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一鳴這纔回過神來,咬牙道,“你回去守着姨娘,我即刻便到!”說着越過盼兒衝出門外,一迭連聲的喚常青拿帖子去請太醫。
秦氏揚了揚眉,向阮雲歡道,“大小姐,如今人是在你的院子裡,青萍又是個懂藥理的,不如命她先去瞧瞧!”
阮雲歡端坐不動,淡淡道,“青萍不過初通藥理,這生養之事,她哪裡知道?莫要誤了姨娘!”
老夫人臉色蒼白,說道,“還有兩個月才生,這……這會兒見紅,莫不是……莫不是……”想到已連失三個孫兒,不由心頭絞痛,雙腿一軟,幾乎摔倒。
羅媽媽忙將她扶住,勸道,“老夫人莫急,許是昨日受了驚嚇,動了胎氣。”
老夫人連連搖頭,說道,“這……這都見了紅……”想了想,便要撐身站起,說道,“不行,我親自去瞧一瞧!”
阮雲歡忙勸道,“祖母莫急,爹爹已命人去請太醫,過一會兒自然有消息傳來!”
羅媽媽也道,“是呀,老夫人若是過去,還要分出人來照顧老夫人,反而對姨娘不好!”
秦氏在一旁冷笑,也乾巴巴勸道,“母親,如今邢姨娘已懷有七個多月的身孕,縱然見紅,孩子生下來也保得住,母親還是等等罷!”
老夫人被她一說,驚亂的心緒頓時安寧下來,咬了咬牙,向阮雲歡又望去一眼,慢慢坐回椅中。
這一等,便是兩個時辰。眼見天色近午,老夫人又急躁起來,向羅媽媽道,“怎麼這許久沒有消息,你喚個小丫頭,過去瞧瞧,看是怎樣一番光景?”
羅媽媽應了,正要出去,卻見阮一鳴臉如土色,垂頭喪氣的進來。
老夫人心頭一緊,霍然起身,問道,“如何?”
阮一鳴腿一軟,在椅中坐倒,搖頭道,“沒保住!”
“沒保住?”老夫人拔高了聲音,說道,“七個多月的孩兒,怎麼便沒保住?”
阮一鳴擡頭向她瞧了一眼,張了張脣,卻說不出話來。
秦氏皺眉,說道,“老爺,母親等了這半日,你只這一句話?”轉頭見阮一鳴跟着的小廝縮在門邊,喚道,“慶兒,你說,怎麼回事?”
慶兒縮了縮脖子,向阮一鳴瞧去一眼,結結巴巴道,“邢姨娘……邢姨娘生下的,是個死胎!”
“死胎?”老夫人低聲重複,顫聲問道,“是男是女?”
阮一鳴見瞞不過,無力道,“男胎,已經……已經看出眉眼……”
老夫人一跤又摔了回去,喃喃道,“男胎,怎麼……怎麼就是死胎?”
阮一鳴嘆了口氣,說道,“陸太醫道,邢姨娘怕是食了有毒的食物,引到孩兒身上。邢姨娘也說,昨兒夜裡,肚子裡便沒了動靜,只是她不曾放在心上。”
“又是毒!”老夫人嘴脣顫抖,齒縫裡迸出些恨恨之意,轉頭去望秦氏。
秦氏挑了挑眉,說道,“怎麼邢姨娘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在大小姐的院子裡中毒?”
阮雲歡似笑非笑,瞧着她道,“母親是說,是雲歡趁機暗害,給姨娘下毒?”
“喲!”秦夫人聲音拔高,叫了一聲,搖頭道,“我可不敢,只是覺得此事蹊蹺罷了!”
阮雲歡點頭,淡應道,“果然蹊蹺!”
大冷天的,園子裡好端端的進蛇,將一衆姨娘遷出園子。而府裡宅子重新整治,已無法住這許多人,便只能分往各處的院子裡。而秦氏親口提議阮一鳴帶兩位姨娘去書房,阮一鳴自然不會選不能服侍的幾人。
而馬氏院子裡有云欣、雲舒兩個孩子,若是撞着,也是大事,阮一鳴斷斷不會令身懷六甲的邢姨娘住去馬氏院子裡。秦氏又早一步在院子裡安置了阮雲樂,這樣一來,除了老夫人,也就是自己這裡。可是樊香兒受傷,當即便帶到老夫人的後堂,爲了不吵嚷到老夫人,自然也不能再安排一人……
好計啊!好計!這個秦氏,倒是耐得住性子!
睿敏郡主心裡暗歎,卻聲色不動,端起茶盞飲茶,要瞧秦氏下一步戲,要如何去演。
屋子裡一片靜默,唯有老夫人的嘆息。
驀然間,屋子外一陣紛亂,簾子猛的被人揮起,一條嬌小的人影疾衝進來,指着阮雲歡尖叫,“大小姐,我家姨娘何處得罪了你,你要下此毒手?”
衆人詫異擡頭,但見盼兒鬢髮凌亂,雙目如腫,臉有淚痕,正向阮雲歡怒目而視。
阮雲歡微微擡眉,問道,“你說是我害了你家姨娘?”
“自然是你!”盼兒咬牙,說道,“昨日,我家姨娘感激大小姐收留,命奴婢前去磕頭相謝,我家姨娘當真以爲大小姐是一番好意。哪裡知道……哪裡知道,你……你竟會給我家姨娘下毒!”
阮雲歡挑了挑眉,淡道,“你說我給你家姨娘下毒,可有證據?”
阮一鳴也皺眉道,“盼兒,你可知你在說什麼?若無實據,便是攀污主子!”
盼兒臉色蒼白,轉身向阮一鳴跪下,連連磕頭,說道,“老爺,我們姨娘自有身孕之後,處處小心,七個月都太太平平,怎麼偏昨夜只在大小姐院子裡宿了一夜,便會中毒?”
阮雲歡微微勾脣,說道,“昨日安置住處,爹爹、母親和祖母親耳聽到,雲歡命丫鬟將西跨院騰出,連中間的角門也鎖上,也命奴才們不許去西跨院吵了姨娘。西跨院從姨娘住了進去,莫說是我,便是我院子裡的奴才都不曾過去,是何人替我下毒?你便因姨娘是在我院子裡中毒,便斷定是我給你家姨娘下毒?”
“當然不是!”盼兒霍的回頭,雙眸向她怒視,大聲道,“盼兒不過小小奴婢,若是沒有真憑實據,豈敢胡言?”
“那你說說,我是指使何人給姨娘下毒?”阮雲歡笑問。
盼兒大聲道,“你自然不必使人下毒,因爲那毒早已在姨娘住的屋子裡!”
“什麼?”老夫人微驚,問道,“你如何知道?”
盼兒又轉向老夫人,磕頭道,“回老夫人,方纔陸太醫驗過姨娘昨兒的所有食物,均不曾有毒,便疑是昨日姨娘不慎沾惹了毒物。奴婢和侯媽媽不甘心,老爺和陸太醫去後,便將那屋子細細查了一回!”
“結果呢?”阮一鳴追問。
“結果,發現,在黃梨木的窗櫺上,鑲有紫商陸做成的雕飾!”
“紫商陸是什麼?”老夫人皺眉。
“紫商陸源自西域,孕婦服食過量便會滑胎!”阮雲歡淡淡接口。
阮一鳴皺眉道,“那是服食過量,可是窗子上的雕飾又礙何事?”
盼兒忙道,“老爺有所不知,那紫商陸的木頭便有些微的毒氣,日常吸上一些無防,但是經雄黃氣味一催,便會散發極快,我們姨娘……我們姨娘……”說到後句,再說不下去,伏地號啕大哭,叫道,“小少爺好冤啊!”
老夫人一聽,臉色大變,擡頭去瞧阮雲歡,滿臉的不可置信。
阮雲歡倒是不驚不亂,瞧着盼兒一笑,說道,“我倒不知道,這府裡除了青萍,還有一個深通藥理的丫頭。”
盼兒咬了咬脣,說道,“奴婢自幼服侍姨娘,不敢怠慢,常用之藥略知一二罷了!”
阮雲歡笑起,反問道,“常用之藥?”
盼兒神色不定,咬了咬脣,重重點頭。
始終不發一語的秦氏冷笑一聲,說道,“大小姐,邢姨娘與大小姐無怨無仇,不知大小姐何事如此恨她?”
阮雲歡淡笑,說道,“母親此言,也是認定雲歡是幕後下毒之人?”
秦氏揚眉,冷笑道,“你的院子,難不成你還能逃脫干係?”
阮一鳴氣的面色鐵青,說道,“雲歡,青萍深通藥理,那雕飾縱不是你所爲,你院子裡有這等東西,也斷斷不會不知道罷!”
阮雲歡垂眸,說道,“此事雲歡並不知情!”
“不知情?”秦氏尖聲笑起,說道,“你院子裡有那等東西,昨兒也是你親自吩咐將西跨院讓出給兩位姨娘,難不成還是假的?”
阮雲歡淡淡一笑,說道,“府裡修葺,那窗櫺可不是雲歡命人造的,更何況,昨日也是母親口口聲聲要雲歡帶兩位姨娘過去。錦闌軒正院帶着東、西兩處跨院,此外還有兩處偏院。東偏院是大廚房,住着幾個粗使丫鬟和婆子,西偏院是小丫鬟和三等丫鬟的住處。東跨院除一間藥房之外,便是白芍、紅蓮、青萍、墨蘭四人住着。而那西跨院,是另幾個一等、二等丫鬟的住處,母親倒是說說,雲歡不讓西跨院,又讓何處?”
秦氏聽她語聲冷冷,不疾不緩說來,不由冷笑聲聲,說道,“爲何不讓東跨院?”
阮雲歡勾了勾脣,說道,“方纔雲歡已經說過,東跨院有青萍的藥房,若是讓了東跨院,姨娘們一時不知,誤入了去,惹出個好歹,雲歡擔當不起!”
阮一鳴恨的咬牙,說道,“如今不讓東跨院,一樣害死一條人命,你又如何擔當?”
阮雲歡挑眉,向他瞧去一眼,也是忍不住冷笑出聲,說道,“爹爹便因這賤婢一面之辭,便判定雲歡之罪,怕是太過倉促!”
阮一鳴一窒,咬牙道,“依你之意呢?”
阮雲歡淡道,“這賤婢既說是尋出了紫商陸,那便請爹爹再請太醫,一同去那屋子裡瞧瞧,想來既是用來做雕飾,也沒有盡數取下來罷!”
盼兒道,“自然,我們只取下一塊,其餘的未動,以做憑證!”
阮雲歡點頭,說道,“那就好!”轉向老夫人問道,“祖母可要一同去瞧瞧?”
老夫人見她神色坦然,不由便安心幾分,點頭道,“那便去瞧瞧罷!”說着喚羅媽媽取大衣裳穿上,吩咐阮一鳴請太醫,自個兒當先出門。
阮一鳴見狀,一迭連聲的命小廝備軟轎,急急跟了出來,又命常管家將陸太醫請回。
阮雲歡隨着阮一鳴出門,回頭向秦氏笑道,“母親懷有身孕,想來是不敢去那院子的!”
秦氏冷哼一聲,說道,“我在院子外等着也是一樣!”命人帶着盼兒,一路向錦闌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