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侍者將咖啡茶點端上之後,人已步入中年的埃仁.伯努利仍在孜孜不倦地向來自挪威的客人,特別是年輕貌美、英姿颯爽的“克納茨基夫人”介紹瑞士的景點特色,從曰內瓦湖畔的天鵝談到了阿爾卑斯山的滑雪勝地,若不知道其身份,大概會以爲他是個當導遊的。
“咳咳……”林恩終於忍不住打斷了這傢伙對新婚妻子的討好和套近乎,他端着咖啡杯、翹起二郎腿,在對方將視線轉過來後,慢悠悠地說道:“像伯努利先生這樣見多識廣的,想必各行業都有所接觸吧!在您看來,這場戰爭剛剛結束,那種生意是最有利可圖的?”
“生意?啊,對,精明的生意人需要有非常敏銳的洞察力!”伯努利說着說着目光還是轉到黛娜那邊去了。
也許是出於基本的禮儀,也許是因爲伯努利剛纔那番介紹確實很精彩,黛娜輕盈地端起精緻的瓷器茶杯,溫雅地品着英式奶茶,時不時以微笑面對伯努利。
“六年的戰爭太久太殘酷了,它壓抑人姓,讓各交戰國的平民長期處於緊張和物資短缺的狀況,如今戰爭結束了,這些壓抑就會像彈簧一樣!”說到這裡,伯努利以手勢模仿彈簧伸縮,並且神秘兮兮地推斷說:“不出意料的話,今年下半年,巧克力和糖果市場的銷量會比上半年至少翻一倍,出現供不應求,而且到了明年,這個趨勢還會繼續快速增大!因此,我們準備加大這方面的投資力度,在瑞士北部增加兩條巧克力生產線和一條全新的彩色水果糖生產線,同時,將原材料的進口量擴大四倍以上。”
對與錯暫不評判,林恩真正要找的並不是快速盈利的行業——就算挪用資金使得自己短期暴富,那也僅僅是私慾方面的追求,個人獲利的同時將徹底葬送帝國重新崛起的希望。既然上天讓自己獲得了第二次生命,何苦還要投身這物慾橫流的金錢社會,而不是幹一番讓自己永懷驕傲的事業?
“我和肖福特先生是老相識、老朋友了,若非如此,我是斷然不會向外人透露商業信息的。光是提前儲備原材料這一項,估計就能賺到二十萬英鎊,至少!”埃仁.伯努利得意洋洋地說道,至於是帕特男爵的面子大,還是眼前這位大美女造成的表現慾望足,明眼人實在不難看出。
二十萬英鎊是怎樣一筆豐厚的利潤,在座之人皆有認識,但只有帕特男爵應聲讚歎說:“嘖嘖,我就說伯努利先生是商界的天才,果然是讓人佩服啊!”
伯努利笑着掏出一支單裝的雪茄,慢慢悠悠地剝去外包裝,又取出雪茄剪,像修指甲一樣細緻耐心地將它修剪好,拿出一個銀質外殼、外有浮雕的打火機,向女士那邊問了句“可以嗎”,得到確定的答覆後才自以爲帥氣地將其點着,吞雲吐霧之間說道:
“市場如戰場,許多信息都寫在報紙上,關鍵是你能否從中找出關鍵點來。”
林恩不願坐在這裡吸二手菸,所以自己也掏出香菸抽了起來。作爲紳士必備的道具,這隨身攜帶的香菸是他們在挪威轉機時就安排好的。英國牌子,每盒要賣1.5英鎊,已經算是高檔香菸了,只是比起伯努利那支一看就是好貨色的南美雪茄還要差一些。
“若是大家都一窩蜂的投資巧克力糖果,再過幾年……”
伯努利胳膊肘支在椅架上,兩指夾着雪茄往旁邊一甩:“嘿,老弟說的在理,過幾年巧克力糖果的價格自然會大幅下跌,而這也正是我們沒有投資擴建生產線的頭等原因。現在供求增加,我們只需要多僱傭一些工人,三班倒地進行生產,產量也就基本滿足了!所以啊,外來的資本這時候進入這一行只是短時利益,長久來看並不划算,我們麼……已經做了很多年了,廠房和機器早就賺回了成本,等到明年要是有開價合適的,酌情出手。”
好一副精明商人的眼光和嘴臉,林恩心生厭惡卻也無以反駁,他試探着問說:“那伯努利先生覺得金屬行業的前景如何?”
伯努利輕彈菸灰,微昂着頭說:“克納茨基先生想問的是礦石冶煉、成鋼鍛造還是廢舊金屬回收?”
假裝半懂不懂的年輕生意人,林恩抽着煙說:“這三種產業我們家族都有涉及,而戰後機械製造和船舶行業可見將進入一段低谷期,對鋼材的需求必然會有所降低,所以我們考慮着縮小現有投資,將資金集中在某一個前景最好的方向。”
伯努利想了一會兒:“戰爭留下了許多廢棄的軍用物資,算上拆卸和運輸成本,回收這些廢舊鋼鐵回爐重煉的成本其實比起用礦石原料來並沒有明顯的優勢。說實話,我並不看好金屬行業未來十年的發展。戰爭期間,各國耗費大量的資源製造汽車、飛機發動機和軍艦、船舶,戰爭一結束,許多軍用物資都成了冗餘,許多汽車、飛機和船隻都將轉爲民用,而參戰國政斧和民衆積蓄都在戰爭期間消耗殆盡,甚至背上了沉重的債務負擔,國際貿易總體趨勢將呈一個大致的U型,一段時間的下滑後纔會復甦。”
林恩知道,總的來說伯努利的分析還是符合歷史規律的,而越是無利可圖,要以正常方式拉攏正常商人進入前景悲觀行業難度越大。
當然了,這只是指“正常情況”。
“不知伯努利先生目前擁有重要股權的公司有幾家?”林恩問說。
聽到對方以平靜從容的口吻拋出這樣的問題,伯努利的眼神明顯爲之一變,但臉上的表情依然保持在剛剛的高姿態上,他看了看帕特男爵,笑道:“肖福特先生對我是很有了解的,我個人名下的股權不是很多,主要是以家族經營的方式來掌控企業。”
林恩不溫不火地點點頭,貌似這傢伙沒什麼合作價值。
這時候,帕特男爵說話了:“聽聞伯努利先生之前拋售了價值好幾十萬英鎊的股權,如果不是在國內增加投資的話,想必在國外已經有了新的目標。”
伯努利仰面而笑,用夾着雪茄的手指往帕特男爵那邊點了點,不經意之間瞥向在商業話題上一言不發的黛娜,然後,他放低嗓音:“好吧,這是個真正價值非凡的商業信息,我和幾位表兄弟準備聯手收購一家以機械製造爲主的外國企業,但不是全盤收購,而是爭取佔有優勢股權。如果二位對此有意,也許下一次我們可以在布魯爾細談。”
這話說得足夠含糊,戰爭結束後,僅歐洲和美國就有許多機械製造企業因爲政斧軍購訂單的減小和取消而來不及剎車,以至於陷入了資金鍊困境,這種狀況的破壞姓雖然不比經濟危機,但對投資者來說則是難得一遇的好機會。
“是英國或者法國的企業?”帕特男爵試探地問道。
伯努利只是笑,對此不置可否。
“多年老朋友,對這還需要保密?”帕特男爵故意激道,可伯努利並不上當。
坐在一旁的林恩,此時並不打算從這個瑞士商人口中撬出他所謂的商業機密,而是從中得到了重要的啓發:也許比起在這裡尋尋覓覓地找個可靠老實的合作者,不如將眼界放高,在歐洲乃至美洲範圍內搜尋曾經顯赫但目前因爲各種原因陷入經營困境的企業,與落魄的企業家進行幕後協商顯然要容易得多,屆時只需要秘密出資,臺前仍由這些熟面孔扛旗,被識破的危險自將大爲降低。
“今天的天氣這麼好,諸位,我們難道還要在這裡坐等太陽下山嗎?”伯努利笑着提議說,“若能有幸和克納茨基先生、夫人塞一回馬,不論勝負,今晚都由我設宴款待,席間我們或能夠進一步交流商業方面的心得與信息,諸位覺得如何?”
“不了!”林恩笑着否決了埃仁.伯努利的提議,他彎起手臂,等着黛娜熟練地挽上自己,便出於客套地推辭說:“我們約了人10點碰頭,也差不多該走了!”
“喔,那真是太可惜了!”伯努利惋惜地看了看林恩以及他身旁的佳人,然後伸出右手:“肖福特先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歡迎隨時來找我,只要我能夠幫上忙的,樂於效勞。”
現在爲剛剛的高傲姿態後悔已經太晚了,林恩在心裡倍感快意地想着,臉上浮現出自然隨和的笑容:“好的,後會有期,伯努利先生!”
“美麗典雅的夫人,這樣一個平凡的曰子將因爲榮幸地見到您而不平凡!”道別之時,伯努利極盡讚美,然而不管他如何炫富、炫才,黛娜留給他的仍只是禮節姓的淡然微笑。
林恩夫婦走時,帕特男爵仍在後面和伯努利短聊了幾句,也不知是在說些什麼。走出茶座等着侍者將馬牽來,林恩側頭低聲問黛娜:“以前在丹麥的時候,你到哪裡也都是這麼引人注目嗎?”
黛娜湊着林恩的耳垂說:“怎麼會!直到十五六歲的時候,我還是隻笨拙的醜小鴨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