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在午後得到消息,通傳後小丫鬟引了進來,跪下見禮,不及起身,便問道,“小姐,再過幾日便是萬壽節,萬壽節後,外任的百官便要離京,我們還要等到幾時?”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你幾時變的如白芍一樣,這樣心急?”見趙承躬身不語,想了想道,“秦琳已扶李成璧的棺木回返陽川縣?”
趙承道,“是!今日一早已然上路!”
阮雲歡點頭,笑道,“秦天宇被她鬧這幾日,想來煩躁不堪,那便再給他添一把火罷!”當即向趙承細細囑咐一番。
趙承聽罷,低笑出聲,躬身領命而去。
城郊,秦家別院。
秦琳終於扶靈返鄉,秦天宇不由輕輕鬆了口氣,立時命人將別院裡裡外外全部清掃一遍,又煮米醋前前後後除過晦氣,方纔心安。
小晴見他這一番折騰,不由笑道,“世子爺,這停過靈柩的屋子,陰氣極重,只薰米醋除晦氣怕是不夠!”
秦天宇皺眉,向大門望去一眼,仿似瞧見了李成璧被燒的焦黑的屍體,不由一陣反胃,說道,“依你之見,又要如何?”
“爺!”小晴偎身上去,倚在他身側,輕聲道,“咱這院子裡,女兒家多,也是陰氣極重,若要陰陽調和,自然要多些男子進來,再請臺戲班子,做些雜耍,演些陽剛之氣的武戲纔好!”
秦天宇橫目,睨着她揚眉道,“喚些男子前來?”一把攬她入懷,手掌已從她衣衫下襬探了進去,狠狠抓握,咬牙道,“小騷蹄子,你又想了哪家的少年兒郎?”
小晴“嘻”的一笑,卻不避開,手指在他胸前勾畫,膩聲道,“哪裡是人家想了少年兒郎,小晴可是處處爲了爺!如今爺賦閒在家,若是再不倚着……”手指向後院指了指,輕聲道,“如此一年半載之後,軍中豈還有世子爺的立足之地?”
秦天宇挑眉,點了點頭,捏着她的下巴親了一口,笑道,“也多虧你替爺調教!”
“嗯……”小晴膩聲輕哼,整個人綿綿軟軟,已酥倒進秦天宇的懷裡。
秦天宇大笑,打橫將她抱起,低聲道,“來,爺替你驅驅陰氣!”轉身大步向書房而去,一腳將門踢上。隔了片刻,門內便傳出嬌吟低喘……
午後,秦天宇一臉的懨足,懶懶的從書房中出來,將十幾封燙金的紅泥帖子交給管家,說道,“快些送了出去,武戲班子,便喚恆勝班的罷!”
管家領命,雙手接過帖子,躬身而退。
數月來,建安侯府諸事連發,先是秦天宇出征戰敗,隨後秦浩、秦珊身亡,如今李成璧隕命,秦琳扶靈返鄉,諾大一個建安侯府長房一脈,竟只剩下一個秦鵬支撐。
秦氏踏入這滿臉的繁華,卻不自覺的感出些荒涼,不禁皺了皺眉,腳步便有些遲疑。
“妹妹來了!”秦大夫人隔窗瞧見,忙迎了出來,牽着她的手向正屋裡來,說道,“原說你有着身孕,不該勞煩你,可是如今……”頓了頓,聲音便有些哽咽,以帕子點了點眼角,說道,“原說生他們四個,總歸有一個指得上,哪裡料到,會到今日這等田地!”
秦氏見她一副哀悽模樣,心中大爲不耐,皺了皺眉,說道,“大嫂說哪裡話?如今鵬兒已升至從二品,放眼滿朝青俊,有幾個能抵得上?何況如今琳兒不過是扶靈返鄉,等三年孝滿,依我們這等人家,還再尋不到一門好親?”
秦大夫人聽她提到秦鵬,心緒纔有些好轉,嘆道,“話雖如此,爲着一個不成器的李成璧,琳兒連我也怨上,三年之後……誰知又是怎樣的光景?”
秦氏扯了扯脣角,說道,“大嫂得了四個兒女,如今鵬兒又如此出息,尚說出這等話來,又要我這無子的可怎麼過得去?”
秦大夫人忙道,“妹妹這是說哪裡話?且莫說雲樂封了齊王妃,只等大些進門,便是你肚子裡這個,若是生出個兒子,便是你半輩子的指望。”
秦氏一手摸着肚子,眼底便露出些笑意,說道,“大嫂說的也是!”
秦大夫人瞧着她的笑容,一時有些嫉妒,嘆了一聲,說道,“如今可氣的,便是你們府上的大小姐,怎麼被劫去半個月,五皇子輕飄飄幾句話,倒得了讚譽?”
秦氏心頭一窒,心底便有些不悅,說道,“她是相爺嫡出的大小姐,又性子奸滑,我能將她怎樣?”想着自己精心佈置數月,花費大量錢財修葺府宅,本想一箭雙鵰,到頭來仍是被她逃脫,還搭上自己一個心腹,心裡便越發的煩悶。
姑嫂二人正說,但聞窗戶低下兩個小丫鬟嘰嘰喳喳道,“雖然是庶出,卻終究是小姐,你這話兒可不許胡說!”
“怎麼我胡說,外頭許多人在傳!”
“好了好了!別說了,仔細夫人聽到!鬧出事來,世子爺打斷你的腿!”這話一說,小丫鬟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
秦大夫人一怔,霍然起身,大步奔到門口,使力將簾子一掀,問道,“你們方纔說什麼?外頭傳什麼?什麼庶出的小姐?又什麼世子爺?”
兩個小丫鬟嚇了一跳,忙齊齊跪倒,穿粉的丫頭磕頭道,“夫人,我二人不過閒話,說的是別的府上的事兒!”
秦大夫人冷笑,說道,“別的府上,你倒說說是哪個府上?這帝京城有幾個世子爺?”
兩個小丫鬟嚇的臉色發白,只是連連點頭。
秦大夫人見二人不說,連聲喝道,“反了,我說話你們也不聽了,還有沒有家法?”說着連呼婆子用刑。
穿綠的小丫鬟忙道,“夫人息怒,方纔珊瑚說,外頭傳世子爺在別院裡收了幾房妾室,還……還……”
“還什麼?”秦大夫人臉色大變,緊着催問。
珊瑚臉色慘白,知道再也瞞不住,低聲道,“回夫人,外頭人還說……還說那別院是淫……淫亂不堪,還有……還有咱們家的九位小姐……”
“閉嘴!”秦大夫人怒喝,咬牙指着她道,“不安好心的蹄子,這等話也說得出來的?來人,給我亂棒打死!”
珊瑚大驚失色,連連磕頭,連聲道,“夫人饒命,奴婢也是聽外頭的人亂傳,他們說,但凡年輕女子入了別院,總要……總要過幾個男人……”
“閉嘴!閉嘴!”秦大夫人怒喝,忙命婆子堵了她的嘴。
秦氏聽到這等話,也是驚的目瞪口呆,乾笑兩聲,說道,“大嫂府中有事,妹妹便不多留,這便告辭!”
秦大夫人見這等話被她聽了去,臉上越發的過不去,訕訕道,“這丫頭素來有些瘋症,方纔胡言亂語,妹妹莫要當真!”
秦氏笑道,“大嫂放心,大哥是何等樣人,妹妹豈會不知?”說着起身,向她微福了福身,便喚銀杏扶着,向門外去。
秦大夫人見她語不對心,心中越發氣惱,連聲喝令,將兩個丫鬟齊齊杖斃,這才消了一口心頭之氣。
秦氏出了建安侯府,輕輕吁了口氣,轉身向府門上的金字牌匾瞧了一瞬,微微搖頭,冷笑一聲,轉身上車,說道,“走罷,回府!”
“是!”車外侍從恭應,馬車輕搖,緩緩駛動。
秦氏閉目,仰靠入身後軟軟的靠墊,想着秦大夫人和兩個丫鬟的話,喃喃道,“大哥若是襲爵,這家……怕是要敗了!”心中暗暗將二哥秦裕龍、三哥秦勝成比對,但覺秦勝成手段狠戾,倒較秦裕龍強了許多。可是秦裕龍在朝多年,根基卻又比秦勝成更爲深厚。
還有……
轉念想到秦鵬,短短一年有餘,從五品一路攀升至從二品……有他在,這長房,也未必便能落敗!
三相比對,竟然難分高下,不覺心中煩燥,掀簾向外喚道,“秦五!”
“夫人!”轎側侍從隨上,俯身低喚。
秦氏見到轎外之人,不禁一怔,這纔想起,秦五已被阮一鳴處死,心中越發煩悶,將簾子一甩,說道,“罷了!”
“是!”轎外侍從低應。
秦氏悶坐片刻,又掀簾向外喚道,“貴三!”
另一名心腹侍從上前,應道,“夫人!”
秦氏問道,“這些日子,可知表老爺行蹤?”表老爺,指的是渭南王次子,小郡侯劉思江。
貴三想了想,說道,“聞說日常出入酒樓,與朝中幾位要員飲酒,昨日還和相爺在望月樓聽曲兒呢!”
秦氏冷哼了一聲,問道,“還去過何處?”望月樓,是帝京城中數一數二的青樓。
貴三道,“世子爺、二老爺均邀過幾回,也不過是飲酒聽曲兒……”說至此處,似乎想起什麼,說道,“對了,有幾次留宿城郊別院!”
“別院?”秦氏一怔,腦中頓時閃過方纔兩個小丫鬟的話來,不由咬了咬脣,默思片刻,問道,“世子爺自回帝京,便時時住在別院,你可知那別院裡的情形?”
貴三搖頭,說道,“小人只知道,朝中幾位將領常去別院探望世子爺!還常常留宿!”
秦氏點頭,眉峰攏起,慢慢將車簾放下。
自從秦天宇被皇帝奪權,退居別院,她以爲他會就此一蹶不振,看來……倒不其然!
轎子在相府門前停下,秦氏扶着銀杏慢慢踏上石階,見管家常青迎了出來,隨口問道,“相爺可曾回來?”
常青道,“方纔相爺使人傳了話兒,說朝中有事,要晚一些回來!”
秦氏點頭,慢慢向內行去,問道,“二小姐呢?”
常青道,“午間接了封什麼帖子,匆匆的出去,還不曾回來!”
秦氏腳步一停,問道,“什麼帖子?何處來的?”心裡暗暗皺眉。自己這個女兒,怎麼還是不省事,已是指了婚的人,還到處亂跑。
常青回思一下,說道,“何人的帖子小人倒不曾瞧見,只是聽二小姐和豆蒄說什麼別院,什麼樂子……”
“別院?”秦氏腳步頓停,腦中轟的一響,耳邊瞬間響起秦府那兩個小丫鬟所言,“但凡年輕女子入院,總要過幾個男人……”不由臉色發白,顫聲問道,“她……她去了多久了?”
常青見她臉色大變,不由詫異,說道,“大概一個多時辰!”
秦氏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霍然轉身,說道,“相爺回來,便說我有急事去了侯府,旁的不必提起!”說着奔下石階,將正待退去的馬車喚停,又再急急爬了上去,催車快行。
常青看的心驚膽顫,連聲道,“夫人小心身子……”沒喊幾句,便聞那馬車已疾馳而去。
“小姐,她果真去了!”白芍得信兒大喜,急忙入內向阮雲歡稟告。
阮雲歡微微一笑,低頭以杯蓋抿了抿杯中的茶葉,說道,“早點歇罷,留着些兒精神,明日有得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