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蕭,山下的廟宇傳來暮鼓之聲。舒骺貐O
燕祈然對於背後的來人,沒有轉頭去看,也沒有說話,負手立在暮前,無聲地念着一段往生咒,以送這孩子歸天。
溫如春一步一步走了過去,站在他的背後,聲音顫抖得幾近崩潰,“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孩子?”
燕祈然淡淡轉身,“你在問我?”
“我在問你,這墓中死去的孩子,她到底是誰的孩子?”溫如春沉聲問道,聲音帶着顫抖的哭腔彗。
燕祈然臨風而立,衣袂飄飄,青絲飛揚,神情萬一如繼往的淡漠,“與你何干?”
溫如春走近,蹲在墓前,顫抖地伸手撫上冰冷堅硬的墓碑,說道,“這個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燕祈然鳳眸微微眯起,卻沒有說話溺。
“如果她是你的骨肉,你怎麼會對她見死不見,如果她是你的骨肉,你怎麼會從她出生到死,都不看她一眼?”溫如春哽咽的地說着。
“本王不喜歡女兒而已。”燕祈然面色萬年不變的雲淡風輕,不悲不痛。
“你說謊!”溫如春倏地站起身,神情激動而憤怒,“明珠不是你的孩子,她是沉香的孩子,是我沉香和我的孩子!”
燕祈然鳳眸眯起冷利的弧度,淡淡道,“收起你的胡言亂語,否則最後的代價,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我說錯了嗎?”溫如春冷冷笑着,一步一步逼近前去,眼中淚光閃動,“楚蕎生產時,你扔下沉香到清雲巷親自接生,又怎麼會……怎麼會在之後那麼盡心盡力照顧沉香生下的孩子,因爲……因爲你在清雲巷就已經拿沉香的孩子換掉了楚蕎的孩子!”
說到最後一句,他勃然怒吼出聲。
明珠,明珠。
從她出生就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她的親生母親,便被人換走,直至她現在死於非命,沉香還一無所知。
而這一切,都是出自這個人之手。
燕祈然眉眼淡淡,沒有出聲追問,只等他繼續說下去。
“你早就算計好了吧!”他笑得諷刺而嘲弄,“從你娶她入府開始,你就已經在算計她,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你要做這樣的事,讓她,讓楚蕎,讓所有人都落到這樣的地步?”
燕祈然面容冷寂,只是靜靜地望着遠方,對於溫如春的話不置一語,也不辯解一句,他便是這樣的人,他只做他想做的事,也從不會對任何人解釋隻言片語,何況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他曾那樣追逐着她,恨不能將這世間一切的美好都給予她,可是幻境一劫,卻破碎了他所有的期盼。
他只能看着她在自己的世界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直到,再也不見。
溫如春等不到這個人的回答,便又說道,“你早在楚蕎飲食中下了催產的藥物,便是沒有那車撞上,她的孩子也前後在那幾天出生,你早就算計好了要換掉她們的孩子,可是沉香她有什麼錯,你要這樣對她?”
這麼多年一直掙扎在生死之間的沉香,她是多麼期盼能像個正常的女子一樣成親生子,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他一直不解爲何在答應要與他成親,她卻轉身不辭而別,回到京中做了宸親王府的側妃,如今他都明白了,她只是想活過來,和他們的孩子一起活下來……
他只恨,恨自己沒有一身通天的醫術能救她們母女,她那樣想要保住的孩子,如今卻躺在這冰冷冷地墓中……
而她,一無所知。
“說完了嗎?”燕祈然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準備離開。
溫如春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臉冷漠的男人,笑意嘲弄,“我知你權大勢大,你殺過的人也不少,可她只是個孩子,一個纔出生一個月的孩子,你怎麼可以殘忍成這樣?”
他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以你的醫術不會不知道,這個孩子本就活不長,就算沒有這些事,就算你拼盡一身的醫術,她也活不過一年。”燕祈然眉眼平靜,淡淡說道,“我給了尹沉香一條命,也算公平。”
若非如此,他斷不會大費周章卻救一個不相干的人。
一則,他這一生殺過的人不少,但從未去殘害過這樣一個無辜的孩子。二則,這是楚蕎曾經拜託過他的,對於她的請求,他一向無法拒絕。
“沉香一出生,也有人說她活不過二十,可是她也一直活得好好的,你憑什麼去剝奪一個孩子生存權利?”溫如春自責,悔恨,悲慟,交織於心。
燕祈然默然,沉吟不語。
“我不管你是人是妖是魔,也不管你與雪域神廟有什麼樣的恩怨,可是你憑什麼要讓我們的孩子,替你的孩子去死?”溫如春悲慟而絕望,怒聲質問,“你也有孩子,你怎麼可以這麼狠毒?”
在客棧發現血液相融,發現那孩子遺傳着沉香的宿疾,但他卻也無法確定那個孩子真的就是他的孩子,直到回到上京,他去尋找當日在宸親王府和清雲巷一起接生過的穩婆和大夫,但那相關連的每一個人,都早已從上廄失去蹤跡,他查無可查。
可是隻要一打聽當日宸親王府和清雲巷兩邊孩子出生的情形,但也可想而知,能在那麼多人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將兩個孩子調換的人,又能悄然將那麼多相關人等從上京消失無蹤的人,除了宸親王,還有何人?
燕祈然淡淡的望着眼前的人,目光中似有憐憫,說道,“只要他們母子能平安,我不懼對任何人狠毒。”
甚至,自己。
從幻境出來,雪域神廟已經在打探他的行蹤,而現在他要做的事還沒有做完,他還不能被那些人發現身份,他只能能殘忍的方式,讓自己心愛的女人離開……
可是,偏偏這時候有了他們的孩子,而那些追尋他蹤跡的誅魔人越逼越近,再拖延下去神域中人也會尋來,介時,不僅是他,連他們母子也會牽連其中……
所以,他要給他們一個結果,他換走了楚蕎的孩子,把已經動過手腳的明珠留在了楚蕎身邊,他知道她要送孩子離京,他也知道那些人會尋上來,他更知道這個孩子難逃死劫。
這個孩子不死,那麼死的就會是他的孩子,只他們母子能安好,誰恨他都無所謂。
這天下血流成河,亦無所謂。
五天五夜,他們終於將燕禳身上的魔氣除去,從此,他就可以平安健康的成長,至於那早夭的孩子,他只能如此,他沒有那麼善良,犧牲自己的孩子去救一個別人的孩子。
溫如春轉過身,望着孩子新立的墳塋,這是他的骨肉,他的孩子,他卻只是那樣匆匆一面,便成永別。
他半跪在墳前,扶着冰冷的墓碑,眼底蔓延起無盡瘋狂的恨火,“宸親王,你做這麼多事,害這麼多人,苦心積慮瞞着楚蕎。”他說着緩緩轉過頭,望向那風姿若神的無情男子,“你說,她要是知道這些,會怎麼樣?”
楚蕎將這個孩子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爲這個孩子的死已經痛不欲生,如果知道這一切,便是她還愛着他,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再回到他身邊。
比起恨,相愛卻不能相守的痛,更能折磨人吧!
燕祈然淡淡地望着他,一雙鳳眸,寒光冽冽,冰冷懾人,“今天在這裡的話,你說出一個字傳到她耳中,你就會知道是什麼後果,我能救了尹沉香的命,也一樣能要了她的命!”
“你……”溫如春滿腔恨意,卻無法爲自己的女兒報仇雪恨,扶在墓碑的手青筋跳動,傷口崩裂,鮮血涔涔而落,順着墓碑蜿蜒而下。
“本王不想取你性命,也不想動尹沉香,但你若說了不該說的話,本王不介意把你們一家三口都安葬於此。”燕祈然冷冷說罷,便舉步朝着山下走去。
“燕祈然,你這般狠毒,就不怕死後下地獄嗎!”溫如春憤怒地吼道。
燕祈然嘲弄一笑,只是道。
“我已身在地獄,又何懼再添幾樁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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