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包拯對報紙一事一直沒有迴音,王景範也並不着急,在他看來報紙雖有監督官員賢肖和反應民意之舉的好處,但是報紙的這一作用亦必然會成爲衆人關注的焦點,甚至會成爲公卿貴人們眼中釘肉中刺——這是一把雙刃劍,也很容易將他們的仇恨吸引到自己的身上。眼下王景範不過是一介布衣,所以他纔會選擇在科舉考試完畢之後再籌劃報紙發行一事,不過科舉考場上什麼事情都會發生,對這屆科考在父親生前便已經籌劃,沒想到居然還真的能夠用上,只是運氣這種事情誰也難說,如若不成這報紙自然也要推後發行。
即便如此王景範依舊將木活字印刷術的詳細過程寫出來,其實這個過程已經簡單不到不能再簡單了,不過他依舊寫的很認真,將其呈送給開封府希望包拯能夠像歐陽修那樣使用行政手段將其推廣——可以預見採用木活字印刷書籍,在速度和成本上都會有相當大的改進,大宋在普通書籍的印刷成本上必然會有一個比較大的降幅,直接體現的便是書籍價格的下降,只要家庭環境不是特別拮据的讀書人也都可以買得起一些必須書籍。
當然即便將木活字印刷術推廣出去,王景範也不會放棄在白沙書院保留自己的印書坊,這個印書坊除了要供應白沙書院自己使用之外,也許還要肩負日後的報紙印刷事宜。報紙從編稿到印刷在王景範看來每個環節都很重要,假他人之手他是絕對不會放心的,更何況有這樣一座印書坊的存在,可以讓京師的那些印書作坊和書商們以最快的速度將書籍的價格降低下來。
父親曾說過這個時代印刷的書籍到了千年之後將會成爲那個時代金石專家所收藏珍品中的珍品,任何一本宋版的書籍都會賣出令人咋舌的高昂價格。顯然這是雕版印刷精益求精的結果,不過這並不在王景範的考慮範圍之內,至少朝廷所刊刻的典籍毫無疑問都是要用雕版印刷的,這對普通讀書人而言都非常遙遠,至於父親所說的金屬活字印刷雖然原理上與木活字印刷無甚區別,但所需油墨還要特別製作,這隻能交給以後的人來探索了。
與父親不同,王景範雖然也看重父親口中所言的“科學技術”,不過他並不認爲這些東西能夠起到決定一起的作用,至少單單一兩樣是絕對不夠的。除非父親能夠將他在後世中見過的一些關鍵東西弄出來,只是這注定是不可能的,諸如只用往裡面填泥炭燃燒就可以日行數千里路的“火車”,據父親所言窮他一生之力都未必能夠做出來,除了父親所掌握的“科學知識”不足以達到那個水平之外,鋼鐵之類的東西根本達不到“火車”所需的要求。
父親做出了很多東西,不過在王景範看來最多是多賺些錢,能夠將其一兩樣發揚光大成爲一方鉅富自然不在話下,若是全都能夠掌控其中,就算大宋首富也未必不能。只是做一方首富能夠擋得住人性的貪婪麼?顯然在這點上無論是王景範還是他的父親對此都沒有多少信心,爲了保證自己的財富不受侵犯,王家必須要出一個能夠自己保護自己的人來,那唯一的選擇便是步入仕途,即可滿足保護自己的需要,又可以改變父親口中的那段千年歷史的悲劇。
就在臘月十二,剛剛以太子中允、天章閣侍講的身份主管太學的胡璦來到了白沙書院。包拯總算是兌現了自己當初的一部分承諾,延請名士來白沙書院講學。此時白沙書院在得到開封府的支持後,又陸續接納了幾十名學子寄宿,雖然天氣寒冷但胡璦名譽之隆足以讓所有的學子都自發的來到書院山門處列隊恭迎胡璦。
王景範也沒想到包拯居然能夠請到胡璦,在大宋讀書人心中胡璦的聲望非常高,他雖在渭州也多少有些耳聞。不過王景範對胡璦的認知還是在《全宋詞》歐陽修小傳中的一句話:“富公真宰相,歐陽永叔真翰林學士,包老真中丞,胡老真先生”。
大宋嘉佑四真便是富弼、歐陽修、包拯和胡璦,雖只是一句不過父親對胡璦的評價是僅次於包拯的,連同是學者出身的歐陽修也遠遠不及的。顯然這句“嘉佑四真”所透露出來的不只是同時代大宋最頂尖的名人,想必這四人之間的交際也有不少,至少王景範所知道的慶曆新政時富弼、歐陽修便已經有一定的關係,而包拯和歐陽修也有過政見相左的時候,父親對胡璦的評價僅次於包拯就在於胡璦一生致力於教書育人,這點父親極爲推崇。
估計包拯對胡璦也說明了白沙書院的情況,現在書院根本不成書院的模樣,只有近百稚童和十幾名在開封府發解試落選的士子纔是書院真正的學生和先生,餘者不過是寄宿在白沙書院的各地赴考學子。延請胡璦到白沙書院講學不過是調劑一下赴考學子們的心情,讓他們在考前儘可能的多學一些東西,這種臨陣磨槍試的教學能起多大作用完全是因人而異難說的很。
不管如何胡璦來到白沙書院王景範是極爲歡迎的,而令他很驚訝的是他所註解的《中庸》和《大學》得到了胡璦的推崇,除了普通的授課之外,更是在分道臺上兩人進行了一次一對一的辯經會。這自然成爲胡璦在白沙書院講學內容的一個重頭戲,甚至太學、國子監還有聽聞消息的赴京考生都聚集到白沙書院。幸好當初王景範早在規劃白沙書院的時候就預先定下了一座三層高的大堂,三層大堂都容納不下前來觀摩的學子,都擠到外面的空地上。
胡璦與王景範就在這分道臺上就《大學》、《中庸》兩書從作者到經義一項項的展開辯論,胡璦的學識雖高但顯然王景範在這兩書上面下的功夫極深,準確的說是他的父親生前對這兩書的理解最有心得。王景範所能夠超出他父親的地方便是在對儒家典籍上的學識更廣泛,畢竟對於父親這樣的後世之人,若說《論語》還好些,至少王景範知道父親很可能連《孟子》、《尚書》、《爾雅》、《孝經》、《詩經》這些重要的儒家典籍都沒有讀過。
王景範在儒家經學上所受的教育是這個時代最經典的教育,父親也就對其中兩三部經典精研甚深,更多的是教會一些思考的方式爲王景範提供借鑑。胡璦雖然在此之前便對王景範所著的《大學》、《中庸》新解仔細研讀過,只是先前從來沒有學者將這兩篇原本出自《禮記》的文章獨立出來,更不會像王景範那樣進行連貫性研究,是以胡璦從最開始的兩書作者辯論中就落了下風,直到對經義的辯論還沒有將兩部經典統和的概念。
胡璦可沒有想到後世《大學》、《中庸》在儒家典籍中佔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更沒有想到王景範的父親在這上面下的功夫——王景範的父親對這兩部經典的理解與朱熹還有所不同,他更偏向於後世陽明後學的泰州學派對兩部經典的理解。是以王景範在著書的時候就將《中庸》列到《大學》之前,更以《孟子》引援以解兩書,這在兩書刊印發行的時候他只是略微一提而已,而在與胡璦辯論之時則將自己的想法更加具體。
暫且不論這長達兩個時辰的辨義極爲精彩,就是鶴髮童顏的胡璦與揮灑自如的王景範兩人一老一少兩代學者相對成趣也足以讓所有人都感到一絲異樣,更不要說前來觀戰的學子們對王景範能夠一對一的不落下風甚至大有蓋過胡璦一籌的表現而感到驚歎。
這場辯經聚會一共有十六個學子擔任記錄員輪番上陣,將胡璦和王景範的辯論詞全部謄抄到紙上,作爲《白沙書院學刊》的特刊編印發行。也許是前一段時間《大學章句新解》和《中庸章句新解》兩書在京師開封引起了一陣轟動,而隨着這一期胡璦與王景範的公開辯經,使得這一期的《白沙書院學刊》剛一上市便被所有人給搶購一空,連續發行高達一萬三千餘冊,而《中庸章句新解》和《大學章句新解》更是成爲赴考學子的必讀之書。
歐陽修與胡璦的推崇爲王景範贏得了空前的聲望,雖然這個年僅十八的年輕人並沒有一首詞流傳於京師開封,也沒有向任何一個著名學者或是朝廷權貴投書一篇文章,但是僅憑着《大學章句新解》和《中庸章句新解》就贏得了一個“經學大家”的美稱。
先前也有人稱呼王景範“經學大家”,不過那只是白沙書院內年輕學子們之間的笑談,而到了京師開封的學子口中,這個稱呼就帶有四五分譏諷之意了。直到歐陽修開口稱讚之後,這種用譏諷味道談論王景範的人才少了不少,而胡璦與王景範在分道臺上辯經,而且長達兩個多時辰未落下風,雖然最後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勝負,但是天下又能有幾人與胡璦一對一的在公開場合辯經?不說不落下風,只要有這個資格就已經表示這個人的學問非同小可了,更何況胡璦在辯經之後對王景範的推崇溢於言表絕非奉承。
胡璦在白沙書院講學八天,臘月二十一才離開白沙書院,臨走時還接受了白沙書院“榮譽教授”的邀請,表示在元宵節過後還會來白沙書院講學十天。胡璦也成爲白沙書院第一個名譽教授,在此之後歐陽修、蘇洵、梅堯臣、包拯、周敦頤等人都陸續的來白沙書院講學,並且成爲白沙書院的名譽教授。
剛過完年,正月初六皇帝下旨任命翰林學士歐陽修爲權知貢舉,同時任命韓絳、梅堯臣、範鎮、王珪、梅摯等大臣一同負責這屆貢舉,而梅堯臣被一直推選爲小試官(參詳官)。自然這些被任命負責本屆禮部試的考官們都在接旨之後,按照科舉考試製度的規定,歐陽修等人也要貢院鎖院,不得與外界聯繫,連家人也不能見到,以免請託,鎖院時間也長短不一,至少歐陽修等人在裡面住上一個月是絕對沒問題的。
“先生,這歐陽修的真的被宣佈權知貢舉了!”俞樾在接到消息後,第一時間來見王景範。
王景範笑着說道:“除了歐陽修之外,我還真想不出誰能夠出面就任權知貢舉的人來,當然胡璦也可以,只是前段時間觀胡璦面色並不很好,除了身體之外,胡璦只是天章閣侍講官品上也不夠……”
“那歐陽修權知貢舉豈不是西昆體覆滅在即?”於文傳笑着說道。
王景範冷笑着說道:“不是覆滅在即,你們看着吧,只要誰敢寫西昆體,管他詩賦作得再漂亮也免不得被歐陽修所罷黜!到時候那些西昆體的學子們,尤其是那些國子監出身的舉子們可就要熱鬧了!”
“那隻憑策論恐怕無法交代吧?”
“詩賦自然是重要的,只是誰要用西昆體來策論必然會被歐陽修所收拾,當然策論依舊不是最重要的標準,若是詩賦不好僅憑策論定高下,那也需要策論作的極爲精彩才行……”王景範說到這裡的時候,就不由得想起蘇軾來,這傢伙的詩賦就不怎麼樣,策論作得漂亮得到了歐陽修的大爲讚賞,旁邊其他考官一看便知其意,多半是對蘇軾的詩賦高擡貴手了,至於歐陽修辨文失手錯將蘇軾的卷子當成自己弟子曾鞏的卷子,那也是後話了。
“即便早就會想到是歐陽修主考,但想要過這一關依舊不容樂觀,臨考試也不過二十多天的時間,中間胡璦還要來書院講學一次,估計會有個三四天吧,畢竟太學那邊也少不了他,你們兩人負責籌備一下事宜,不可怠慢了胡璦,我這段時間還要閉門讀書備考……”王景範笑着說道。
看着王景範一臉輕鬆,俞樾和於文傳心中也多少放心了,至少他們兩人在白沙書院裡面接觸的人當中,寫這應考詩賦的學子,他們還真沒見到過,至於策論也唯有那蘇家兩兄弟能夠比上一比。現在兩人想來王景範多半是對科舉考試勢在必得的,不僅是從多年亦師亦友的相處上,而是在來到這京師開封之後,白沙書院聚集的學子也不少了,若說一個進士都出不了顯然是不可能的,而王景範的才學已經是書院中公認最高的,哪怕是蘇軾和蘇轍也不行!
前天凌晨一點多上班的時候接到老婆電話,孩子身體有些毛病半夜趕往天津兒童醫院,孩子才三歲我也回不去,天亮的時候老婆報平安孩子暫時無事,白天做檢查,心神不寧一時也沒有多少心思寫,空對電腦直到現在才寫出一章來,明天上午去天津拿核磁共振結果,回來後全心投入寫作,非常對不起。
好友的奶奶也不甚摔傷,這兩天都是關於健康的壞消息,祝願讀者、你們的家人、你們的朋友身體健康,沒有健康什麼都不是,關心你的家人,不要等他們生病的時候才懊悔,朋友們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