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長怡悠悠,嘴邊也是笑意不止。
蕭玉珠也是但笑不語,未再多說女兒。
等到去與公婆請了安,說了好一會話,又見過趕來的侄女,夫婦倆這才帶了女兒回來,丈夫去了前院,蕭玉珠也沒有多加歇息,就讓人請了遞了話的蜀夫人過來。
長怡站一旁爲母親捏着肩,在人沒來之前與母親閒談道,“娘,我記得之前你說最喜蜀夫人的一點是她最會變通罷?”
“嗯。”蕭玉珠閉着眼淡應了一聲。
“這點女兒不及蜀夫人。”
“你不是她。”蕭玉珠眼皮動都未動一下,淡道,“你是我們的女兒,如若你未嫁前都需你來變通,不過是你父與我的無能。”
長怡從小都被父兄叮囑戒驕戒躁,抵制住了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時間久了,哪怕旁人再誇她是天之嬌女,她也能付諸一笑,這也是她明瞭蜀光小時厭她之因,沒有哪個天稟異賦的人想與泛泛之輩,容貌醜陋之人牽扯到一起。
但母親又與父兄不同,她告誡她的是別人眼中的她是什麼樣子,那最好是按別人認爲的來決定走勢——沒有人會來認清她本來的面目,會按她的本心走。
在別人眼中當她是狄家的小姐,那麼她最好也當自己是,她本身是什麼樣的,一生認同她的能有兩三人,已是幸運。
長怡以前是真不太在意母親對她告誡三番的話,不過經點事,她也明瞭母親的苦心。
父親教她怎麼成爲一個人,成爲自己,而母親教她的,是她怎麼與周邊的人遊刃有餘地處在一起,怎麼生存。
畢竟,她終是會嫁,去往一個陌生地方,而不能一直呆在父母給她安樂窩裡。
“終是要懂,娘,是不是?”長怡低頭,把小臉貼在母親溫暖柔和的臉上。
母親年過四旬,卻還是嬌豔如花,這其中不乏父親對她一生異常的深愛,但長怡也知,更多是的母親自己珍惜自己的結果。
“我 深愛你父,但我這一生,我把自己放得也重,很多時候我把自己放在了你父親之上,我知道自己得到或者失去我會是什麼樣子,我會過何樣的日子,所以我這一生都 不會在外人面前失態,這不是擅於忍耐,而是我們這種人該有的一種篤定。”這是長怡在第一次來月事,母親與她說起女人事,長怡問她可爲那些對父親投懷送抱的 女人介意過時母親答她的話。
母親說這話時很淡然,而長怡只有在之後的每次想起來,才能覺察出這話背後的強大和所需要的魄力。
長怡知道自己打小所經的事多,小時懂得太多,骨子裡對許多事太輕忽,也過於貪玩了些。
實則細細想來,她其實與蜀小將軍是有相似之處的,那就是身上那點傲氣,不過蜀小將軍表現在外,見什麼就表現出什麼,而她的傲氣是在骨子裡的,她不把人看在眼裡,不過是沒把人當回事。
說來,她的這種傲氣更致命些,因太輕敵了。
這是長怡昨晚想了一夜,最後自省時得的結論。
在家裡,這裡的上上下下,母親再明白不過,這裡的人再翻天,也翻不出父親的權勢範圍。
但她要是嫁出去了,離得遠了,就說不定了。
女 兒話後,蕭玉珠轉頭看了女兒一眼,見她依戀地靠着她的肩,她輕吐了口氣,點了頭,“你是你爹與我所生,我們當然在有生之年護你一輩子,你兄長們疼愛你,自 願爲你謀劃好你的一生,但我兒,你要知道,不管是父母兄長再疼愛你,遠不如你自己有本事來得強,你嫁出去了,我們也有遠水急不了近火之時。”
“還有,我也不願意成爲哥哥們的負累,沒有誰會願意喜愛一輩子給他們惹麻煩的妹妹罷,女兒也覺着持寵而嬌最難看。”長怡皺鼻子道。
她是見過不少持寵而嬌,確實再難看不過了。
蕭玉珠聽女兒的話微笑了起來,反手碰了碰她的臉,溫柔地道,“你能明白再好不過了……”
說罷低頭去看女兒嬌俏的臉,心道這世事果則是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女兒自小太聰慧,反倒不如她當年懵懵懂懂,一嫁就嫁給了她父親來得有運氣。
女兒的緣份,不知是有還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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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氏見過夫人。”蜀夫人一見蕭玉珠,一步都未停,就上來見了禮。
長怡也是施了一禮,叫過人,扶了蜀夫人。
蕭玉珠淡笑,她不是對人熱絡之人,點頭之後朝蜀夫人伸了手,“過來坐。”
“多謝夫人。”蜀夫人遂即就坐了過去,這時她才擡眼仔細打量蕭玉珠,見蕭玉珠與三年前她見過的那面未差多少,潔白臉孔上掛着那點淡淡的淺笑,樣子溫婉如水,身形纖細,衣冠清豔,她還是微怔了一下。
“這麼多年,您真是一點也未變,”蜀夫人道這句奉承話,着實帶了幾許真心的感嘆,“我這老婆子卻是老了不少了。”
蜀夫人就坐她側坐,捱得近,蕭玉珠偏頭就能看清楚她的臉,蜀夫人是老了不少了,臉上的細粉也遮不住她眼角的深紋和泛老的皮膚。
蜀夫人心重,裡裡外外的事都要操心,當年蜀將軍風流的時候,蜀府也因她的脾氣驚天動地鬧過幾場,後來蜀將軍回頭,這事說來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但蕭玉珠也看得出蜀夫人這是爲了兒女,才平了與蜀將軍的那些縫隙……
到底是意難平罷,所以這邊忍的那邊找補,如今有人跟她說起蜀夫人,都道她是個極有手腕的,蜀家家族那邊的親戚都得看她臉色過活。
當 年蜀夫人在她面前爲蜀將軍流連柳巷包名妓不回家的事哭過無數回,求過蕭玉珠管管這事無數回,蕭玉珠自一開始就知蜀夫人性情,她是個聽不得重話的,也是個不 擅原諒之人,所以,以前她沒勸過蜀夫人息事寧人,這時也不會說讓她少管點事享點清福的話,只是點頭“嗯”了一聲,對她的話泰然受之。
蜀夫人見狄夫人神態都跟之前幾年前見的一樣從容不迫,不知爲何,心底有些發澀。
不是爲的她嫁了好丈夫,有了好兒女,而是她學了許多次,都學不會她的那份對許多事情的漠然處之。
假若她能學會一些,她那心至少不會因一點點事隨時會放在油鍋上人煎着。
“伯母,喝茶。”下人送來了茶,長怡恰時把茶先遞到了蜀夫人手裡。
蜀夫人接過,要轉送到蕭玉珠手裡。
“你喝你的。”蕭玉珠搖了頭。
“伯母,小將軍也在外頭?”得了丫環說小將軍在外頭的長怡好奇地看着蜀夫人。
“是,是我帶來的,還請您別見怪,”一說到這個,蜀和氏就打起了精神,立馬精神百倍地朝蕭玉珠笑道,“我一聽他來了崔山城這麼久,還未好好與您請過安,一得您見我的信,我就帶了他來了,免得他再這麼沒規矩下去,我這暴脾氣在您這家裡就收拾他來了。”
“哪的話……”蕭玉珠搖頭,側頭與身後的桂花道,“我沒請小將軍來過?”
“您與小將軍見過幾面,只是未曾與他好好說過話。”桂花溫聲道。
“是我的不是……”蕭玉珠回頭與蜀夫人淡道,“我現在不喜張嘴,這一年來身子也乏,見客見得少,就是自家親戚也見得少,你別見怪。”
“您這哪裡的話。”蜀夫人笑了起來,道,“唉,我就知道您愛清靜,說來這次不請而來我這心本就不安,聽您一回來就願意見我,您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你們幾個,家裡人都是陪我夫君一路打仗打過來的,是我們家的功臣,任何時候我都願意見……”蕭玉珠拍了拍她的手,道。
蜀夫人嘴邊的笑頓時有點牽強,隨即一會,她兀作高興采烈地道,“是,而且我們是親家,夫人一直對我們家要親近一些。”
見她攀親,蕭玉珠微微一笑,沒說是也沒不是,連頭也未點。
見此,蜀夫人嘴邊的笑險些掛不住,那放下不久的心,又砰的一下,吊在了喉嚨口。
狄家這是……反悔了?
“叫蜀小將軍進來。”蕭玉珠沒去瞧她,與女兒吩咐道。
“是,女兒這就去差人去叫。”長怡朝母親福了一福,去了門邊低聲吩咐丫頭。
這邊蕭玉珠又與蜀夫人道,“你來得也巧,明日長怡做壽,親朋戚友要來一些,知道你也來了,少不得要跟你見見,到時還得勞累你了。”
“豈敢。”蜀和氏因這話馬上受寵若驚,嘴巴微微張開,頓覺自己剛纔是瞎想。
“說 到你家小將軍,”蕭玉珠說到這略想了一下,引得蜀夫人又提心吊膽了起來,看着她一動不動,見蜀夫人有點掩飾不住的緊張,蕭玉珠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權當安 撫,這才道,“長怡不是明年要及笄了嗎?一直沒存心見,是我打算還想多留長怡幾年,我這有私心,也是愧見未來姑爺得很。”
“多留幾年?”蕭玉珠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讓蜀夫人失聲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