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強者的聯盟不可信任。
1588年10月29日,克里姆林宮。
身着白色制服的侍從們端着如玉似脂的潔白瓷盤,在御廚房與宴會廳間來往穿梭。橘紅鮮嫩的煙燻鮭魚片上小心翼翼地澆淋了精心調製的乳白醬汁,表面浮着層酸奶油的蘑菇雞湯裡點綴着翠綠的香草與黃瓜。水晶盞中盛着墨玉般晶瑩細膩的白鱘魚子醬,碟子上擺着銀柄的貝殼小勺。金燦燦的乳豬和乳羊羔陳列在雕滿巴洛克花紋的大瓷盆裡,微焦噴香的表皮上插着明亮的刀叉。鱈魚湯包、蕎麥點心和切成小片的黑麪包一起墊着白菜葉放在銀盤裡,旁側的小碟中盛滿了美味的黃油和蜂蜜。烤龍蝦和牛裡脊作爲宴會的主菜放在大方桌的當中位置,旁邊的餐盤裡擺滿了飯後的水果和甜點。當然,任何時候都離不開作爲主角的伏特加,大小銀碗裡全都滿是這種清澈透亮的液體,烈酒馥郁的香氣在整個大廳裡揮之不去。
“諸位,讓我們一起來歡慶這個偉大的時刻吧!”波利斯?;戈都諾夫從長桌盡頭站起身來,右手端起滿滿一整碗伏特加,左手則得意地叉在腰間。“感謝吾主上帝的護佑,以及俄羅斯大沙皇的聖明引領——”他微微一轉身,朝着首席御座上那位扭來扭去不住左顧右盼的費多爾陛下略一致意,“我們又一次戰勝了兇狠險惡的夙敵——那些背上插着翅膀的小丑波蘭人!這是場偉大的勝利,天佑我國,天佑沙皇陛下!”他在這裡略作停頓,以便提示在座的貴族與大臣們及時報以熱烈的掌聲。
“當然,這個了不起的成就離不開我們所向無敵的常勝大軍,以及指揮他們取得一場又一場傳奇勝利的傑出統帥!讓我們向英雄致敬吧——爲高貴而睿智的梅爾庫羅娃公爵乾杯!”
瓦蓮莉婭嘴角揚起一絲略帶生硬的微笑,端起面前的銀碗迴應衆人的致意。“您過獎了,尊敬的戈都諾夫大人。”她仰頭將整碗伏特加一飲而盡,隨着熾熱如火的辛辣液體涌進咽喉,幾滴微帶溫熱的液體模糊了那雙碧綠的眼瞳。
一恍之間,年輕的女公爵感覺自己彷彿重回到那生死一線的戰場中心。如雨的箭矢尖嘯着掠過耳畔,將避之不及的士兵逐個釘在地上。殺聲震天而起,一組風翼騎兵縱馬直前,如刈草般橫掃過弓箭手的隊列;然而當下一刻到來,身被重甲的擲彈兵聯隊奮勇上前,密集的炸彈將騎士接連掀下馬背。灼熱金屬和硫磺燃燒的氣味在空氣中充溢漫延,使得每一口呼吸都如吞嚥火焰般難受。跳躍的火光令眼前的一切顯得如虛似幻,硝煙漸濃,幾滴微帶溫熱的液體模糊了她刺痛的碧綠雙瞳。
瓦蓮莉婭猛地睜開眼睛,回到了克里姆林宮宴會大廳當中。她怔了片刻,微蹙俏眉放下銀碗,伸手端起另一盞滿斟的伏特加。“讓我們向英雄致敬吧——爲了那些以血肉之軀阻擋敵人鐵蹄的哥薩克勇士;爲了那些用匕首和小刀子與波蘭人拼命的民兵;爲了那些在我們錦衣玉食安逸享樂時卻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士兵;爲了那些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卻並非出於自己私利的戰士。這一碗酒敬予他們!”
這一突發事件大大超乎在場諸位王公貴族的預料,令他們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是好。有幾個頭腦不太靈光的貴族沒能三思而行,舉起的酒碗只能懸在空中,尷尬萬分不知上下是好。然而戈都諾夫大人已經顧不上他們,他惱怒的目光越過長桌直盯了過來,狠狠地逼視着那雙無所畏懼的碧眼。
真是個麻煩製造者!瓦蓮莉婭確定自己從國舅老爺的眼裡讀出了這樣的意味,這使得她不由在心裡默默一笑。“戈都諾夫大人,怎麼,您不爲這些真正的英雄們幹上一杯嗎?”
戈都諾夫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掙扎着從嘴角迸出幾個字來:“當然!”他喘着粗氣又補充道:“當然,歷史並不是單單靠這些凡俗草民就能寫成的。沒有貴族們來駕馭和指揮這些卑微下賤的農夫,他們就只是可憐的一盤散沙,派不上半點用場。”
“那麼戈都諾夫大人,你認爲我們這些貴族就能創造歷史、拯救國家嗎?”瓦蓮莉婭毫不留情地反詰道:“我們要靠什麼來打敗敵人?是坐在這裡享用美味佳餚,還是*中飽私囊?”
“夠了!”戈都諾夫一摔酒碗站了起來,直嚇得手端銀盤的侍從們手足無措紛亂退開。“梅爾庫羅娃公爵,你怎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
“波利斯?;戈都諾夫大人!”瓦蓮莉婭也正色回答道:“也許您認爲這是一次值得大肆慶祝的勝利。但可千萬別忘了,儘管入侵的波蘭人已經潰不成軍,莫斯科咫尺之外卻還有八萬帝**團枕戈備戰,可謂癬疥方除而肘腋之禍猶存。可我們呢,卻不思進取地沉迷在這金迷紙醉當中!半個國家在硝煙中化爲廢墟,數十萬軍民殞命戰火,就算戰爭就此結束,將要面對的也是百廢待興的殘局。不錯,在圖拉我們取得了開戰以來第一場大的勝利,然而你們可曾知道這是怎麼樣的代價換來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似要平靜自己激動的心情,卻又忍不住以更加強烈的語氣說道:“從一開始部隊的物資就極其匱乏,士兵們的糧食配給一再削減,棉麻寒衣、軍器火yao的供給也無法滿足。就是此刻,我們尚有五萬在破舊帳篷中忍凍受餓的士兵,三萬渾身血泊躺在泥漿得不到照顧的傷員,更有超過兩萬俄羅斯勇士沒能活着走下戰場!他們的付出和犧牲,就是爲了你們今天能在這裡彈冠相慶歡呼勝利!就是爲了你們今天能再這裡把本該送上前線的上千個盧布吃光喝盡!”
“我敢擔保您這是偏聽偏信了,瓦蓮莉婭?;安德列娜。”米哈伊爾?;羅曼諾夫趕忙靠過來打起了圓場,“您瞧,沙皇陛下和戈都諾夫大人已經調集了價值兩萬五千盧布的糧草物資,最遲到下個禮拜日就會全部下發到您的軍隊。讓小夥子們打起勁來吧,他們馬上就要被從頭到腳武裝一新,前去迎戰那些可惡的中國人了!”
“迎戰中國?對不起公爵閣下,這不可能!”瓦蓮莉婭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道。“薩福諾沃的中**隊已經好整以暇地度過了整個秋天,他們無論在人數、裝備、體力還是補給上都遠遠超出我軍。這麼做不是戰爭,而是不折不扣的自殺。”
“那你的意思呢?打開城門將中國人迎接進莫斯科嗎?”戈都諾夫冷冷地質問道。
“這場戰爭應該結束了!我們必須同大明帝國議和!”
“這不可能!”
“我們並沒有更多的選擇。”瓦蓮莉婭平靜地回答了戈都諾夫的咆哮,“答應中國人提出的所有條件——對發生在蒙古利亞的邊境衝突謝罪並賠償損失、承認明帝國的宗主國地位、效忠並接受北京的冊封;否則……接受毀滅的命運。”
“俄羅斯大沙皇不會向任何人低頭!”戈都諾夫一字一頓地強調道,“如果中國人渴望鮮血,那麼我們將讓他們嚐到自己血的味道!軍隊必須馬上集結待命,隨時準備向薩福諾沃發動全面進攻。”
“那麼請告訴我,波利斯?;戈都諾夫老爺。我們將用什麼來擊敗中國人?是靠牧師的祈禱還是不切實際的妄想?您別忘了,俄羅斯已經再增派不出哪怕一兵一卒投入這場戰鬥。”
“我們並非孤立無援,年輕的梅爾庫羅娃。”戈都諾夫答道:“奧斯曼帝國的大蘇丹陛下允諾派出一百五十艘戰艦和五萬士兵,他們將在新年以前加入戰鬥。”
瓦蓮莉婭使勁擰着眉頭,“您認爲土耳其人會言而有信?”
“那是當然!”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從旁傳來,瓦蓮莉婭側轉過身,這才注意到坐在宴會長桌角落裡那個頭包白巾的穆斯林。他年紀約在三十上下,粗礫的臉頰上佈滿細密的鬍鬚,嘴脣上留着兩撇精緻的髭鬚,黑色穆斯林長袍上繡滿金線花邊。“我是耶尼沙利索拉克軍團的帕西指揮官買力克?;穆罕默德,奧斯曼蘇丹的忠實僕役及代理人,奉命前來擔任聯絡並協助俄羅斯軍隊作戰。”
“噢,一個奧斯曼人,”瓦蓮莉婭不無厭惡地哼了一聲,“真是沒想到啊。”
“梅爾庫羅娃女公爵,我對您在克里米亞的卓著戰功早有所聞。”買力克站起身子,滿臉堆笑地走了過來,“能有機會與您一同作戰是我的榮幸。”
瓦蓮莉婭對他的恭維只是抱以一聲冷笑,她揚了揚手中的酒碗道:“既然如此,穆罕穆德帕西,我當以此酒向您致敬。”
買力克微微有些變色,“公爵閣下,我是一個虔誠的穆斯林。”
“是嗎?我差點忘了,”瓦蓮莉婭尖刻地嘲諷道,“你是一個奧斯曼人,不喝酒的男人。”
周圍的俄羅斯人如炸了鍋般鬨笑開來,對於“把飲酒視爲最大樂趣,沒有酒就活不下去”的俄羅斯人而言,穆斯林對禁酒的堅決十分滑稽可笑。有幾個貴族不由跟着出言譏笑起來。
“梅爾庫羅娃公爵,不許你再這麼胡鬧!”戈都諾夫眼看買力克氣惱之極臉頰直漲成難看的豬肝色,連忙厲聲喝止道:“奧斯曼帝國是俄羅斯的盟友與夥伴,我們必須尊重他們的信仰和習俗!從今天開始,有奧斯曼軍官和觀察員出席的宴會一律不得飲酒!”
宴會桌周圍響起一陣不滿的咕噥聲,有人用勉強可聞的聲音說道:“我們的士兵可未必願意與這樣的盟友並肩作戰。該死,誰能相信一個連酒都不喝的人?”
瓦蓮莉婭略帶得意地嘴角一動,將伏特加再次一飲而盡,挑釁似的將銀碗丟在桌上。“不,尊敬的諸位閣下,我們根本不會參加這場戰爭!俄羅斯軍隊剛承受過巨大的犧牲,不可能像以逸待勞的友軍那樣馬上投入戰場,去面對中國人那樣的可怕對手。”
“這真令我感到失望,公爵閣下。”買力克一口流利的俄語幾乎比多年飄泊異鄉的瓦蓮莉婭更加地道。“俄羅斯最偉大的英雄、韃靼世界的征服者、讓波蘭風翼騎兵聞風喪膽的哥薩克女王,竟然也會懼怕戰場上的對手,竟然也沒有勇氣與中國人爲敵嗎?”
“勇氣並不等於魯莽,帕西大人。五年前的勒頒多一役,貴國地中海艦隊全軍覆沒,十萬水兵葬身魚腹,自亞歷山大港以西的整個非洲行省都落入明帝國之手。您又有什麼理由讓我們相信,奧斯曼帝國能夠協助俄羅斯取得勝利?俄羅斯又爲何要爲了奧斯曼帝國的復仇yu望投入這場無望的戰爭?”
“不是爲了奧斯曼,而是爲了俄羅斯。”買力克已經從剛纔的惱怒中完全恢復了平靜,不快不慢地沉聲回答道:“明帝國是一頭貪得無厭的巨龍,在它的利益面前,任何朋友都是無足輕重的。五年前的那場戰爭你們也曾參與,以忠實的盟友身份同明人並肩作戰;可是今天又作如何呢?帝國的軍團同樣毫不留情地闖入了你們的家門!五年前的效忠,換來了兩個入海口;五年後的違逆又將帶來什麼呢?這種擁有予取予奪可怕力量的‘太上皇’,難道不是俄羅斯真正的心腹大害嗎?”
瓦蓮莉婭正欲張口再辯,戈都諾夫已經撫掌大笑起來,“你說得不錯,買力克?;穆罕默德?;帕西大人,你說得不錯。中華帝國,居於宇宙中央華美壯麗的偉大帝國,”他眯縫着眼睛,刻意做出一副景仰崇拜的迷戀神情,“多麼顯赫光輝的名字!萬邦之邦,萬王之王!世間的君皇,天地的主宰!然而——”他話鋒一轉,兩眼中射出陰贄的光芒,“俄羅斯沒有主宰,俄羅斯也不需要主宰!”
“這場戰爭只會帶給我們災難和死亡!”
“那只是你自己的臆想,梅爾庫諾娃女公爵!”戈都諾夫惡狠狠地說,“我們將與明國兵戎相見,打敗他們、征服他們、取代他們成爲整個世界的霸主!雷帝所未能完成,不,他甚至連想也沒能想過的宏圖大業將在我的手中實現!”
“你瘋了!這麼做是在宣判我們死刑!”瓦蓮莉婭尖聲叫道。
“如果你這麼想——”戈都諾夫笑了笑,扭曲的嘴脣使他看起來像只尖嗥的渡鴉。“那麼是的。無論如何,那些中國人能從這裡得到的只有死亡。”
瓦蓮莉婭深深嘆了口氣,“既然您決意孤行,那麼——”她轉向費多爾沙皇行了一禮,“陛下,請允許我辭去戰地指揮官以及相關的全部職務。”
“梅爾庫羅娃公爵閣下?”羅曼諾夫公爵不禁失聲叫了起來,更多的俄羅斯權貴們面面相覷,猶豫着不知是否應該踩這趟渾水。
“如此最好。”戈都諾夫只是冷冰冰地哼了一聲,回答道:“米哈伊爾?;羅曼諾夫公爵自即日起接替你擔任哥薩克統領職務。至於對華戰地指揮官一職,由火器射擊軍統領尤里?;蘇伊斯基王公暫時代擔。正式的任命將在沙皇陛下籤署後下達。”
蘇伊斯基大公的臉上簡直掩飾不住那得意的笑容,“遵命,戈都諾夫大人。俄羅斯軍隊將按照您的命令,在本月之內集結待命。我發誓,要讓那些卑鄙的中國人嚐盡苦頭!”
“很好,尤里,你無愧一個俄羅斯軍人的典範。”戈都諾夫滿意地點點頭,如錐的目光卻徑直指向瓦蓮莉婭。
女公爵冷笑一聲,“真無愧一個俄羅斯軍人的典範啊,尤里?;蘇伊斯基大公。要讓戰士們爲了某人的一己私念去白白送命,這我可自認作不到。”
“他們是爲大俄羅斯而戰,爲沙皇而戰!個個都死得其所!”尤里?;蘇伊斯基挺直腰桿,目不斜視地高聲說道:“我們無懼犧牲,只爲戰勝敵人!”
“是麼?”瓦蓮莉婭拉長嗓音嘲諷道,言辭間帶着淡淡的怒意。“遠東方面軍的戰士便如您所說個個死得其所麼?十八萬大軍一戰覆滅,其中包括七萬俄羅斯將士,能夠活着回到莫斯科的不到五千人!您作爲前線的直接指揮官,對自己的獨活就沒有絲毫的愧疚嗎?”
這句話一下子蜇到了蘇伊斯基的痛處,他臉色轉瞬間變得通紅,有些失態地大聲道:“勝勝敗敗不過只是戰場上的常事而已!怎麼了,瓦西里?;魯波廖夫不也在中國人面前吃了大虧嗎?他所率領的八萬精銳又回來了多少?”
“尤里?;蘇伊斯基,要是你能及上瓦西里?;魯波廖夫公爵的一半……”
“我比他要強上十倍!比你們這種避戰畏戰的懦夫強上十倍!”蘇伊斯基突然咆哮起來,眼中刻毒的火光令人不寒而慄。“啊,或許是我忘記了,梅爾庫羅娃!五年前你不正是以中國特使的身份回到俄國的嘛!你和你那該死的老頭子一樣,都是懦弱的逃犯,大俄羅斯民族的叛徒!你這條明人的走狗,真可惜雷帝沒把你的腦袋掛在城門上!”
“夠了,尤里,你喝的太多了!”戈都諾夫連跨幾步擋在蘇伊斯基的面前,堅決地打斷了他的話。“衛兵!送梅爾庫羅娃公爵回營。”他微笑着轉向瓦蓮莉婭,“梅爾庫羅娃公爵小姐,雖然您已經不再擔任軍職,然而我想您還是可以——”
“不必了,我明天就回下諾夫哥羅德。”瓦蓮莉婭不客氣地一口回絕道。“陛下,請恕我提前告退了。”話畢,她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出大廳。
戈都諾夫收起臉上的笑容,冷冷地看着瓦蓮莉婭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片刻,他轉過身來,滿臉鐵青地盯着蘇伊斯基大公。“你這是瘋了嗎?”
“波利斯?;戈都諾夫大人,我——”
“你這個愚蠢的混蛋!”戈都諾夫惱怒地打斷了他的話,他嘴脣顫動不止,猛一揮手將幾個銀碗摔到地上。他往這堆餐具上發泄了一通怒氣,這才擡起頭咬着牙說道:“就在莫斯科城外,還駐紮着超過六萬效命於梅爾庫羅娃的哥薩克軍隊,你難道真想激得她發動一場兵變才滿意嗎?”
“大人,我——”
“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飯桶!”戈都諾夫惡毒地咒罵道。他來回疾走了幾步,極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用最鎮定的口氣對抱着手站在一旁的買力克?;穆罕默德?;帕西說道:“讓您見笑了,我親愛的朋友。”
奧斯曼人做了個輕鬆的手勢,“這沒什麼,尊貴的戈都諾夫大人。”
重要說明:
呃,本來想以後全部直接發公衆版
結果今天接到編輯通知,說是違約了
新章節還是先在vip區放幾天意思一下
請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