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潘貴人二人爭寵,傷及皇帝龍體,罪同弒君,累及全族,一時間,秦、潘兩家從主到僕盡皆鋃鐺入獄,刑部大牢人滿爲患。
而皇宮之中,兩宮宮人,來往人等一例細細查去,何人傳遞,何人收藏,何人經手,皆一一細查,一經查實,入罪的入罪,攆出宮的攆出宮,竟然是一場小型的清洗。
而就在追查秦湘用藥之時,突然又有人出首,說武義將軍秦鵬在朝中勾朋結黨,左右朝政。端王驚聞之下,下令徹查,這一查,竟然帶出驚天秘聞。在秦家城郊別院,秦鵬以秦天宇的九名庶女,與旁處搜來的貌美女子共計二十餘名,淫賄朝臣,勾結私黨。
御史臺震動,上書彈劾,皇帝震怒,下令嚴懲,一時間,朝堂震動,半數官員受到牽連,免官的免官,罷職的罷職,貶黜的貶黜,秦氏一族被盡數擒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數年前被抄家滅族的從江柴家二公子柴江身穿麻衣,打響刑部堂鼓,甘受刑部八十刑杖,狀告秦、劉兩家貪圖柴家家財,相互勾結,落成冤獄,請求朝廷平冤昭雪。
秦、劉兩家勢敗,經此一案再查,立時牽出幾族相互勾結的重重大罪,李氏一族、黃氏一族、鄒氏一族,竟無一倖免,一時間,丟官罷爵,抄家封府,如大廈崩傾,大鄴朝屹立上百年的幾大世家旺族,一時間,只剩下斷壁殘垣。
秦家姻親,就連丞相阮一鳴也受到誅連,受到朝廷訓斥,閉門思過。而其間,唯有熊氏一族中,有熊燕瑤和親蒼遼國,倖免於難。
衆官聞訊,都是不禁暗暗咋舌。阮相爺的兩個女兒,可都是當今聲勢極旺的兩位王爺的王妃,朝廷說訓斥便訓斥,竟然絲毫不留情面。
見機快的,卻輕輕搖頭,說道,“瞧瞧秦家那幾家姻親,除了熊家,哪一家不是抄家滅族,那阮丞相娶的可是秦家的嫡千金,只得到一個訓斥,也是瞧在齊王妃的面兒上!”
在這朝廷與皇宮同時的清洗中,靖安侯府一支獨秀,並不牽涉其間。誰不知道,齊王妃的生母出自靖安侯府,背後立着的是齊王!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端王府中一騎快馬已趕往江夏,不過短短半個月,消息傳回,江夏王世子妃遊湖之時,畫船傾翻,連同三子二女,一同溺亡。
也就是說,江夏王一脈,從此與秦家斷絕了最後一層聯繫!
阮雲歡聞報,倒是微微一怔,轉瞬又即瞭然。
端王淳于順雖有心天下,但他出身高貴,一向潔身自持,陰險手段不屑爲之,人雖情薄,卻不是一個心狠手辣之輩,這個命令,必然是出自皇宮中的鳳良妃!
一個心中放着皇帝的女人,一個與陳賢妃鬥了一輩子,還能穩坐不倒的女人,豈會是等閒人物?
這樣也好!
齊王妃暗暗點頭。除掉了江夏王世子妃秦丹青母子,秦家就再也沒有翻身之機,是該了結的時候了!
淳于信見她默默而思,說道,“這幾日寧王顧着抄沒涉案衆臣的家產,顧不上刑部,我已與辛清說好,明日將李氏和秦裕龍帶去古井衚衕。”
阮雲歡點頭,輕籲一口氣,說道,“知道了!”擡眸向他一望,抿脣笑道,“這一回,王爺不會再偷聽罷!”上一回,她刑審秦義,恰逢淳于信回京撞上,尾隨而去,結果被秦義激的吐血,如今想來,還心有餘悸。
淳于信微微一默,起身到她身邊坐下,攬她入懷,低聲道,“雲歡,你身子日重,受不了勞累,明日還是我去罷!你要問什麼,我替你問出來便是!”重要的是,她要再聽一回生母被人害死的經過,到時,恐怕會很難過罷?尤其,那個人,是自己的母親!
阮雲歡擡頭與他對視,搖頭道,“王爺,有些事,我總要親耳聽到才肯安心,更何況……”反手將他的手握住,凝視着他冷峻的俊顏,輕聲道,“你是萬民景仰,衆軍信服的齊王,你的手可以用征戰殺敵,卻不可以沾上這種血腥,我們兩個,總要有一個人是乾淨的!”
有一句話,不曾出口。如果可以選,她寧肯做上一世才華橫溢,善良溫婉的阮大小姐,受他呵疼,受他憐惜,卻不要像如今一樣,爲了仇恨,爲了生存,一步一步趟血而行。
語氣中,不經意泄露的悲涼,水眸中露出的無奈和決然,令淳于信心潮涌動,張臂擁她入懷,輕聲道,“傻瓜,旁人要害你,你不過是爲了自保罷了,怎麼能夠怪你?”
阮雲歡輕輕點頭,埋首在他懷中,便不再說。他懂她!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心裡的她,並沒有什麼區別!
第二日,古井衚衕!
淳于信與阮雲歡到時,李氏和秦裕龍早已被辛清秘密帶到。行到院門之外,淳于信張臂擁住眼前的女子,輕聲道,“一會兒不管他們說什麼,你都要以身子爲重,莫要動氣,好不好?”
阮雲歡淺淺勾脣,笑道,“我豈是旁人氣得到的?”輕輕將他推開,抿脣道,“王爺纔是,不管聽到什麼,千萬莫再着急,若不然,我還得花銀子修門!”
淳于信忍不住微微一笑,輕輕點頭。
阮雲歡隨着汪世進入前次刑審秦義的院子,但見秦裕龍已綁在刑架上,上身衣衫剝去,露出被酒色浸染鬆垂的身體。
這位秦二爺,較他的兄長、弟弟可差的遠了!
阮雲歡微微挑眉,慢慢行至廊下,在椅中坐下,喚道,“秦二爺!”
秦裕龍一早被人綁至此處,實不知出了何事,此時一見阮雲歡,頓時心裡打了個突,失聲道,“阮雲歡,怎麼是你?”
阮雲歡微微勾脣,說道,“若不然,秦二爺以爲是誰?”見他瞠目不答,冷笑一聲,說道,“若不然,是秦二爺做的壞事太多,竟不記得有多少仇家?”
“仇……仇家……”秦裕龍結舌,搖頭道,“阮雲歡,我……我秦二幾時與你結仇?你……你不要信口攀污!”說的雖然嘴硬,神色間已露出一些驚慌。
阮雲歡冷笑一聲,說道,“難不成秦二爺忘了,十三年前,圍場中設計阮相夫人公孫氏之事?”
秦裕龍心頭突的一跳,顫聲道,“公孫氏墮馬而死,與我……與我何干?”
阮雲歡微微垂眸,淡淡道,“秦二爺此時不認,不過是將秦天宇和秦勝成受的罪重受一次罷了,又是何苦?”秦天宇慘死,朝中衆人皆知,而秦勝成的慘狀,旁人不曾見到,秦家的人卻領回過屍體,之所以秘而不宣,只是爲了替秦勝成保留名聲。
“你說什麼?”秦裕龍瞳孔一縮,臉色瞬間慘白,顫聲道,“我……我大哥和……和三弟,是……是你……”
“是我!”阮雲歡淡應,淺笑道,“只是不知道,二爺喜歡大爺那慘烈的死法,還是三爺那有趣的活法?”
秦裕龍牙齒打顫,身子微微顫抖,隔了片刻,才結結巴巴問道,“齊……齊王妃,是……是我父侯……我父侯爲了小妹秦芬芳,才……才設計除去你娘,不……不關我的事……”
“不關你的事?”阮雲歡冷笑,說道,“射箭場上,設計將我娘射殺,也不關你的事?”
秦裕龍聞言,臉色微變,連連搖頭,說道,“雖說我們設計……設計在箭場上射……射殺,可是……可是並沒有動手,待……待我們隨皇上出林,公孫……公孫氏已經墮馬而亡。”
“是嗎?”阮雲歡淡應,微微垂眸,瞧着自己交握的纖手,淡淡問道,“這麼說,此事與你無關?”
“無關!絕對無關!”秦裕龍忙應。
阮雲歡冷笑一聲,說道,“旁的事,也一無所知?”
秦裕龍忙點頭,說道,“大哥是長子,父侯器重得的是三弟秦勝成,凡事從不與我商議,我只知他要除去阮相夫人,旁的一概不知!”
阮雲歡將臉一沉,一手重重在案上一拍,喝道,“如此無用之人,留他做什麼,來人,將他絞殺拋屍!”
“是!”身後趙承、汪世二人應命,齊齊向秦裕龍行去。
秦裕龍大驚失色,忙道,“不!不!阮雲歡,我知道!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你……你別殺我!別殺我!”
阮雲歡見他倒是個識時務的,不由微微挑眉,擺手命趙承、汪世二人退回,冷冷問道,“我問你,阿三是奉何人之命動手?”
秦裕龍聞她竟然知道是阿三動手,越發吃驚,結結巴巴道,“當時……當時阿三……阿三是投到大哥門下,只是……只是大哥……大哥心裡歡喜公孫氏,斷斷不會命他動手!”
“既不是秦天宇,那又會是誰?”阮雲歡緊緊盯着他,掌心中皆是冷汗。只盼,他的嘴裡,吐出的是另一個名字!只盼,自己前次,只是受秦義之愚!只盼,陳賢妃與自己的生母之死無干!
秦裕龍臉上現出些迷惑,說道,“他之前是追隨大哥,公孫氏出事之後,三弟秦勝成便去戎邊,他也同去,可是……可是三弟也一樣歡喜了公孫氏,也斷斷不會是他下令。”
“那會是誰?”阮雲歡皺眉,冷聲追問。
秦裕龍搖頭,側首凝思,說道,“父侯惱恨公孫氏迷住他兩個兒子,立意將她除去,可是大哥和三弟並不聽他指使,他所定之計我都知道,並沒有說命阿三動手。”
是了!是了!建安侯秦義是何等樣人,豈會爲了自己一個女兒的私情,就暗害靖安侯嫡女,一朝相國夫人?一旦勢敗,豈不是令建安侯府樹敵?原來,最重要的,是他的兩個兒子迷戀上自己的母親,他才立意要將她除去。
母親何辜?
阮雲歡眸光微黯,心中一陣痠痛,咬牙問道,“那,旁人呢?”
“旁人?”秦裕龍搖頭,說道,“我母親雖然與小妹商議,下毒之外,再……再另派人手,可是……可是阿三不會聽命於她,我……我當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