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的博登湖畔寒意猶濃,在距離佈雷根茨僅有15公里直線距離的瓦瑟堡,來來往往的蘇聯軍人已經將這裡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蘇式兵營。蘇軍西南方面軍前線總指揮部裡,氣氛給人以沉重壓抑之感,參謀軍官們像是勤勞的工蟻不得閒暇地忙碌着,每個人的臉上卻看不到勞動者應有的快樂。即便在探討軍事部署的時候,軍官們莫不刻意壓低聲音,全然不見往日的自信姿態。
距離指揮部不遠的一座湖濱小屋裡,壁爐火溫溫地燒着,老式的德國留聲機播放着奧地利的古典音樂。一名體格魁梧、臉龐寬圓的軍人慵懶失意地臥在沙發裡,他兩眼時而直望天花板,時而長久閉攏,像是在努力忘卻俗事的困擾,又像是在苦苦思索對策。沙發旁邊的木頭茶几上擺着一壺酒、一盞杯,酒是烈性十足的伏特加,杯是樸質無華的行軍杯,屋子裡卻沒有酗酒後糟糕刺鼻的味道。這位軍人斑白的兩鬢襯托出他豐富的人生閱歷,胸前那一枚枚色彩鮮豔的勳章訴說着他的不世功勳,人生該得到的榮譽有了,該實現的理想也實現了,以至於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不免會有淡泊名利、遠離紛爭並且享受天倫之樂的淡淡感懷。
人生無處不糾結。
驀然起身走到窗前,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艱苦卓絕的戰役經歷多了,區區數萬人的損失還不至於讓斯大林格勒反攻作戰的指導者、克里米亞的收復者和柯尼斯堡的毀滅者——擁有雄才偉略的蘇聯元帥華西列夫斯基手指顫抖,然而上萊茵河谷的慘烈戰鬥還是深深震撼了這位蘇軍指揮官的心靈。採取立體進攻模式的三十多萬精銳蘇軍官兵竟在這依山傍水的河谷地帶爲人數少得可憐的抵抗者擊退,這可不僅是軍人榮譽的問題,拿到國家層面,對於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佔領區局勢有着微妙的影響,蘇軍不敗神話的破壞也讓綜合國力更加雄厚的西方盟國敢於醞釀他們的“非分之想”,長此下去甚至有動搖國家根基的可能。
不分勝負的平局就是失敗,接下來定要取得勝利!
慷慨的聲音在胸中迴盪,可想到如何能實現這勝利目標,華西列夫斯基元帥的眉頭總是不自覺地皺起來。蘇軍長於進攻,是指在開闊的戰場上大開大合,大機械化兵團縱深強勢突擊是蘇軍擊敗先後擊敗德國和西方盟國的看家法寶,全能的T-34和機智勇敢的步兵在上萊茵河谷這彈丸之地根本無從發揮特點,尤其是強攻帕登山西麓狹長通道的那些坦克戰車,大部分都是在緩慢移動的過程中被對方毫無優勢的反坦克武器一一擊毀,毗鄰中立國瑞士的地理環境也在很大程度上束縛了蘇軍官兵的手腳。那些被風吹到瑞士境內的蘇軍傘兵不僅造成了部隊的非戰鬥減員,還令蘇聯政府在外交上陷入被動,受到西方國家的刻意誘惑,部分被瑞士扣押的蘇軍傘兵宣佈“棄暗投明”,這對蘇聯的形象以及軍隊士氣亦是相當沉重的打擊。
透過窗戶,華西列夫斯基元帥看到了帶着電報夾的通訊官匆匆而至,片刻之後,厚實的木門被輕緩敲響,他低下頭,不冷不熱地說了聲“進來”。
進門之後,通訊官敬禮道:“司令員同志,莫斯科來的密電!”
元帥的眉頭微微皺起,第三次上萊茵河谷之戰也即是他就任西南方面軍司令以來指揮的第一場戰鬥沒能獲勝,他個人雖然未受責罰,但莫斯科一天一封的電報仍讓他倍感壓力,而且在壓力之外,對掌權者的種種不滿也有增無減。職業軍人往往看不起職業政客,亦不屑於捲入到勾心鬥角的政治爭鬥當中,然而攀上權力巔峰的卻偏偏總是政治的勝利者,那些不擇手段的勝利者更是爲性格耿直的職業軍人所不齒。
展開電報夾粗略掃了一眼,華西列夫斯基元帥把它往沙發上一扔,嘟囔道:“知道了!”
見司令員心情非常不爽,這名通訊官哪敢多言,敬禮後匆匆退了出去。
華西列夫斯基酒量很好,但他從不酗酒。通訊官離開之後,他動作粗魯地拿起酒瓶擰開蓋子,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兩口,齜牙咧齒、表情猙獰。
幾天之後,風雪停息,蘇軍對上萊茵河谷之敵的第四次進攻開始了。稍顯誇張的說,投入作戰的兩千多架蘇軍飛機平鋪開來足以遮蔽上萊茵河谷的天空,從東北兩面實施猛攻的7個主力軍團也足夠站滿河谷,擔當先鋒的第5近衛坦克軍可是響噹噹的蘇軍王牌,縱然如此,華西列夫斯基元帥在大兵團作戰方面的才華像是高級轎車進了泥巴地,所有的優勢都被黑乎乎的爛泥抹去。
爲了拿下這場意義深遠的戰役,華西列夫斯基帶來了他配合默契的老參謀班子,並在主要的進攻方向和手段上進行了一定幅度的調整,甚至一反常態頻頻前往陣地觀察戰事進展,可卯足了勁的蘇聯軍隊就像是踢到了一塊鋼板,連續的進攻始終被阻擋在了對手的核心陣地前,對戰第三帝國軍隊和西方盟國軍隊皆展現出無敵氣勢的裝甲部隊也繼續扮演着活靶子和新式武器陪練的角色,不論是T-34中型坦克還是IS系列的重裝戰車,對於射程較遠的制導火箭彈完全無計可施,爲了此次進攻而辛苦運來的大型炮艦同樣沒能幫助蘇聯陸軍實現一場成功的跨湖登陸作戰,平靜而美麗的博登湖畔再一次被蘇聯青年的鮮血染紅……
在進攻上一籌莫展的蘇聯人恐怕不會想到,這一次他們並非擺在老對手的堅盾之下,由於前三次戰役部隊損失過於慘重,林恩自由兵團的多數部隊已利用蘇軍兩次進攻的間隔分批退往奧地利和瑞士接壤的邊境地區,接替防守的是新近抵達歐陸的四萬多名帝國軍隊——他們不僅在數量上創造了上萊茵河谷之戰的守軍最強,兵員綜合素質也強過於前期帝國軍和德意志自由團混合的作戰部隊。在林恩自由兵團留下的參謀團隊及大量士官的指導下,經歷過二戰並利用北歐戰事找回戰場狀態的帝國士兵們利用精心構築的陣地繼續着以一敵十的發揮,先進技術兵器的大量投入也幫助他們在技戰術上壓過了三年多來沒有取得顯著進步的蘇聯人。
暫時離開了責任重大的指揮位置,林恩的神經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放鬆,畢竟新任的戰場指揮官比自己更有能力組織一場絕妙的戰役,他就是埃裡希。馮。曼施泰因,德意志第三帝國時期最具軍事天賦的將領。在東西方大戰期間,曼帥被盟軍聘爲高級軍事顧問,從而擺脫了軍官看押所的單調生活,雖說從未得到盟軍的真心重用,距離戰場更近的位置使得他有充足的時間和條件去研究軍事戰術的發展,順帶出書立傳,生活過的十分充實。在盟國和蘇聯簽署停戰協議後,盟軍高層履行了他們的承諾,將自由身歸還了曼施坦因等一大批戰爭期間以各種方式協助盟軍的前第三帝國將領。在這之後,曼施坦因並沒有返回蘇聯佔領下的德國,而是一度僑居在中立的瑞士,閒雲野鶴的生活實際上只持續了短短几個星期,帝國大本營很快聯絡上了這位昔日的功勳戰將。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這位作風正派的元帥在他59歲生日當天決定再度出山,他本人被接到北歐,在帝國大本營所見所聞林恩此時不得而知,但他顯然與帝國高層達成了一致,因而迅速出任了帝國第1遠征兵團指揮官。第一次上萊茵河谷之戰剛剛結束,被授予帝國元帥軍銜的曼施坦因啓程奔赴歐洲大陸這塊熟悉的戰場,第二次上萊茵河谷之戰期間,曼施坦因在意大利山區組建了他的作戰指揮部,並將先期抵達的精銳部隊悉數派給素未謀面的林恩指揮,而直到第三次上萊茵河谷之戰結束後,這位老當益壯的帝國元帥才夜乘直升機飛越阿爾卑斯山羣抵達多恩比恩,在那裡與林恩完成了簡單而鄭重的指揮交接儀式。
和第三次上萊茵河谷之戰相比,由曼施坦因指揮的第四次戰役持續的時間更長。前半段,帝國第1遠征兵團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堅決的防禦作戰上,待蘇軍進攻疲軟,曼施坦因便盯準對手的破綻發動反擊,在河谷東部山區打了一場完全出乎蘇軍意料的擊潰戰,其速戰速決的閃擊方式比起爲防禦而防禦的戰術模式更具殺傷力——遙遙觀戰的林恩也意識到了這種軍事差距的存在,他必須承認,在條件對等的情況下,自己充其量自是一個聰明的指揮官,距離曼施坦因那樣的軍事大師還有很大的差距,這種差距也許是終其一生都無法趕上的。
當然了,林恩也有自己的優勢,隨着時機的逐步成熟,是該將這種優勢轉變爲勝勢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