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阮一鳴的話落在秦氏耳中,便想他昨夜不知又和哪一個姨娘攪鬧了一夜,而自己大氅外衣又丟在別院裡,坐在馬車中在城外遊蕩一夜,五更方纔進城。擔驚受怕不說,又冷又累,苦不堪言。
阮一鳴點頭應了一聲,說道:“如此兒子便先告辭!”起身向老夫人行了一禮,轉頭見秦氏臉有異色,便道:“夫人,聞說昨夜建安侯府有事,可是爲小郡侯即將離京?他難得進一回帝京,改日相府設宴,也盡點心意罷!”
秦氏忙點頭道:“正是,昨夜表哥也說,要與相爺飲兩杯呢!”
阮一鳴見她順水推舟,心底一聲冷笑,又向老夫人辭了一禮,自回書房歇息。
秦氏一夜未睡,此時早已困累不堪,也跟着起身向老夫人告辭。馬氏忙道:“我們也該回去,雲欣、雲舒還要學針線呢!”說着帶着兩個女兒向老夫人行禮。
老夫人點頭,揮手道:“都去罷,不必均陪着我!”
阮雲樂見雲欣、雲舒離去,單剩一個阮雲歡,也不耐煩再呆,趁勢起身行禮,一同退了出去。
老夫人聽着腳步聲走遠,向阮雲歡瞧了一眼,說道:“昨夜,似乎許多人不曾睡好!”
阮雲歡“嗤”的一笑,說道:“橫豎是各自有事忙碌,祖母不必操心許多,顧着自個兒身子纔好!”心裡暗暗乍舌,老夫人深居相府,竟然還是瞞不過她。
老夫人深知昨夜有異,見阮雲歡不說,也不多問,只是道:“我瞧你爹爹臉色也是不好,回頭多燉些湯,給他補補!”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爹爹身爲丞相,朝中想來多事,母親有着身子,臉色便差了些,祖母不必擔心!”
老夫人冷哼一聲,說道:“我擔什麼心,只是……只是如今邢姨娘……”想到相府子嗣,不禁又是一嘆。
阮雲歡低聲道:“祖母所慮雲歡知道,如今他們想盡法子挾制四叔,不過也是想祖母在爹爹面前替秦家說話,謀算更多東西罷了,如今此事不急在一刻,我們慢慢應對!”
老夫人見她記掛着阮一鶴,心中略爲寬慰,輕輕點頭。
阮雲歡見日頭高起,正要向老夫人告辭,但聞門外小丫鬟喚道:“老爺……”來不及回話,阮一鳴已一挑簾子跨了進來。
老夫人見他臉色暗沉,不禁詫異,揚眉道:“怎麼又回來了?出了何事?”
阮一鳴向阮雲歡一瞧,說道:“方纔平陽王府來報喪,平陽王……薨了!”
“什麼?”阮雲歡大吃一驚,霍然站起,顫聲問道:“幾時的事兒?”
“今兒一早!”阮一鳴低應,將手中白帖遞到她手裡。
阮雲歡接過,匆匆瞧了一回,心中暗暗着急,轉身向老夫人行禮,說道:“王爺薨逝,平陽王府定然亂成一團,雲歡想去瞧瞧!”
阮雲歡和陸輕漾交好,衆人皆知,老夫人點頭道:“該當的,換件素淨衣裳再去!”阮雲歡點頭,又向阮一鳴行禮辭別。
阮一鳴想了一瞬,也道:“你去便去罷,若是有事,命人回府來稟一聲!”自然是知道淳于弘仁的劣跡。
阮雲歡點頭,顧不上多言,轉身急步出門,命白芍前去傳令備車,自己快步返回錦闌軒,換過一身素淨衣裳,帶着青萍出府,向平陽王府而來。
平陽王府門前,早已是白幡蔽日,冥紙遍地,哭聲震天。阮雲歡在門口接過僕從遞上的白巾紮上,便徑入靈堂。
靈堂內,九寸厚的柳泉木製成的黑漆棺木靜靜擺在大廳中央,兩側層層靈幔低垂,令靈堂上更顯的陰沉。
有丫鬟見阮雲歡進來,上前躬身見禮,將她引至靈前薄團之前。阮雲歡跪倒,心中默默祝禱,磕了三個頭,接過丫鬟遞上的靈香,起身插入香爐。
靈案兩側,一邊是陸輕漾與淳于弘傑,另一邊是平陽王府的兩名郡主,均是一身重孝,默默磕頭還禮,待她敬了香,陸輕漾啞聲道:“郡主有心,請偏廳坐罷!”
阮雲歡握着她的手,輕聲道:“世子妃節哀!”
陸輕漾點頭,眼淚卻不覺又滑了下來,擡手用帕子拭了拭,親自引着阮雲歡向偏廳來。
阮雲歡心裡暗歎,問道:“怎麼不見王妃?”
陸輕漾道:“今兒已哭暈兩次,衆人扶去後堂歇着!”
阮雲歡點了點頭,瞧着她道:“你也要顧着身子!”
陸輕漾點頭不語。
阮雲歡又道:“若是有爲難的事兒,千萬要和我們說!”
陸輕漾勉強扯了扯脣角,點頭道:“我知道!”
二人剛說幾句話,但聞門外小廝稟道:“世子妃,端王爺到!”
陸輕漾匆忙起身,向阮雲歡道:“你且坐坐,要什麼儘管吩咐丫頭小廝!”見阮雲歡點頭,便匆匆忙忙迎了出去。
阮雲歡聽到“端王”二字,不覺揚了揚眉,心中暗道:“我正有事尋你,今日倒是撞上!”見有小廝前來上茶點,便將他喚住,說道:“你到堂上,看端王爺見過禮,便請他到後園裡走走!”
小廝認得她是御封的睿敏郡主,未來的五皇子妃,不敢怠慢,忙應了一聲,便向堂上而去。
阮雲歡輕輕抿了口茶,便也起身出門,慢慢向後園裡行去。入園等候片刻,果然見端王淳于順身穿一襲青灰色袍子,正緩緩而來。
阮雲歡上前,含笑見禮,說道:“端王殿下,許久不見!”
淳于順笑道:“我說是誰呢,這大冷天兒的,非要本王園子裡走走!”說着擡手,示意免禮。
阮雲歡含笑道:“睿敏莽撞相邀,實是有事相詢!”
淳于順挑了挑眉,臉上神情似笑非笑,說道:“如今睿敏郡主若是無事,竟然不與本王來往!”
阮雲歡忍不住一笑,說道:“睿敏如今待嫁之身,自然要避些嫌隙!”
淳于順聽她說“待嫁之身”不覺深深向她凝視,卻見她神色平和,似乎談論天氣一般平和,竟然瞧不出她的真實情緒,不禁一嘆,說道:“不想你果真願意嫁給老五!”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御旨賜婚,又豈容睿敏願不願意?”
淳于順哂然,搖頭道:“這話聽着好笑,睿敏郡主豈是聽天由命之人?”
阮雲歡微微一笑,卻不接口。
淳于順與她默行片刻,見近處無人,說道:“你既要避嫌,又將本王約出,想來是有要緊的事兒,說罷!”
阮雲歡停住腳步,回身與他對視,緩緩道:“睿敏聞說,吏部已有文書,要命我四叔阮一鶴爲平邯府知府?”
淳于順挑眉,笑道:“睿敏郡主果然消息靈通!”這一來,便是默認。
阮雲歡定定向他注視,一字字道:“我四叔在江州爲官一任,不說有何出色業績,但是江州大旱,他自籌銀兩購買糧食賑災,將一場大禍消於無形,也算有功於社稷,如今任滿,不曾升遷也倒罷了,爲何將他調到更加荒蕪的平邯府?”
淳于順含笑,問道:“郡主這是在質問本王?”
阮雲歡行禮,淡道:“睿敏不敢,只是心中疑惑,向王爺求得一解罷了!”
淳于順聽她將“端王殿下”變成了“王爺”,頓顯生疏,不由一笑,說道:“這可不是本王的主意!”
“秦家?”阮雲歡揚眉。
“嗯!”淳于順點頭,說道:“雖說不是秦家人尋上本王,但暗地裡那些伎倆,卻瞞不過本王!”
阮雲歡挑眉道:“王爺既然知道,又爲何應下?”
淳于順不語,向她深深注視。
阮雲歡揚眉,仰首向他迎視,沒有一絲閃避。
淳于順瞧了片刻,突然笑起,說道:“爲你!”
“爲我?”阮雲歡微詫,挑眉道:“此話何解?”
淳于順笑起,眸底卻透出一絲冷意,說道:“若是秦家直接尋我說話,或者我不會疑他們有二心。但是他們竟轉變抹角的要辦此事,可見此舉是不欲被我知曉,那我何不順手推舟,瞧瞧他們究竟要做什麼?”
阮雲歡臉色一冷,一雙水眸頓時變的黯沉,淡道:“所以,王爺不惜將我四叔置於險地?”
淳于順微微一笑,說道:“方纔本王已說,會應下此時,是因爲有你!有你睿敏郡主在,阮一鶴應該是有驚!無險!”
阮雲歡瞬間恍然,點頭道:“王爺是要借我之手,對付秦勝成?”
淳于順點頭,冷笑道:“這許多年,本王扶值秦家良多,如今他們有了旁的選擇,便要棄本王於不顧,本王豈能輕饒?”見阮雲歡垂目思索,便輕聲道:“平邯府雖小,卻是西北重鎮,秦勝成手上,有二十萬兵權,若是能將他置於死地,秦家便如榻下半邊天來!”
阮雲歡點頭,卻道:“秦勝成驍勇善戰,有勇有謀,而且爲人手段毒辣,並不是一個好應付的主兒!”
淳于順點頭,脣角一挑,露出一抹笑意,說道:“所以,纔要請睿敏郡主出手!”
阮雲歡挑眉,問道:“殿下如何知道,睿敏定會答應?”
淳于順笑道:“阮一鶴是睿敏郡主嫡親的四叔,你絕不會看着他送死,此其一!其二,不管你是要助老五,還是助我,更或是爲了你自個兒,秦家非除不可!僅此兩點,睿敏郡主絕不會放過這絕佳的良機!”
阮雲歡定定瞧了他片刻,突然苦笑道:“似乎這一次,睿敏無法拒絕!”
淳于順笑起,伸手道:“那便與本王合作一次,兩相得利,何樂不爲?”
阮雲歡想了一瞬,也跟着笑起,纖掌伸出,在他掌上輕輕一擊。聯盟結成,二人相對大笑。
笑聲剛起,便聞不遠處有人喚道:“二哥?”
淳于順揚眉,收住笑聲,應道:“老六!”
腳步聲響起,淳于堅自另一側轉了過來,說道:“進府時聞說二哥早來,卻不見了蹤影,怎麼大冷天的入園子裡來了?”他說話極快,說完才見阮雲歡在側,不禁眸子一亮,笑道:“難怪呢,原來雲歡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