩然,我盡力去同他談,直到談妥爲止,我就不相信他能看不出來現在的時局?再打下去,他又能得到什麼?”

李經方的這個主意轉的極快,李鴻章聽了深爲滿意的點點頭,轉臉看着李經方說道:

“你能明白就好,不過,今天的這個局面,只怕他唐浩然早在當初起兵的時候,就已經算出來了,現在咱們需要的就是等!”

“等?”

挑了下眉頭,李經方詫異的看着父親。既然現在這個問題最是緊要,那還等個什麼?再等下去,沒準他唐浩然的大軍可就打進來了,到時候這北洋的家底不定又被打沒了多少!

“對,就是等!”

李鴻章的雙目微微一斂,朝着室外的毛毛細雨看去時,用極爲自信的言語說道。

“等着他唐浩然主動找上咱們來!”

在道出這句話時,李鴻章倒是顯得極爲自信,其實從接到那份“八督議政”的通電之後,他便隱隱猜出唐浩然的心思來——其目的所在絕不在朝廷,而在權勢,借舉兵而固自身之權,既然如此,那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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