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了,她依舊記得那一日,英勇如他,卻終歸是陌路殊途。然而那僅有的溫存卻足以讓她記上這麼多年。
那時的時光恐怕是她這一生中最值得懷念的日子吧!從馬蹄下逃生之後,便是方纔夢境的結尾,然而現實中卻是她和樑子言有交集的開端。
那日樑子言正打算離開,畢竟這馬匹是他親手所斃命的,得給馬場有個交代。然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身後的安和郡主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襟,不願鬆手。
樑子言耐着性子轉過身來,以爲方纔肯定是嚇壞了……
不料她驀然轉過身子,直直地看向樑子言,眼神中卻帶着幾絲忐忑的意味,堅毅的神情卻讓樑子言心下不由得一驚。
只聽她緩聲說道:“能不能教我騎馬……”
素白色的衣衫有些泛髒,安和郡主侷促地站在原地,咬着下脣,亮晶晶的眸子看上去宛若一汪清水,能照出人影來。
樑子言被她澄澈的眼眸吸引住了,半晌回過神來,淺淺地低下身子,問了一句,“你是誰家的姑娘?怎麼單獨來這馴馬場呢?這裡很危險的,不是小姑娘該來的地方……”
聽他的口氣像是不打算教她騎射了,安和郡主心中驀然一驚,隨即緩過神來,嘴裡喃喃回話道:“我爹爹是管糧草的饒總管……我爹爹早就說我不小小了!所以我不怕危險!小孩子纔會害怕!”
聽她這麼說,樑子言心頭不由得一震,劍眉挑了挑,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這個臉上盡是堅毅的小姑娘,眼眸間閃過幾絲訝然之色。
“那你當真不怕?方纔那一幕也不怕?”嘴角微微地上揚着,偏過頭去看了一眼不遠處躺着的駿馬,好看的側臉上掛着淺淡的笑意,黃昏下俊美的側顏彷彿鍍了一層金黃,格外的俊俏,卻不由得令安和郡主心中一陣心猿意馬。
安和郡主看得呆了一瞬,回過神來卻見樑子言早已走到了那馬匹的身邊,她嘟了嘟嘴巴,隨即擡步跟了上去,呆呆地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漸漸地蹲在那匹馬的面前。
直到樑子言半跪在那馬匹面前將頭深埋在臂彎時,她纔好奇地走上前去,驚訝地詢問道:“你怎麼了?沒
事兒吧?”
好半晌,樑子言才緩緩地擡起頭來,單身搭在膝蓋上,深藍色的衣袍整潔得一絲不苟,擡眸的瞬間,安和郡主似乎看見了他眼底泛着的淚花,瞬間像是明白了過來,怔怔地問了一句,“怎麼?你後悔殺它了?”
聽她這樣說,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耳畔久久揮之不去,樑子言在心底長長地哀嘆了一聲,隨即開口道:“青牙是我唯一看着長大的一匹……幾年來它可從來沒有這樣過。”
安和郡主愣愣地站在一旁,聽着他的答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不過她知道了他的那匹馬叫青牙,而他愛着的青牙卻是因爲救自己而錯手殺了它……
她蹲下身去,靜靜地待着,哪怕一句話也不言語,她便覺得這也是在安慰着他。
後來,她纏着他教她騎射,樑子言思慮再三,還是答應了下來……
再後來,安和郡主的父親因爲戰功,一次次的升遷,竟然最終與樑大將軍相差無二。兩家的關係自然是越來越親密了。
她的童年時光裡,從來都沒有缺少一個人,那便是樑子言。然而,就在這樣的時光不過四五年的光景,安和郡主長大了些便被已經冊封了封地的平西王養在了繡樓裡,那些在無盡草原上馳騁的日子也終將是遠去了。
從那以後,再見樑子言一面,也不過是匆匆忙忙的罷了。這麼些年,卻終究是一面也見不到了,他有他的事業,而她終日不過是不離繡樓,偶爾繡上幾針,望穿秋水卻終歸不見斯人……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餘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州。
思緒漸漸地收回,內殿裡的氣溫涼了不少,卻讓人莫名生了些寒意。
昨日的宮宴上,她看了又看,尋了又尋,卻始終沒有看見那個心心念唸的人……
她原本以爲從塞北趕到京城便一定能看見她的子言哥哥了,誰料就算是他她千里迢迢地趕來,卻依舊無法與見上一面,雖然知道他身上擔負着朝廷重擔,可是好歹自己隔着千山萬水地趕過來,卻無法與他見上一面,心中這般想着,便越發的委屈了。
眼眸中氤氳着薄薄的霧氣,她睜着雙眼直直
地看着頭頂上淡粉色的帳幔頂,那絲絲縷縷的細線,彷彿心中無盡的心事般,剪不斷理還亂,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大殿裡焚着的沉水香正嫋嫋升起,浸潤在每個角落裡。殿外的聲音漸漸地隱了去,此時卻已然是了無睡意了。
安和郡主長嘆了一聲,緩緩地坐起了身子,卻不經意間碰倒了手邊的手杯,“咣噹”一聲落在了地面上,碎了一地。
內殿裡的響動似乎傳到了殿外,很快便有人匆匆忙忙地從殿外小跑了進來。見安和郡主醒了過來,那從門外走進來的貼身侍女忙趕上去去,替她更衣洗漱。
等一切都收拾停當後,安和郡主靜靜地坐在雕花銅鏡前,臉色有些許的蒼白。她偏過頭去看了看窗外,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道:“靈兒,怎麼樣了,皇后娘娘下午可有什麼議程?”
身後的靈兒愣怔了一瞬,隨即開口道:“奴婢前去打聽過了,下午皇后娘娘好像沒什麼要緊事兒,只是這幾日皇后娘娘的妹妹在宮中居住,怕是要陪她的罷……”
安和郡主愣了愣,低頭想了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偏頭道:“皇后娘娘的妹妹?是那趙儀麼……”
身後的靈兒愣了一瞬,忙回話道:“回郡主,正是趙儀。”
聽她這樣一說,安和郡主的臉色頓時柔和了不少,嘴角浮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那真是太好了,沒想到儀姐姐也在宮裡,正好去一道拜訪她。”
一旁的靈兒低垂着腦袋,手上輕輕柔柔地爲她梳理着一頭的青發,那絲絲縷縷的髮絲摸上去彷彿一匹絲綢綾羅一般順滑,泛着亮晶晶的光澤。
安和郡主靜靜地坐在銅鏡前,任由身後的靈兒爲自己梳理着一頭青發,自己則沉着眸子暗自思索着。
說起那趙儀,正是當朝趙左相之女,而她的姐姐正是當今的皇后娘娘。數年前的宮宴上她們相識,許是緣分的緣由,兩人聊得極是投機,到後來成爲了無話不說的好姐妹。
這麼多年來安和郡主都沒有再回京,然而距離卻始終不能將她們阻擋。不能相聚的日子裡兩人時常通信,倒像是在時常見面一般,分享着身邊發生的有趣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