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內衆人紛紛起身,向亭外迎來,散在山上的衆嬪妃也皆在御景亭前齊集,但見皇帝一身黑色金龍袍,帶着四位皇子大步上山,紛紛施下禮去,說道,“恭迎皇上!”
皇帝卻似沒有瞧見,向身後端王道,“如今這朝中的事,越發不成體統,要立誰廢誰,怎麼輪得到這許多人說話?你掌管吏部,也該拿出些威儀纔是!”
“是,父皇!”端王淳于順躬身低應,卻皺眉道,“只是如今半數臣子反對,又以武將居多,兒臣是怕,若是不理,觸犯衆怒,反而不美!”
皇帝冷哼,咬牙道,“這其間必有人煽動,你命人徹查,朕倒想知道,有誰能有這等手段!”
“是,父皇!”淳于順應命,緩了緩,又道,“父皇且息怒,當保重身子纔是!”
皇帝低嘆一聲,揉了揉額角,說道,“朕被氣糊塗了!”目光向兩側一掃,才見衆嬪妃還跪着,說道,“都起罷!”
“謝皇上!”衆嬪妃齊謝,紛紛起身,但見皇帝神色不愉,也無人膽敢上前,只是默默按階隨在身後。
阮雲歡眉心微跳,水眸便掠過一抹冷意。雖然那話聽的不甚明白,但是如今朝堂,還有什麼“廢”、“立”之事能由大臣們說話?除了太子之位,還不就是建安候世子?
御景亭畔御景臺,是整個皇宮最高處,此時已放好茱萸和菊花酒。皇帝最先攜賢、良、淑、德四妃登臺,先在臺上插下茱萸,方共飲菊花酒。
雖是個儀式,但如此小節,也極爲簡單。皇帝舉杯,面向西南,說道,“今日闔宮歡聚,獨缺老五一人,只盼他節節取勝,早日班師回朝!”說完一仰而盡。
四妃跟着飲盡,陳賢妃道,“皇上,老五雖人在邊關,必然知道皇上的一片心意,有皇上爲他祈福,必會大勝回朝!”
“嗯!”皇帝點頭,說道,“朕還有些政務,你們玩罷!”說罷轉身下臺,喚道,“老二、老四,你二人隨朕同來!”顯然是爲了邊疆戰事!
二人齊應,淳于順快步跟了上去,淳于信卻腳步微停,向阮雲歡望去一眼。四目交投,阮雲歡只是淺淺一笑,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淳于信點頭,又向白芍、青萍二人一望,這才轉身,隨皇帝下山。
那裡陳賢妃見皇帝背影消失,便向阮雲樂一望,說道,“福寧,如今老五人在邊疆殺敵,你也替他插支茱萸,飲杯菊花酒,驅邪祈福罷!”
“是,母妃!”阮雲樂福身應命,又道,“雖說如此,福寧怎麼也越不過姐姐去,還請姐姐先上臺罷!”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若說長幼之序,這許多娘娘可均是我們長輩,妹妹不必客氣!”
阮雲樂眨眼,笑道,“若不然,姐姐與福寧一同登臺,也好讓妹妹沾沾姐姐的福氣,讓恭王殿下如齊王殿下一般,早日得勝回朝?”
如此說來,她是非要自己上臺不可!
阮雲歡淺淺一笑,說道,“如此也好!”也不推脫,扶着白芍的手便向御景臺行去。
陳賢妃卻皺眉道,“睿敏,雖說有皇上的恩封,可是你瞧哪一個奴才是跟着上臺的?”
阮雲歡腳步一停,說道,“母妃說的是!”向白芍微一點頭。
白芍心裡不穩,喚道,“王妃……”
阮雲歡淺淺一笑,說道,“無防!”放開她的手,轉身踏上石階。
阮雲樂隨在她的身後,淺笑道,“不過是臺上插支茱萸罷了,白芍姑娘當真是小心!”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可不是嗎?”
口中說話,二人已一前一後登上高臺,阮雲歡當先取過茱萸,向臺側行去。
御景臺不過是堆秀山上最高的一處小丘,除去一條石板路,並無旁的修飾。此時阮雲歡走向臺側,下臨的便是一道長長的斜坡,生滿樹木,直通到山底。
阮雲歡要插茱萸,自然就要彎下腰去,只是如今她身懷六甲,彎腰極爲艱難,動作便遲緩許多。
阮雲樂見她向臺側行去,忙也取過一支茱萸隨後跟來,說道,“姐姐小心!”假意伸手去扶。
阮雲歡正微微俯身,聞她突然說話,似乎嚇了一跳,不由向前衝出兩步,一腳已踏在斜坡上。
阮雲樂大喜,大聲道,“姐姐怎麼了?”趕上一步,伸手便推。
阮雲歡身子一斜,一把將她手腕抓住,冷聲笑道,“妹妹這是做什麼?”手指微一用力,將她向斜坡上橫拖。
阮雲樂臉色一白,強笑道,“妹妹怕姐姐身子不便,好意相扶罷了!”此時如果強推阮雲歡下去,拉扯之下,自己也勢必不能全身而退,心中暗恨,只得慢慢縮手。
阮雲歡慢慢鬆手,另一手手指一彈,手中茱萸已插入泥土,淡笑道,“妹妹請罷!”
阮雲樂咬脣,只得讚道,“姐姐好功夫,往日妹妹竟不知道!”眼瞧着阮雲歡退遠,這才艱難俯身,將茱萸插上。
二人一同轉回放酒的案几前,早有宮人爲二人斟上菊花酒,阮雲歡淡淡一笑,說道,“我二人的身子,均不宜飲酒,只是這節下,怎麼也得應景!”信手取過一杯,於脣上輕輕一沾,便即放下。
阮雲樂奇道,“姐姐,你不飲,叫什麼應景!”眸光不自覺向那酒杯一掃。
阮雲歡初嘗那酒味有異,見她神色更確切了幾分,淡道,“這酒不乾淨,還是換一杯的好!”水眸冷光微閃,向侍酒的太監一望。
那太監心頭突的一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賠笑道,“想是方纔落進了灰,奴才給王妃換上一盞!”說着忙將兩盞酒盡數倒去,爲示無鬼,新啓一壺酒,給二人斟上。
阮雲樂咬脣,強笑道,“妹妹還不知姐姐有此潔癖。”說着取過酒杯,一飲而盡。
阮雲歡也慢慢將一杯飲盡,淡道,“恭王殿下出徵在外,妹妹當要替恭王飲一杯纔是!”說着便要去取酒壺。
阮雲樂忙道,“不敢有勞姐姐!”搶着拿起酒壺,給二人又再斟上一杯,含笑道,“姐姐陪妹妹再飲一杯!”
“好!”阮雲歡無可無不可,取杯向她一照,當先飲下。
阮雲樂抿脣,也一口飲盡。
阮雲歡讚道,“不知妹妹有如此酒量!”放下酒杯,轉身向臺下而來。
兩次暗算不成,阮雲樂心頭暗惱,咬了咬牙,便隨後跟去,喚道,“姐姐等我!”心中暗暗咬牙,縱然被旁人瞧見,也要將她推下石階,斷不容她的孩兒在自己的之前出世。
哪知阮雲歡上臺時腳步緩緩,此時卻行的極快,待她追至階頂,阮雲歡早已在階下。
阮雲樂暗惱,目光向臺下等着的陳賢妃一望,微微搖頭,悻悻然向臺下行來。
陳賢妃見阮雲樂神色,自然知道臺上設計不成,暗暗咬牙,臉上卻不動聲色,笑道,“這菊花酒不過應景,大夥兒都不要多飲,亭內有菊花茶,插了茱萸,便裡頭坐坐罷!”說着引着幾位插過茱萸的妃子向亭內來,心裡念頭卻是電閃。
自從那日重責齊王之後,這齊王妃等閒不再進宮,今日好不容易將她喚來,齊王又被皇帝喚去,正是大好的機會,無論如何,也要設法算計了她!
這裡白芍見阮雲歡下來,忙迎上一步,喚道,“王妃!”剛纔臺上阮雲樂的兩聲高呼,錯不是被陳賢妃的人擋住,早已衝上臺去。
阮雲歡淺淺一笑,說道,“無防!”回眸見柳凡關切的眸子望來,便向她展顏一笑。
那裡阮雲樂眼見她已與白芍一處,知道更難下手,只得咬牙,越過她向御景亭去。
阮雲歡側眸見她越過自己,慢慢踏上御景亭前的石階,突然大聲道,“啊呀!”
這一聲叫的突然又響亮,衆人齊齊嚇了一跳,均回頭望來。阮雲樂一腳踏上石階,突然被她一驚,險些一腳閃空,腳下一個踉蹌,一把扶住門框,纔算站穩,心中大怒,回頭向她望來。
白芍忍笑,故作驚慌,問道,“王妃,怎麼了?”
“無事!”阮雲歡輕掠髮鬢,淺笑道,“方纔我不見了香囊,只道是失落,纔想起是沒有帶來!”
衆人一聽,不由暗籲一口氣,不少人心裡暗責。這齊王妃一向端端穩穩的,怎麼今日一驚一乍的,嚇人這麼老大一跳。
柳凡一驚之後,卻又忍不住好笑,問道,“什麼香囊,如此緊張?”
阮雲歡淡道,“沒什麼,不過是前幾日祖母廟裡求來保平安的罷了!”一手在柳凡手上輕推,說道,“柳妃娘娘快去罷,一頃兒我們再飲茶敘話!”
柳凡眸光微黯,輕聲道,“我倒不知要爲何人而求!”
阮雲歡暗歎,也輕聲道,“姐姐這說的哪裡話,就不能爲自個兒而求?”
這裡幾人說話,那裡阮雲樂已進了御景亭坐下。陳賢妃見她臉色蒼白,問道,“怎麼了?臉色如此難看!”
阮雲樂一手撫胸,只覺一顆心突突直跳,不由咬牙,微微搖頭,說道,“被那賤人嚇這一跳,想來無事!”見宮人遞上菊花茶來,忙拿過大大飲了兩口。
“賤人?”一側鳳良妃挑眉,問道,“恭王妃說的賤人,可是齊王妃嗎?”
阮雲樂自知失言,咬脣道,“良妃娘娘……”話剛說半句,突然肚子一陣大痛,忍不住“啊”的一聲大叫,身子一挺,自椅中摔了下去,捧着肚子大叫,“啊……好疼……疼死我了……”叫喊中,疼的滿地打滾。
陳賢妃大驚,失聲道,“怎麼回事?”向自己身側宮女、太監喝道,“還不去扶!”
身後兩名宮女忙奔上前,要將阮雲樂扶起,卻見她身子翻滾,大聲叫疼,竟然不容人近身,而只是在這片刻間,下身已汩汩的涌出血來。兩名宮女大驚失色,張着手大喊,“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叫嚷聲中,但見那血如泉涌出,在阮雲樂翻滾中,沾了滿身,越發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