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裡邁進了一個年輕的男子,看看一左一右的兩個人不耐的皺了皺眉頭,也沒多說什麼。
醫院的電梯很大很長,沈良思站在角落裡,向前挪了挪腳步,鬼鬼祟祟的蹭到那男人身邊,待看到自己早已熟記於心的側顏這才相信,真的是他。
“嗨,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你。”沈良思真是很生硬的在打招呼。
男人回過頭,也很吃驚,“真巧.”又關心問道:“怎麼?身體不舒服?”
有點小慌張,沈良思忙着搖頭,“沒有,我來看個病人。”
“哦,我也是。”
“真巧……”都有病人要看,但貌似這不是該說出口的句子。
沈良思也不知該再說什麼,尷尬的笑笑,男人也笑笑,再無言語。
可沈良思又不想錯過,萬一以後就看不到了呢。
“那個……你今天怎麼沒來。”沈良思也覺得自己問的太突兀,真是嘴欠的沒話跟人家找話說。
許澈不介意又很客氣的回道:“今天事情很多,稍顯忙碌。”
“哦,這樣啊,我還以爲在書屋打擾你了。”
“沒事。”
雖才幾句交談,可這是沈良思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跟他說過這麼多話,他今天才發現這個男人說話聲音很好聽,暖暖的,很溫和,但卻與人隔着很遠,客氣到生疏。
或許自己跟他不熟吧。
電梯“叮咚”一響,緩緩打開,陪同他來的倆個男人又客氣的一伸手,“許少爺,請。”
許澈朝着沈良思一點頭,“那我先走了。”
“啊,好。”待人都走出去,沈良思才反應過來,這也是他要來的樓層。
從將要閉合的電梯門夾縫中穿出來,許澈一行人已經走了有一小段距離,在發現此樓層還有一部分記者之後,迅速隱身到另一側的樓道中。
沈良思朝那邊方向看了一眼,許澈臉上雖然沒什麼過多的表情,但眉宇之間還是露出些不耐。
遇到他只是意外,沈良思還有正事要辦,就擦着記者羣的邊緣鑽進了病房,就見一個腿吊着,胳膊打着石膏的男人在那比比劃劃,“記者同志們,明天再來哈,來曝光曝光他們有錢人是怎麼欺負我們窮人的,瞧給我打的。”
不用問這一臉橫肉肯定是賣肉的,沈良思看看他那一身石膏紗布的,怎麼整的跟車禍現場似的。
還未等沈良思走過去就聽另一人吼道:“你喊什麼喊,誰欺負誰啊,你等着我告死你,根據刑法規定balabala……”
沈良思尋聲望去,就見一個人渾身都纏滿了紗布,雙手雙腳都在那吊着,裹得啥都看不見,就看見一個球型的物體上露個縫兒在那一張一合。
“哎呦,挺有文化啊……”賣肉的還在那回着嘴。
這倆人都這樣了還這麼有力氣罵呢啊,沈良思嘖嘖嘴,搖搖頭,靠近了賣肉的,“那個張大哥……”
“你誰啊!”賣肉的橫着嘴,“穿的溜光水滑人模人樣的,哪邊的人啊?”
“張大哥,我是你鄰居,是代表咱們小區來看你的。”
“哎呦!”賣肉張立刻變了表情,滿臉的橫肉都笑得擠在了一塊,“快坐,快坐。”
沈良思順勢坐下,又不好意思道:“你看,我剛下班就趕過來,什麼都沒帶。”
“帶什麼啊,咱們都是窮人誰跟誰計較。”又指指牀頭上那些水果,“沒事,你看這都是那幫王八羔子給我送來的,不吃他們的吃誰的。”單手掰了根香蕉過來,“你也吃,你也吃。”
沈良思笑着接過來,問道:“張大哥,您沒事吧。”
“這點皮肉傷不算什麼,老子還有把力氣跟他們幹呢,哼。”又咂咂嘴,“那我也得在醫院住着,不能白讓他們打了老子。”
那邊那個球形物體不幹了,插嘴過來,“那你白打我就行了啊,暴民,匹夫。”
“哎,你罵誰呢,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接着幹你。”
賣肉的說話的功夫單腿就要上,被沈良思一把攔下,“張大哥,別衝動,別衝動。”
球形物體吊着手腳,還在那不服氣,“你來啊,你來啊。”
“別以爲我不敢,我這是看在我鄰居的面子。”
沈良思扶額坐在牀邊上,想着估計這事不用自己太糟心,有賣肉的存在,開發商想強制拆了他們那片老樓估計是難點。
賣肉張也坐回到牀上,用自己不大方便的手抓了個蘋果一口咬掉半個,噴着蘋果汁在那叨叨:“文明人,要我說你們有錢人日子過的雖好,但是也太沒人情味了,你看我們窮點是窮點,我出事了,一個不認識的鄰居都來看我,你瞅瞅你,在那吊一天了吧,也沒見你們領導同事啥的來瞧瞧你。”
球形物體稍稍換了換姿勢,調整了半天其實還跟剛纔一樣。本不想接賣肉的這一茬,還是不服氣的嘟囔着,“我們哪有你們這幫人閒。”
“哎,你!”
這時病房的大門輕敲兩聲,推門進來三個人,其中一個發福西裝褲走到球形物體牀前,“陳秘書,許公子來看望你了。”
球球掙扎的想起身,折騰一下看似不行,只能勉強把球球擡高點,“許公子,勞煩您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許澈微笑着走過去,身後倆人趕忙遞過去凳子,許澈也沒坐,只是挺直的站在那裡,微頷首道:“陳秘書,家父不方便過來,我代表家父來看望您。”
“許公子,這怎麼好意思……”
“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發生這樣的意外,也是家父事先考慮不周,太操之過急了。”
“這怎麼能怪許市長,是那些暴民……”球球斜眼看了看隔壁牀的賣肉張,把後面的話硬吞了回去。
許澈從一人手裡接過一個大禮品盒,“這些是家父爲陳秘書準備的補品,工作方面家父會另作安排,您個人方面還有什麼放不下心的,我會幫您打理妥當。您放心休養就好。”
“許公子,您太客氣了。”
沈良思怔在一旁,那個每天來自己咖書屋看書的男人,竟然來頭這麼大啊。
別說沈良思,就連賣肉的都從二人的對話中聽明白了,蘋果都啃到了核,還在往嘴裡送,小聲嘀咕着,“這文化人,倒是沒人看,一來就是市長公子啊!”
說話間,許澈就轉身來到了賣肉的病牀跟前,先是朝沈良思打個招呼,“原來你是來看這位先生。”又朝向賣肉張,“張先生您好,我是許澈,代表家父來看望您,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情深表歉意。”
許澈,沈良思心裡默唸着,真是人如其名,乾淨清澈,一個澈字,起的真好。
賣肉張可能打出生以來頭一次被人稱呼爲先生,渾身彆扭的不自在,笑得好生尷尬,“嘿嘿,那個我也不對。”人家是市長公子,又對自己這麼客氣,賣肉張也軟了。
許澈使了個眼色,另一個發福西裝褲也趕緊送上來另一份禮盒,許澈接過來,主動的幫忙放在牀頭,“這點補品雖然彌補不了您的傷害,但也是家父的一點心意,如果您住的或者吃的不滿意也可以先跟我提出,我會以個人的名義,爲張先生提供生活所需。”
“挺好,挺好。”賣肉張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好,還是吊在胸前吧。
許澈又道:“至於房屋拆遷問題,實在是我們考慮不周,市政府會協同開發商儘量協商出讓各方都滿意的方案,不會讓你們今後流離失所,您大可放心。”
“那感情好。”賣肉的滿臉堆笑,“你看,你們要不是限時七天就讓我們搬,我們也不想鬧事的,我們一介平民怎麼着也對付不了你們官商,我們也是沒辦法啊。”
“是我們忽略了你們的安置問題,的確是我們考全未到。”許澈又道:“但是也請張先生和您的鄰居們先稍安勿躁,儘可能的不要將事情激化,先給我們些時間,我們會盡快出一個讓你們滿意的答案。”
“好,好。”賣肉的一個勁的點頭,也客氣回道:“麻煩你們了。”
沈良思在旁認真的聽着,這許澈說話客氣有理,卻又綿裡藏刀,幾句話的功夫就表明了立場,不但說明了此次開發是政府和開發商合作項目,還安撫了賣肉張。這些話的意思就是說,這是官商項目,一般平民是抵抗不了的,讓他們這些租戶先安分的在家等消息,不要先製造輿論,使矛盾激化。
許澈說完一席話,道:“時間不早了,二位好好休息,我就先告辭了。”身體又微微一傾斜,“還是要再跟您說一聲抱歉。”
“哎,客氣了,您慢走。”
許澈走後,賣肉張一臉的羨慕啊,叨叨着,“你看着市長的兒子就是不一樣,長的是一表人才,說話斯文有禮,一點都沒有一般官家子弟身上那些臭毛病,嘖嘖,教養真好。”又一撇一旁的球球,“那什麼秘書,就要差很多了。”
球球立馬反駁過來,“我是不如許公子啊,我可沒那麼好的脾氣,什麼人就該什麼對待。”
“對,什麼人就該什麼樣對待。”賣肉張立馬反擊,“要咋沒拿刀砍市長兒子呢。”
“你敢麼。”
“要是混蛋,我照樣。”
沈良思兩眼一翻搖搖頭,這幸好倆人都受傷綁在牀上呢,要不然非得在醫院血拼不可,也奇了怪了,聽說昨晚打傷好幾個,咋把他倆安排在一個病房了呢。
其實仔細想想,沈良思也明白了,把一個秘書跟賣肉張安排在一起,估計也是想聽聽他們這邊租戶是什麼意思,會不會跟記者胡說八道什麼的。
不過賣肉張說的對,許澈教養真好,現在這樣的官二代可不多見了。
沈良思起身打斷了那二人的掐架,“張大哥,我晚上還得上夜班,我先走了,有空我再來看您。”
賣肉張趕緊收回嘴,“快去吧,別耽誤了你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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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良思出了醫院大門,天已近黃昏,又到了晚下班高峰期,沈良思深吸一口氣,準備投入新一輪的戰場,就見遠處有一人朝他擺手。
沈良思看過去,是其中一個西裝褲,就見那人朝自己走了過來,客氣的說道:“許公子讓我們叫您過去。”
“啊?”沈良思雖有些疑惑,但還是跟在了西裝褲身後,估摸着是剛纔許澈看見自己跟賣肉張在一起,想再打探點情況。
跟到了醫院後面的停車場,站在一輛黑車前,那西裝褲說了個“請”字就鑽進了後面的車中。沈良思就見黑車裡只有許澈一個人坐在車的駕駛位上,見到沈良思探出了半個頭,“你上車吧。”
“啊,不用了。有事你在這問我吧,我還有事,趕時間。”
許澈笑了,“我沒事跟你說啊,就是想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