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城,梨花峽谷。
長安附近有四五座城池直接隸屬長安管轄,因爲長安城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所以這四座城池用來分擔人口壓力。臨城就是其中一座,長安城到臨城坐馬車不過兩個時辰的路程,極爲方便。
此時梨花峽谷裡楚媚和歐冶子相對而坐,這裡是歐冶子的隱居地。在綰青絲的情報網之下,除非歐冶子特意躲藏,否則找個人還是很方便。
“聽聞歐大師曾經找大夫,不知道歐大師是否已經痊癒,還是尚未找到根治的辦法?”楚媚一襲薔薇長裙,面露淺笑,開門見山。
歐冶子是一個花白鬍子五六十歲的老人,臉上的皺紋猶如刀鋒雕刻,看起來似乎不會武功,而且已經風燭殘年,但是那手臂上的驚人力量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覺到。
歐冶子天生神力,他爹原本只是個打鐵的鐵匠,但是歐冶子天賦異稟,自學成才,年輕時候就成爲一代鑄劍大師,在四十歲的時候退隱,距今已有二十年。
歐冶子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豪邁粗獷,望着楚媚說道,“楚媚姑娘,你想要什麼?”
楚媚一愣,歐冶子竟然認識自己,看來……他肯定爲了他的病找過很多人,所以纔會打聽到楚媚的名字。但是其實楚媚從進門開始就暗自觀察着歐冶子,望聞問切,在她看來,歐冶子雖然年邁,但是老當益壯,並無病症。
“晚輩想看看那把劍!”楚媚指了指掛在牆上的一把寶劍。
這把劍外面雖然已經累積灰塵,只能看出暗藍色的刀鞘,但是能被歐冶子掛在牆上的,肯定不是凡品。
“哈哈哈,龍鱗,你倒是有眼光。”歐冶子將掛在牆上的寶劍取下來,擺在楚媚面前,“如果你能夠治好我的病,這把龍鱗寶劍,便贈予你。”
龍鱗寶劍,楚媚眼睛一亮。她不懂兵器,但是她也記得這世上一流名劍,龍鱗就是跟赤霄一個級別的。
沒想到歐冶子這麼好說話。
突然想到葬兵冢裡那把斷鐗,楚媚忍不住說道,“歐大師,其實我根本不懂什麼兵器,剛纔選龍鱗也不過是因爲它掛在歐大師的屋裡,所以纔會選它。倒是有個問題想向歐大師請教,歐大師可知道一把鐗,但是和普通的鐗看起來又有點不一樣,我也說不上來。”
“你說的北宸王的血刃鐗?”歐冶子摸了摸花白鬍子。
楚媚連忙點頭,“對,就是北宸王的鐗。但是血刃鐗又是什麼?楚媚雖然不懂兵器,卻也知道鐗是沒有刃的。”
“嚴格說來,北宸王的武器並非是鐗,只是有着鐗的外形,但是棱上都是利刃。之所以做出鐗的外形,其實是爲了有放血的血槽,一些名刀也有這種設計,只不過他的那一把血刃鐗把放血這一點做到了巔峰之處。刀插入人體的時候,你是大夫,應該清楚,會被血肉擠壓吸住,在抽出來的時候會比較耗力。但是他那把血刃鐗就剛好避免了這一點,四個棱,四面都是放血槽。這設計的精妙之處就在於在戰場的時候能夠最快的速度把插入敵人身體裡的武器拔出來,對於北宸王來說正合適。”這把武器不是歐冶子打造,但是不妨礙這位武器大師對它的瞭解。
楚媚這才明白,原來這玩意是爲了方便殺人的時候抽出來設計的。難怪她就覺得那把鐗不像是鐗,怪怪的。
“歐大師,那不知道你能不能再打造一把這樣的鐗呢?”楚媚抱拳,十分誠懇,“不管是什麼條件,您儘管提。”
歐冶子臉色一變,怒道,“你這小輩怎麼如此貪心?給你一把龍鱗還不滿足,竟然還要再貪得一把鐗!”
“歐大師誤會了!”楚媚連忙解釋,“這把鐗並非是治好您的病的酬勞,而是我對您的委託。歐大師肯給龍鱗已經非常滿足了,絕對沒有要兩把武器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歐大師是否還有別的要求,只要我能夠做到,義不容辭。”
歐冶子誤會楚媚要用幫他看好病換龍鱗和一把鐗,但是楚媚也跟他解釋,說好了的治好病換龍鱗,剩下的鐗則算是另外一樁買賣,另談。
歐冶子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覺得楚媚還算是懂事。
“龍鱗可以給你,但是我已經金盆洗手,再也不打造武器。這一點你就甭想了!”歐冶子在打造武器這點態度很堅決。
楚媚知道自己無法勉強一位大師,不由嘆了口氣,心裡不可避免的失望。
在看見那把斷鐗的時候,楚媚就想送拓跋諶一把新的鐗。是爲了討好他,更得他的信任,還是爲了別的說不上來的感覺,楚媚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她想給他一把鐗,所以纔會在看見歐冶子的時候便問鐗的事情。
只是沒想到歐冶子的態度這麼堅決。不過也能想到,歐冶子金盆洗手已經二十年,怎麼可能因爲自己一句話而改變?
“那歐大師有沒有之前打造好的鐗?”楚媚眼巴巴問道。
歐冶子不由好笑,“鐗自然有,我收集了不少以前的得意之作。但不是那種血刃鐗的造型。”
“喔,那就算了。”楚媚搖頭。不是血刃鐗,她要來做什麼。
歐冶子見楚媚這樣,說道,“凡是來找我的人,無一不是爲了自己求一把武器。但是你並非善使武器者,要龍鱗還可以想到送朋友,要血刃鐗做什麼?這種武器偏門的很,一般人都不會用。”
“不瞞歐大師,北宸王的血刃鐗已經斷了,所以我想送他一把。”楚媚說道。
歐冶子想了想,之前好像是傳聞江湖的第一幻醫仙子嫁給了朝廷的北宸王,之前還以爲是傳聞,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歐大師,我先給您把脈。”楚媚說道。
歐冶子伸出手,楚媚探了脈搏之後,臉色不由浮現一抹疑惑。
歐冶子身體並沒有什麼毛病,而且還比一般的老年人都要來的強壯。要說真有什麼不妥,也不過是最近幾日似乎沒有睡好覺。
“觀歐大師的脈象並無異常,只是最近應該睡不安穩,但是喝一點安神茶也便罷了。”楚媚收回手,望着歐冶子道,“但是歐大師曾經找宮中御醫看過,如果只是這麼簡單,應該不會拖這麼久還沒有好。”
歐冶子眼神一亮,這姑娘看起來年紀小,但是確實在醫術上有些造詣。只是一探脈,就能夠看出他沒有睡好覺,也能想到問題所在,他現在倒是有些期待她能治好自己了。
“不錯,我每過一個月就有兩三天睡不好覺,而且時間非常準,誤差不過兩天,差不多是每個月的上弦月的時候。平時無事,但是每個月一到這段時間就會失眠。最開始我並沒有注意,漸漸地已有四十年了。”歐冶子長嘆了一口氣,“我曾經以爲我是中了某種稀奇的毒,因此遍尋神醫,但是所有看過的大夫都說並非中毒,安神藥也吃了無數種,都沒有效果。最後我來長安,宮廷御醫說並非是身體有問題,是心病。他們能治好身體的病,但是治不了心病。老朽也就放棄了,只想在這裡了斷殘年。”
楚媚很仔細的聽着,看來她的探測沒有錯,並非只有她一個人覺得脈象沒問題,所有大夫都這麼認爲。
那歐冶子一定沒有中毒,也沒有其他疾病。
但是每個月固定那幾天會失眠,怎麼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對!拓跋諶也是每個月十五那天血煞會爆發,而之所以是那天,正是因爲那是柯瑜身隕之日。
所以十五對拓跋諶變成一個特別的日子。
按照這種推斷,歐冶子每個月上弦月那幾天會失眠,也就是說在很多年前的上弦月那幾天,肯定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
正如宮廷御醫所說,這是心病,楚媚同樣這樣認爲。
心病還需心藥醫,必須弄明白的就是他爲什麼會失眠,失眠會不會夢見一些什麼。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其實夢境,也和人的心靈息息相關。
“不知道歐大師是否可以透露,上弦月的這幾天有什麼特別,或者能不能說失眠的這些日子,有沒有夢到什麼?”楚媚問道。
歐冶子長嘆了一口氣,“有何不可說,老朽明白你的意思。這番話我也對很多大夫說過,都歸結爲我憂思過重。老朽年輕的時候,曾有一個非常摯愛的妻子,名爲梨花。那時候中原還沒有統一,連連征戰,各國君主爲了神兵利器,也是懸賞天下。我原是南詔國人,那時候南詔國正值風雨飄搖之際,南詔皇帝非要打造一把魔兵以求改變國運,穩固江山。”
“南詔皇帝知道我擅長打造武器,便強召我入宮鑄造魔兵。我又怎麼不肯爲自己國家出力?非是我不願意,而是這所謂的魔兵,根本就是子虛烏有。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一把兵器就能夠挽救一個岌岌可危的國家?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一把兵器能夠抵擋千軍萬馬?但是南詔皇帝卻深信不疑。他有一份鑄造魔兵的材料,強令我必須在一個月之內鑄造出魔兵,否則就要殺我全家。”
楚媚靜靜聽着,碰上這種皇帝,也真的是歐冶子運氣不好。武器不過是輔助而已,若說得兵法能夠得天下楚媚相信,畢竟兵法可以左右戰役的勝利。但是說得兵器就能護江山,楚媚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