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終於在萬衆矚目中來臨。
這一日,長安萬人空巷,百姓們都擠出來看熱鬧,目睹一衆王爺將軍們的英姿。
秋狩的地點名爲御狩山,從名字就可以看出,這座山平日封閉,專爲皇家打獵而用。
御狩山有東南西北四個門。大家往東門進去在附近紮營,而最西端則是大山深處。
楚媚跟着裴紹南,寒翊在養了兩天傷以後就消失不見了。他本是殺手,來無影去無蹤,而且現在北宸王府都在抓他,楚媚也不可能帶他來御狩山送死。
楚媚首先就看見了拓跋諶。他一襲墨衣冷峭,楚媚發現他今天穿的那一件,還是她當初在王府的時候,親自吩咐人量身裁剪的,千年冰蠶的銀絲繡出雲紋,低調的奢華。他騎在一批高大的白色駿馬上,格外顯眼。
在他左右分別是睿親王拓跋睿和煦親王拓跋煦,這兩人都以政務見長,但皇族子弟騎射只是基本功,他們的騎射都不差。
皇帝和皇貴妃姚蔓蔓坐在馬車之中,因爲皇帝身子病弱不能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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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安公主拓跋寧和裴瀟瀟一路,兩個小姐妹說說笑笑,絲毫不知道秋狩的危險。
而柯晴枝和拓跋臨都沒有出現。
“不是說皇族子弟都必須參加嗎?怎麼沒看見逍遙王?”楚媚四處掃視着,問道。如果拓跋臨在,以他跟北宸王的關係,肯定是要維護他,到時候也還能多一分助力。
裴紹南騎着一匹棗紅色的馬,今天他特意穿了一件非常華麗的藍紫色錦袍,身後揹着長弓和箭筒,那把玉骨折扇這時候竟然也還不離手,騎着駿馬搖着摺扇,十足紈絝風氣。
聞言道,“你說他啊?上次在安泰山受傷了,所以因傷缺席。當然了,這是上報給皇帝的話,實際上是因爲柯晴枝。拓跋臨在桃花小築守着,都好幾天了,沒出過北宸王府。本來那傢伙還說要跟我爭個高低,結果現在變成本大少獨領風騷,可惜可惜。”
原來是這樣。
正在此時,楚媚看見歐陽萱騎着一匹白馬到拓跋諶旁邊,她今天特意裝扮過的,一襲彩裙格外靚麗,仰着頭不知道跟拓跋諶說些什麼,對方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卻也沒有把她趕走。
稀奇了,這要是換成裴瀟瀟,拓跋諶肯定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而另一邊,一個長着絡腮鬍子的中年男子正在跟洛九夜說話。洛九夜是北宸王的智囊,這件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就連裴紹南他們這些經常在長安的人也不清楚,只當洛九夜是拓跋諶的門客而已。
但其實楚媚發現,洛九夜在整個北宸王府派系的權勢非常大,更多時候,他就是北宸王的代表。那個絡腮鬍子是齊王歐陽元,卻會屈尊降貴跟一個小小的門客談笑風生,除非他是清楚洛九夜內幕的人。
看來,齊王和拓跋諶的關係也不簡單啊,楚媚暗想。
“一晃多年不見,洛公子還是跟當年一樣,風采依舊。”歐陽元笑着說道,看了一眼遠處的自家女兒,道,“這一次秋狩,萱萱非要來,這不是爲了萱萱,也就來了。又要麻煩王爺多擔待,我這個女兒,誰都瞧不上,偏偏就愛纏着王爺。”
洛九夜笑的謙謙有禮,“王爺客氣了。我們王爺和郡主是舊識,照顧郡主也是應當的。”
“本王這一次來長安,發現如今城裡的風勢,對王爺頗爲不利啊。”歐陽元嘆了口氣,道,“王爺此次竟然未帶一兵一卒,實在是失策。”
洛九夜淺笑,“勞煩王爺掛心。”
……
“怎麼?你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裴紹南拍了拍楚媚的肩膀,“別看了,不就是明萱郡主嗎?怎麼,擔心她搶了你的王爺?”
楚媚收回視線,目不斜視,“自然不是。我只是奇怪,王爺對任何人都不吝辭色,除了柯晴枝,連裴瀟瀟都沒見他有過好臉色。現在看來對明萱郡主卻並不討厭。”
“他們淵源可深了,北宸王在很多年前就曾經保護過明萱郡主。如果我沒記錯,那時候中原戰亂,齊國和子桑國交戰,齊王也就是當時的皇帝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公主,結果還被對方擄走了。子桑國是當時最強大的幾個國家之一,比齊國強。那時候北宸王奉命拿下子桑國,意外的救下了明萱郡主,因爲隔着子桑國無法安全把她送回,明萱郡主就一直跟着北宸王,直到一年後,北宸王拿下子桑國,齊王也是個聰明人,以感謝王爺救了他女兒爲由,舉國投降。其實吧,就是看自己都打不贏的子桑被王爺收拾了,知道不投降就是亡國的下場,所以借坡下驢而已。”裴紹南聳聳肩,笑道,“那一年,我算算,應該是八年前吧,北宸王也就十五歲,明萱郡主還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就這麼看上了北宸王,一纏就是八年。”
“這一戰是北宸王的封王之戰。他之前跟着先帝東征西討數年,在軍中嶄露頭角。滅掉當世大國子桑,是他第一次獨自領軍,從此天下無人不識冷麪閻王。子桑之後,齊國投降,下一個,就是金陵了。”裴紹南說到這裡,聲音一頓,沒有再說下去,“咳,看我說這個幹什麼。”
八年前,她也只有十歲,和歐陽萱一樣,他們的國家都遇上了北宸王。
只不過,境遇卻是天差地別。一個得他救命之恩,一個因他國破家亡。
同樣的相遇,卻是天差地別的結局。
楚媚突然想起那個夢,如果在那場大火裡,她遇見的是拓跋諶,是不是就不會有八年之後,這樣的她?
其實他們早就遇見了,就在八年前的金陵國。只不過在同一座王城裡,卻互不相識罷了。
“沒關係,我並不恨他。”楚媚很平靜說道。
裴紹南正想安慰,就見楚媚繼續說道,“從我有記憶開始,金陵就一直處於戰亂之中,連我們金陵王城也好幾次差點被人攻破。就算不是北宸王,也會是別的人,別的國家。弱肉強食,很簡單的道理。大概我天性涼薄寡情,從沒想過要爲金陵國報仇,也從未想過要爲我那些連印象都沒有的親人報仇。我只想要活下去,和在乎的人一起活下去。如果說此生真的有什麼願景,也絕對不是報亡國之仇,而是能夠活的安穩一些。”
她的要求真的很簡單,活下去,安穩的活下去。
而所謂的亡國之恨,就當她天性涼薄吧。
“阿媚,你一定能夠得到你想要的。”裴紹南望着楚媚,突然攥住她的手,握緊,“一定。”
楚媚回望向他,這一刻,楚媚看見這個一向吊兒郎當的紈絝大少,突然用一種很認真的眼神望着她。很難形容那一刻的感覺,就像是對方伸出手,想要將你這一生揹負的沉重都接過來一樣。沉甸甸的,溫柔。
從今以後,他護她安穩,守她安穩,給她安穩,陪她安穩。
無需言語,一個眼神足夠。猝不及防的,浪漫。
但是楚媚心裡卻又無比清楚,沒有人能夠幫她,這一路,她只能自己走下去。
“咳!”一聲咳嗽,打斷了正在對視的兩人。
楚媚連忙抽回手,看向來人,卻是裴耀庭和林初柔過來了。
“等下秋狩開始,我要寸步不離保護皇上的安全,你自己注意一點,打獵的時候也不要一個人孤身,身邊帶着人,知道嗎?”裴耀庭望着裴紹南,威嚴的他非常精細的叮囑着。
裴紹南點頭,“大哥放心,我會注意的。大哥也要小心。”
“嗯,和楚姑娘玩的愉快。”裴耀庭衝着楚媚笑着點點頭。
楚媚回之一笑。之前是林初柔,現在裴耀庭好像也誤會了,只不過這位的態度,截然相反。
一行人終於到了東門的營地。士兵們很快紮好營,楚媚的眼神一直落在拓跋諶身上。雖然前兩天一直在跟裴紹南商量他會去的路線,但還是盯着他更放心一些。
“諶哥哥,那邊那個女人一直盯着你看。”歐陽萱注意到楚媚的目光,不滿說道。
拓跋諶也早就發現了楚媚,只是他面無表情,誰都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那張桀驁的臉上,沉默的時候,冷冰冰如石頭。
整個營地人非常多,不一會兒,就到了點燃聖火的儀式。所謂聖火,其實就是在一個高臺之上的火盆裡,擺放着木頭和火油,用火把點燃。據說這聖火會持續燃燒三天,等秋狩結束以後才熄滅。
這也是秋狩開始的儀式,點燃聖火。
“聖火素來都是由王朝最強的勇士去點,非王兄莫屬。”拓跋宏笑着對拓跋諶說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秋狩的關係,他現在整個人精神看起來非常好。
看來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王兄,
請。”拓跋睿親自舉着火把遞給拓跋諶,笑容溫和。
如果不是知道這些人在做什麼打算,單是看錶象,絕對看不出他們對拓跋諶有敵意。
拓跋諶掃視了周圍一圈,衆人都在等着秋狩開始。拓跋諶也沒有推辭,拿着火把走到高臺之上,這一刻,萬衆矚目。
拓跋諶將火把點燃火盆裡的木頭和火油,聖火竄起一米高,非常壯觀,所有人齊聲喝彩。
秋狩開始!
唯獨楚媚盯着那聖火,眼中多出一絲疑惑。剛纔是她的錯覺,怎麼感覺聖火點燃那瞬間燃起的煙,有點不太對勁?但是真要說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大概只是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