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淮南府那邊傳來了消息,狄家大郎狄禹祥與二郎狄禹鑫皆榜上有名,消息傳來,狄府又再熱鬧了起來,爲此,狄趙氏還跟屠夫定了一條豬,狄家準備宴席宴客。
這是狄家天大的好事,狄家村鄉下那邊已經派人送去急信過去,狄府這邊,已經有人踏門賀喜。
家裡來了客,蕭玉珠就不便時常出門,廚房裡也不便去了,怕見到外客。
知道家裡人多她不好出去,蕭玉珠也安份地呆在房裡縫衣,本來以爲這時候家裡人也顧不上她,但哪想狄趙氏出面請來了一個性情溫和的嫂子過來陪她。
那嫂子是狄家的遠方親戚,年長蕭玉珠幾歲,繡工了得,會好幾種花樣,蕭玉珠與她在一起有得話說,有得事做,一天下來也不虛度。
這廂狄趙氏是最忙的,狄家村那邊得了消息,已經讓狄家那幾個能幹的嬸子連夜坐着牛車過來幫忙了,狄家村不在淮安縣,是在隔着一個蘇河縣的古安縣,就是連夜趕路,來幫忙的嬸子們也是過了三天才到狄府,這時狄趙氏已把客屋和被褥都準備好了,狄趙氏的嫂子們一到,二話沒說,提下牛車裡走時才從地裡j□j的菜,捋起了袖子就忙和了起來。
易國女子只有大戶人家的婦人一生不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一般人家因着生計之事,出嫁後無需像還在當姑娘家那時一樣守禮,也有那平常家的婦人出門能買物什之事,但剛出嫁,還有未生子的小婦人沒得長輩和夫君吩咐,卻也是不能隨便見生人的,但到底平常老百姓家的規矩也沒那麼嚴,蕭玉珠這大半年也見過幾個跟婆婆關係好的夫人家的好幾個兒媳,也有那未生子的媳婦在家裡喜慶之日出來幫忙。
但臨到她身上,長輩不說,夫君也是不許,她也老老實實地呆在了房裡。
說起來,得知鄉下嬸孃要來幫忙的那天晚上,行房後她糯糯開口想幫家裡的忙,哪想剛開半句口,那還溫柔撫摸着她後背的少年夫君在黑暗中一聲不吭地停了手。
黑夜中看不清人,但蕭玉珠覺得這時他的神情很是冷峻,所以悄悄地低了頭,接下來的話她就沒說出口了。
她還是知道他是性格有多強硬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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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來了人幫忙,她身邊也有人陪,來的人要是見她,也是那春生嫂子先出門問過話,纔會帶人進來。
狄禹祥中了秀才,蕭玉珠也成了秀才娘子,跟她說話的嬸孃也好,還是同輩的媳婦也好,很是客客氣氣。
其實一連好幾天,她也沒見什麼多少人,又在這幾天來往之間的聊天之間,蕭玉珠被提醒到離狄禹祥的及冠禮也沒多長時日了。
狄禹祥是二月出生之人,正月一過,恰恰是春分之時,就是他的出生之日,蕭玉珠想着這段時日除了過年的新衣,還要多替他做一身儒袍出來纔是好。
當日晚上狄禹祥很晚纔回,嘴裡還帶着幾許酒氣,蕭玉珠服侍他洗漱好,便被狄禹祥抱住上了牀,她以爲他要行事,尚餘幾分酸楚的身子自發不安地挪了挪。
狄禹祥狀似安撫地拍了拍她,閉着眼睛沒說話,也沒別的動作了。
蕭玉珠看了看桌上還沒吹熄的油燈,見他面色疲憊,那句“燈還沒吹”暫止在了喉間。
過得半晌,她趴在他身上都快睡着時,聽到他開了口,道,“明日有兩人會進府,一個小子一個小丫頭,小子十五,小丫頭十三,大的那個當我的書童,小的那個侍候你,明日我會讓春生嫂子帶他們來給你見禮。”
“啊?”蕭玉珠一時之間有些摸不着頭腦,“進府嗎?這是……”
“那男孩是個孤兒,那女娃是他的童養媳,父母病死後家中欠了些許債未還,他們叔父把他們都賣予了我,剛剛我跟娘說了,因他們都是侍候我們的,他們的賣身契放到你這裡。”狄禹祥淡淡地說着,手指慢條斯理地在她的黑髮裡穿梭,他頓了一下,又道,“那賣身契在荷包裡,你明早整理荷包的時候記得拿出來收好。”
“吉祥得了功名,你確是需要個書童跟着,可我有如意如花伺候,要不,把那小丫頭給娘?”蕭玉珠先前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聽到這,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試探地道。
她確是不需要這麼多人伺候,她一個人要三個丫頭,婆婆只得一個婆子,這於理不合,傳出去都不好聽。
“你房裡留個小丫頭就好,娘那,就讓蘇婆婆帶着兩個丫環伺候罷。”狄禹祥閉着眼睛淡淡地道,神情甚是淡漠。
說罷,不等她說話,又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放到被裡側躺好,下地吹熄了燈火上牀。
蕭玉珠再被他抱了過去後有些不安,猜測着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她蹙眉想了一陣,覺得怕是如花那丫頭私下幹了什麼齷齪之事被他知情了……
思及此,蕭玉珠放在被中的手握起了拳頭,這時她身子陡然一僵,那抱住她的人又安撫地拍了她一下,她心神一凝,淺淺地別過靠着他胸膛的臉,調整了一下呼吸,這才按納住了心中突涌的冷意。
丫環要是輕挑,那是在削她的臉面,丟她的人。
蕭玉珠本還想着她無人可用,想着用點時間j□jj□j她們再說,看看她們能不能學乖,留下她們當近身之人,但現在看來,是不能再作這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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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是如花送來的溫水,蕭玉珠打開門看到是她,冷眼看了一眼眼前入了冬,一大早頭髮上還插着一朵小紫花的如花。
“如意呢?”這幾天都是如花端水,昨天看到還是她,蕭玉珠已經說了今天讓如意送過來。
“被蘇婆婆叫過去了,我怕誤了姑爺和您的洗漱,就替如意姐姐先端了過來。”如花端着冒着熱霧的溫水盆低着頭道。
“放桌上罷。”蕭玉珠似笑非笑地牽動了下嘴角,指了下外屋的桌子。
見不是讓她放到內屋的架上,如花頓了一下,依言把水盆放到了桌上,轉過身朝蕭玉珠施了一禮,“奴婢這就去收拾被褥。”
“不用了,我來收拾就好,出去罷。”
如花呆了一呆,擡頭小心地去看蕭玉珠,見她在試水盆裡水的溫度,膽子突然大了點,道,“小姐千金之軀,這等下人之事還是奴婢來吧。”
蕭玉珠聽了,停了手,轉眼直直地看向如花,“你是沒聽到我剛說什麼?”
看着她突冷下來的眼,如花這一次竟不敢再說什麼了,匆匆福了一禮迅速出了門。
蕭玉珠那停住的手往水裡又試了式,眼睛一眨,冷意消失後神色如常端起了水盆進內屋。
屋內,狄禹祥正拿着一封信看着,蕭玉珠把水盆放到架子上,捏好帕子走到牀邊遞給了他,“擦一把醒醒臉。”
狄禹祥“嗯”了一聲,放下信接過了帕子,坐直了身體把帕子蓋在了臉上擦着。
“那兩個丫環以前不是侍候我的,是出嫁前兩日家中老太君賞給我的,底子到底是好是壞我也不甚清楚,以後要是讓蘇婆婆帶着她們侍候孃的話,還是得讓蘇婆婆多看着點纔好。”蕭玉珠一直遵循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哪怕是孃家的事也不能在婆家多說,但到了這個份上,有些話她也是不得不說了。
說來,以前在蕭府裡日子不太好過,上要看老太君的臉色,下面的弟弟妹妹更是要看其臉色行事,連家裡的管家,她也不敢輕易得罪,哪怕如此,她其實對老太君沒什麼真的怨怪,她爹身爲蕭府長子,因個人能力所限,未盡長子之責,沒擔起一府之責,她的兄長身爲嫡長孫,更是忤逆了老太君考取功名之意,擅自去了當兵從此未歸,而老太君讓父親娶續房的事,父親這麼多年也還是沒有遵辦,所以臨到她自個兒身上,老太君不喜她,沒得太多榮寵,偏愛二房三房的孫子孫女這也是說得過去,也怪不得老太君。
可他們父女再不得老太君的心,老太君也不能把這兩個是禍害的丫環給她。
而現在這兩個丫環真要到婆婆底下了,事出必有因,她這個夫君肯定是知曉了什麼了,爲着家裡人好,蕭玉珠不得不把一些從沒說過的話,違揹她慣來的爲人處事隱隱約約地透露出來。
底子到底是好是壞不知曉,這話一出,眼前這個聰明至極的人哪會不知曉她話中的意思。
狄禹祥聽着小妻子這話,捂在帕子裡的嘴角往上翹了翹,他洗完臉,把帕子給了她,點頭淡笑道,“好,讓蘇婆好好管教。”
見他臉色跟平常無二,蕭玉珠坐在牀邊怔了一下,才若無其事地接道,“現在起牀嗎?”
狄禹祥看了看放在一角的沙漏,搖了下頭,重拿起了信,“等一會。”
見暫不用爲他着衣,蕭玉珠起身去整理他的荷包衣帽等物,從荷包裡拿出賣身契,也沒打開來看,擱在一旁把裡面的銅板數了數,把少了的那四十文放了進去。
從他赴考回來起,他就讓她做清點荷包之事,隔一陣他就會拿一袋銅錢回來,讓她每日點一下荷包裡的數目,每日五十文不變,哪天花了多少就補多少進去。
前段時日,每日也只需補個五六文進去,這幾天就花得多了,昨天補了三十八文進去,今天又是四十文。
蕭玉珠聽婆婆說這兩天來的小輩怕是還會多,怕他打發小孩銅錢不夠用,手裡握着錢袋的她回頭問,“娘說親戚家的孩子這兩天還會來一些,這幾天要不要多裝點銅板?”
看信的狄禹祥搖了下頭,“不用,少了我差人來與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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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剛沒擡臉的他視線從信紙上移到了她身上,問道,“上次給你的還夠嗎?”
“夠,”蕭玉珠笑着擡起了桌上還有半袋的錢袋,“還有一千多文呢。”
狄禹祥聽到這話,看着她突然笑了起來。
蕭玉珠不知他爲何而笑,有點發傻地看着莫名笑得特別明朗的他。
她這少年夫君的臉輪廓在這下半年與她初見他時變得更爲分明,這一笑,臉上線條顯得剛硬十足,像個十足十的男子漢,對着如此景象,她被他的笑迷暈了眼,而同時腦子裡的那個自己對着自己嘆了口氣。
她自小就是個沉得住氣,且慣於把自己置身事外的人,這本事讓她在蕭府哪怕被老太君不喜也還是過得遊刃有餘,但自從嫁了眼前的這個人,她已經做了很多她以爲自己不會改變的改變了,且一天比一天迷戀他,掛心於他,這種感情太濃太烈,多得讓她起了強烈的得失心,多得讓她覺得自己已經在冒傻氣了。
她已經明明知道他這種人不是她能瞭解得透的了,卻完全沒有一點懸崖勒馬的想法。
蕭玉珠覺得她怕是有點快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