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巴山頗不寧靜,到處都是拿着火把的白蓮教徒,但是現在,走在拓跋諶身邊,楚媚早已沒有之前的警惕和擔心。
他既然來了,那麼一切都能解決。
“王爺,晉安是往這個方向跑的,咱們快去追吧。”楚媚指着其中一條道。
拓跋諶道,“墨焰已經過去了。現在直接離開巴山,去巴州城主府。”
“喔。”楚媚點頭,問道,“王爺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拓跋諶微微偏頭,狹長的眼眸望着她,“寒翊出現的時候,正想出手,你跑太快了。”
“原來王爺你在啊,早知道我就不跑了,剛纔還真是嚇死我了,跟寒翊狹路相逢,還以爲死定了。”楚媚故意一臉後怕的表情,雙手摟着人的胳膊,腦袋往拓跋諶的脖頸間蹭了蹭,“王爺真是太厲害了,誰都不是王爺的對手。”
這是她不動聲色的討好,但是他竟也不覺排斥,甚至……享受。
他不屑於任何人的誇獎,不屑於旁人的讚歎,但是她,被她喜歡和崇拜的感覺,無法言明,卻令人心曠神怡。
歐冶子說,無燼是一把兇器,但是它真正的奧義是守護。大概,這就是守護一個人的感覺吧。
不過這女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現在這麼討好他,不用想都知道,接下來肯定會有不太愉快的事情。
很快,兩人就離開了巴山抵達城主府。巴州城城主看見拓跋諶驚喜交加,其實喜是裝的,只有驚嚇。誰都知道拓跋諶是個煞星,這傢伙跑到巴州來了,肯定沒好事。
果不其然,他這次的命令很簡單,白蓮教擄走晉安公主,罪不可赦,要將巴州分舵的白蓮教勢力斬草除根。
這地方還真不容易剷除,不然城主早就弄死白蓮教當做自己的“功績”了。可就算有什麼困難,北宸王大人發話了,輪不到他來拒絕,只得兢兢業業應承,表示一定剿滅白蓮教。
楚媚和拓跋諶前腳剛來,後腳墨焰帶着拓跋寧和明決就到了。只不過拓跋寧是完好無損的回來,明決則是被捆着。
“王爺,求你放了明決。”楚媚看見這樣就知道拓跋諶已經確定明決綁走拓跋寧的事情,連忙說道。
拓跋諶瞭然。果然,剛纔還獻殷勤,現在就是爲了眼前這個小少年。
“他綁走了晉安,將晉安賣給白蓮教,本王殺了他,爲晉安報仇。”拓跋諶墨眸微冷,語氣平靜,沒有一絲波動。
楚媚咬脣,“可是他也幫忙救了晉安公主,還帶着公主逃跑,總算是能功過相抵……”
“功過相抵?比起他的錯,這麼點小事,還算不了相抵。”拓跋諶冷冷道,坐在主位上,面無表情。
一天之內,她就連續兩次爲了別人求他,而且還都是兩個男人。寒翊也就罷了,眼前這個人又是誰,爲了她而對晉安動手,是不是喜歡她?
他跟她什麼關係,他爲什麼會出現在她的身邊。
洛九夜是怎麼調查的,楚媚身邊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這些人根本就不在資料上。
“王兄,要不就算了吧。”拓跋寧出乎意料的看了明決一眼道,“反正我現在也沒事,也沒受傷,而且他也保護我了。王兄,不殺他,行嗎?”
楚媚沒想到拓跋寧竟然會爲明決說話,詫異向她望去,見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比起以往的跋扈要好了許多,只不過看她的眼神依舊充滿厭惡。
看來並非因爲感激她來相救才幫明決說話。還真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是怎麼想的。
“晉安,這可不像你說的話。”拓跋諶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然,望向拓跋寧。
就見她走上前,輕輕扯着拓跋諶的衣袖,驕縱的聲音現在略有些低沉,“王兄,其實在今天之前,我想我要是能獲救,一定要王兄把那個人販子抓起來,剁成十段八節的,但是……但是今天我真的很害怕,在白蓮教的時候特別害怕,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面對怎樣的侮辱,甚至想到自殺,可是被點穴了,動也不能動,連自殺也做不到。還好我們跑出來了,跑出來的時候我也害怕,那些白蓮教的人就跟洪水猛獸一樣在後面緊追不捨,我怕我會被他們抓回去,還好現在沒事了。好像沒說清楚爲什麼要放過他,總之今天他們是我的救兵,王兄,別殺他……”
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切身體會那種恐怖。對於在溫室裡長大的拓跋寧來說,她從未遇過任何挫折和危險。
在北宸王的保護之下,她從未有過害怕。但是這一次,她真的怕了。在她最害怕的時候,楚媚和明決來了。他們在巫山東躲西藏的時候,明決一直拉着她跑。
這個陌生的地方,岌岌可危的處境,不知前路,不知方向,但是有個人帶着你跑,就像是追趕着希望奔赴着生路一樣。
就衝這一份前所未有的感動,她也不想眼睜睜看着明決死。哪怕明決就是害她被抓的人。
經歷了這樣的事情,拓跋寧比起以往倒是真的成熟了許多。困難和逆境,能夠讓一個人快速地成長起來。
拓跋諶似乎能夠理解她的意思,微皺起的眉峰舒展開,“嗯,本王明白了。墨焰,帶公主下去休息。”
“王兄!”拓跋寧跺了跺腳。王兄到底是什麼意思,答應還是不答應?
拓跋諶卻沒有回答,道,“下去休息。你這一次甩開跟着你的暗衛,結果就被人抓了,是不是該長點教訓?母后很擔心你,明早回長安,先去給母后請安。”
被拓跋諶教訓了一頓,拓跋寧低着頭,“是,臣妹明白了。”
墨焰帶着拓跋寧走了,她出門之前還忍不住看了明決一眼,似乎是擔心自己王兄最後的決定。望向楚媚的時候依舊是敵對的眼神,但是比起之前,楚媚總感覺似乎多了一些東西。
就憑這一次的事情想要改變和拓跋寧的關係顯然不可能,但是就算她看楚媚不順眼,只要不再各種鬧騰楚媚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楚姐姐,既然落在他的手上,要殺要剮隨他便,楚姐姐不必爲我求情。”明決忍不住說道。其實小少年已經憋了半天了,剛剛一進來,楚媚就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亂說話,所以明決忍住了。
但是拓跋諶的態度,還真讓人忍不住,要殺要剮,要命一條。他難道還怕了嗎?
楚媚驚呼一聲,沒想到這小傢伙這麼大膽,不等拓跋諶說話,一腳不輕不重踢在他的腿上,黛眉緊緊蹙着,“你亂說什麼,這件事因我而起,天塌下來,也是我在前面擋着,你這小鬼才幾歲,就充英雄了?把你能的,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青蓮怎麼辦?你可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又讓我怎麼辦?你跟青蓮都是我的親人,讓我以後怎麼面對你,面對青蓮,面對王爺!”
明決連忙閉上嘴巴。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就是青蓮和楚媚,是他最重要的人。
拓跋諶眼中眸光一閃,青蓮的弟弟,喔,原來是這樣的關係。
“明決,你先出去。”楚媚用眼神示意明決趕緊走,明決不放心楚媚,但是看她的眼神堅決,只好不情不願的出去。
讓楚媚鬆了口氣的是拓跋諶竟然沒有阻止,那就說明,最起碼命是保住了。
明決出去之後,屋中頓時只剩下楚媚和拓跋諶,她盯着拓跋諶看了良久,卻想不到求情的話,只好乾巴巴來了句,“王爺,你剛纔說過不會殺我的家人,明決就是我的家人。王爺一諾千金,不能反悔。”
“你姓楚,他姓明。”拓跋諶隨意說道。
楚媚立即說道,“那要不現在就讓他改名叫楚明決?這就沒問題了吧。”
拓跋諶眼神一僵,這小狐狸,這都被她鑽了空子。
“王爺,我很多年前就認識青蓮和明決。那時候中原戰亂,他們兩個剛好倒在我回家的路上,那個時候青蓮的武功就很厲害了,他們是一個江湖劍客的後人,因爲仇殺家破人亡,流落至此。比起這些,更嚴峻的是明決從出生起就帶來的病症,青蓮遍尋名醫也沒有爲他找到醫治的辦法。我遇見他們的時候,明決瘦的皮包骨,已經是油盡燈枯之時。我把他們撿回去,治好了明決,從此青蓮就留在了我身邊。這些年,再困難的日子都是他們姐弟陪我度過的,青蓮和明決,對我來說就是我的家人。他們兩個任何時候都可以爲了我豁出命去,所以明決把晉安綁走,怪我,怪我事先沒有跟他說明情況。”楚媚微微仰着頭,直視着拓跋諶的眼睛,真摯而誠懇,“王爺,晉安的事情,若有任何責罰,請責罰於我,不關他的事。”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又只是短短一瞬,楚媚等着拓跋諶的宣判,卻聽見他說:
“還有其他人嗎?”
楚媚一怔,答道,“沒了。也並非有意隱瞞王爺,只是以爲沒有必要。”
她的人生雖然複雜了一些,但其實屬於楚媚的關係很簡單。最忠誠的,公子。最信任的,青蓮和明決。是敵人但卻不能當做敵人來對付的季蝶,以及,那個只有呼吸從未醒來的弟弟,阿靖。
除此之外,便是一次又一次的任務。形形色色的人,組織的或者是任務目標,然而那些事情,她早已經記不太清,無關緊要。
只不過現在可能還要再增添一個,名義上的丈夫——拓跋諶。
“嗯,沐浴,就寢。”拓跋諶望向楚媚,語氣淡然。
楚媚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的不追究了。
真的,不追究了!喜出望外!還以爲他多少要糾纏一下,沒想到竟然這麼就輕飄飄放過。對於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王爺來說,簡直就是奇蹟!
楚媚頓時眉飛色舞,湊到拓跋諶面前一臉甜的發膩的笑意,“是,媚兒這就爲王爺打水,王爺是喜歡芬芳四溢的花瓣浴、清爽涼快的冰浴、緩解疲勞的牛奶浴還是……激情四射的鴛鴦浴?”
說到最後一個詞的時候,特意挺了挺波瀾壯闊的胸部。
“出去!”拓跋諶臉色一黑,但耳後根卻有不正常的紅暈。
楚媚笑的格外得逞,她可沒說要跟他鴛鴦浴啊,王爺大人誤會了。
被拓跋諶趕出來楚媚終於鬆了口氣。這次的事情總算解決,不過還有很多問題,關於刺殺她的人,關於寒翊的身份,等回長安以後,她要一個個調查。
尤其是……那個牙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