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珠到了下午快要日落時分才從蕭府離開。
她雖來的次數多,但每次走,嫂子都要給她帶上些東西,至於老父,手頭上得了覺得閨女要是有了就好的東西,都會差人送到狄府,而閨女每次來了要走,也還是要給她一盆花帶回去。
兒女再富貴發達,豐衣足食,他還是他們以前的那個父親,嘴拙人木,但有什麼好的,總會先惦記着妻兒。
蕭玉珠帶着長生他們回來,狄家已經準備要擺飯了,狄府雖小住了三房,但三位夫人都是打理家務的一把好手,平素只有自家人在的日子,上下都井井有條。
現在府裡的事,蕭玉珠也不是事事都插手,讓弟妹們先在他們府裡把手練好。
別家各房還因金錢有利益之爭,換到狄家這頭就不是事了,狄家支出的銀錢全由狄禹祥出,就是二郎三郎的打點,銀兩也由大房這支來管。
狄禹祥與弟弟的話是這樣說的,他們出了他這長兄的門到別處立府,他不會管他們的家事,但在家中一日,他就要管他們一日的衣食住行。
而陳芙蓉與曾倩倩都不是缺銀之人,她們原本手頭寬鬆,江南那邊的孃家得了二郎三郎高中的信,更是派人私下送了她們不少銀子,現下只管她們要多少,孃家那處不會說個不字。
陳家自不必說,他們已從蕭知遠那得了不少好處,而曾家因狄家之勢,現在生意如日中天,原本不好行的買賣,各方給他家大打便利之門,這且只是其一,另一道,曾家的人也想當官了,他們還要靠着狄家提點,豈會讓出嫁的姑奶奶有手頭緊的時候。
要說沒有大嫂這尊大佛壓在她們頭上,陳芙蓉與曾倩倩難免會因這一朝得勢衝昏頭腦,可眼見之處皆是沉穩的大嫂的淡定從容,她們覺得這纔是官夫人的作派,難免受其影響,跟着學了幾分去,而且家中出了事,也讓她們明白富貴得來不易,不一小心中了招,可不是哭幾聲道幾聲後悔就可挽回,到時權勢富貴一朝散去,想攏回更是難於登天。
蕭玉珠一進府就回了院子換衣,陳芙蓉放下手中的事,先過來問嫂子大伯他們今日可會回來用飯。
“今日沒差人回來說要晚回罷?”
“沒有,沒見人回來說。”
“那就是平常的點,讓廚房候着就是。”蕭玉珠換好衣裳從內屋出來,笑着問弟妹的孩子們,“長文他們呢?”
“跟他們三叔在書房認字呢……”陳芙蓉上前給大嫂整理衣袖,與她道,“長文可比之前用功了,就是長明長堰,認字也比以前認得快。”
“蛐蛐呢?”蕭玉珠問起了三弟妹的女兒,他們狄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小丫頭學着走路跌了不少跤,摔疼了還管奶婆子要大伯孃……”陳芙蓉挽了打扮齊整的大嫂的手,往外走去,笑着道。
蕭玉珠聞言微微一笑,與弟妹溫和地道,“我只管疼愛她,她是念着我的好,可我是個不經常在她身邊的,只想着在着一日就疼着她一日,不逆她心意的好,可教養的事哪是疼愛就可教得好的,還是得她母親和你爲她多費些心了。”
他們要離開京中外任的事,陳芙蓉也是從二郎那聽出一點風聲來了,要是平時她還會謙詞幾句,但在對她們皆愛護有加的長嫂面前,陳芙蓉也不願意說那麼多的虛詞,當下輕應了一聲,與她道,“嫂子放心,蛐蛐是咱們狄家的第一個女兒,以後嫁出去了,二郎和我都要給她添分嫁妝,更何況這……”
說到這,她們正要往下下階梯,看到了曾倩倩帶着人擡梯而上。
曾倩倩正好聽到了添嫁妝這話,忙問,“二嫂,你是要給誰添嫁妝?”
“你說還能有誰?”
“我說我家囡囡啊?”曾倩倩恍然大悟,扶了蕭玉珠的另一手,笑着道,“我還道是誰呢。”
說話間,有些得意。
像別人家頭一胎生個女兒,那可是要愁死個人,換到他們家可不就是這麼回事了,裡裡外外都這麼多兒子,就一個女兒,全家上下都當掌上明珠,以後要是出嫁,嫁妝能少得了?
曾倩倩絲毫不擔心女兒之事,她現在最爲緊要的,還是再生一胎,且這第二胎是男是女她也不着急,先把生的數趕上二嫂再說。
“正好,”見三弟妹也來了,蕭玉珠朝她們溫和說,“我跟你們說點事。”
陳芙蓉一聽,朝身前身後跟着的丫環道,“你們都往前走遠點。”
曾倩倩已經揮帕,讓跟着的下人走遠。
“不是什麼大事,”見弟妹們不等她多說就讓下人避嫌,蕭玉珠笑了,與她們道,“就是這月十號,如家七大爺要娶續絃,你們隨我去喝一趟喜酒。”
陳芙蓉怔了一下,“大嫂,你要帶我們去如家參加喜宴?”
“親自帶?”曾倩倩也是緊跟着補問了一句。
“親自帶。”見她們面露欣喜雀躍不已,蕭玉珠嘴角好笑起來,“又不是沒帶你們出去過,這麼高興作甚?”
“穿什麼衣衫纔好?”曾倩倩已經喜得聽不進她的話,朝二嫂就道,“二嫂,不由明日我們親自去布鋪子瞧瞧去,你看可好?
陳芙蓉抿嘴笑而不語,清亮的眼睛往大嫂身上瞄去。
其實讓夥計上門來就好,三弟妹這一說,也是多日沒怎麼出過門了,想出去看看京中的熱鬧。
“去罷,去看看。”蕭玉珠點了頭,見兩個弟妹都道了“多謝大嫂”,她不由失笑不已。
她在她們身上花的心血沒有白費,兩個弟妹都是好的,她們對她雖不是親密得很,但對她卻是敬重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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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皇后有意要見狄家婦,是在見過其長子長南後纔有這麼個想法,她跟皇帝的說法是想見見能把兒子教得這麼好的女子是什麼樣的。
文樂帝一聽,精神大振,當晚又打算歇在鳳儀宮皇帝就道,“是應該見,你就應該多看看別人家的夫人是如何相夫教子的。”
他可是聽說了,永叔那個夫人是個夫君指着南,她就不敢往北去的。
皇后就應該多見見這樣有婦德的夫人,到時就知道了像她這樣對丈夫冰冷無情的女人,天下找不到第二個。
一聽文樂帝那口氣,暮皇后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都懶於與他對答,自管接着賞手中的玉器。
文樂帝卻是喜好與皇后多聊幾句,他打小就在先帝爺跟前長大,受先帝爺親自教誨,學到的學識自是不同凡響,能跟他說得上話的,除了暮家的先生,也就沒有幾個了,後來先帝爺因操勞過度去逝,他承了皇位,暮家的先生已經是不管皇帝的事了,他問一百句,也只能得一句暮家不插手朝政這句話,這皇宮裡能跟他說得上話,能談論大易以後的也就只有皇后了,可皇后厭他少年時顧前不顧後的作風,他又與她賭她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氣,許多年裡,他們都是隔着人傳着話說話,那些年文樂帝心裡苦都沒個真能寬慰他的,因着耽擱了那麼些年,皇帝也是怕了沒人跟他說話的苦了,反正他也看慣了皇后給他冷臉子,所以即使是皇后不搭理他,他也能有什麼想說的就一個人先說,要是皇后受不住了,還能回他句話,即使是勉強回的,皇帝也心滿意足。
現在皇后不理他,他也只管說他的,“你這個不見,那個也不見,你不見,怎麼就能找到着得你眼的大臣內婦?”
“現在想開了就好,這狄家的夫人,是知遠的妹妹,朕可不止一次聽知遠說過,她是個知書達理,嫺靜溫柔的,小小應該也跟你誇過,可是?”皇后終於願意跟大臣夫人來往了,不那麼孤芳自賞,變得愛搭理人了,文樂帝有種老懷欣慰,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感,哪怕皇后是想着見一下他們皇兒以後的忠臣,可這也比不見的好。
哪料,暮皇后聽了微皺了下眉,與皇帝道,“你這樣誇臣子的妻子,可好?”
文樂帝一聽,怔了一下反應了過來,頓時火大,“朕對你的好意,你哪一樁哪一天能領會對意?”
暮皇后不以爲忤,淡道,“沒那個意思,就別這麼誇,省得你身邊那些鑽研的人多想,回頭就把人給你搶來了。”
文樂帝聽了啞然,好半會都沒說話。
他其實也是有一點不敢回嘴,搶j□j這種荒唐事,他身邊的人不是沒幹過,那次發生了這事,也是皇后自打嫁給他來第一次生氣,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甚至氣得說他沒那個能耐就讓賢讓有能耐的人來當這個皇帝,那也是宮中第一次傳出他要廢她的原因。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她也是會爲着他生氣的。
文樂帝這廂想起了往事,看着暮皇后一臉怔然,這看在暮皇后眼裡,卻是好一副傻像,見他好一會都呆坐在那不語,她還以爲這老傻小子又一個人偷着傷心去了,只好拉了他一把,施捨了他一句,“行了,我沒那麼想。”
文樂帝被她一拉,被拉了回來,見她敷衍地朝他看了一眼後,就又兀自賞玉去了,他無奈地一嘆,上前抱住了她,“這可是我爲你尋回來的,可你看我都沒看這些破玉的時間多。”
“它們可比你好瞧多了……”暮皇后正仔細在燈光下看着玉塊的溫潤的光芒,漫不經心地回道,“而且,它們沒長嘴,比不上你聒噪,我當然要多歡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