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近了……
已可看到當先一騎上,那閃亮的銀盔,頭盔上跳動的紅櫻。
漸漸的,更馳的近些,馬上人的舉動,依稀可辯。
“小姐,是七公子!”身後白芍突然低呼。
阮雲歡目光調遠一些,果然見那俊挺的身影之後,是七表哥公孫致挺拔的的身影。
“看啊,齊王!齊王殿下回來了!”樓下衆人,此時也看到了遠歸的隊伍,人羣中傳來女子的歡呼。
“齊王殿下……”
……
一瞬間,羣情涌動,紛紛大喊起來,千萬民衆,爭相揮手致意。
“你們看,還有公孫七公子!”離的近些,已可瞧見馬上人的眉目,有女子嚷了出來。
“是啊,公孫七公子一同回來了!”
“你們瞧,旁的人都一身髒污,只有齊王乾乾淨淨!”又有女子呼了出來,直接忽略了公孫致身後,也一身清爽的宋大人和兩名小將。
“那是當然,那是齊王!齊王殿下吶!”有人怨怪的接口。
“是啊,公孫七公子平素也算風流倜儻,與齊王一比,卻又差了一些!”
“當然啊,齊王殿下啊!有誰能比?區區東海,如何能抵擋我們齊王殿下的風采?”
樓下亂紛紛的聲音,時斷時續的傳了上來,白芍忍不住笑出聲來,阮雲歡也是禁不住莞爾。
上元節那夜,並不曾見七表哥公孫致,想來他是在齊王之後,率衆快馬加鞭趕回,自然一身的征塵,又豈能與回京數日,收拾齊整的齊王殿下相比?更何況,東海諸國,覬覦的是大鄴的國土,齊王殿下縱然絕代風華,也不是傾城一笑便能化解。
阮雲歡微微搖頭,目光又再調回,落在當先那人的臉上。只此一眼,阮雲歡心頭頓時如被大錘擊中,失聲低呼,“是他!”
白芍聽到她的呼聲,不禁問道,“小姐,誰?”伸長了脖子,向那隊人馬中搜尋,卻不知小姐瞧到了何人。
阮雲歡一手撫胸,壓下心頭那陣劇痛,喃喃道,“是……是齊王殿下!”
隔着漫天的大雪,此刻已能瞧見,那閃亮的銀盔下,劍眉斜飛,烏眸依舊,兩瓣薄薄的脣緊抿,少了一抹溫潤的笑意,卻多了一些殺伐的凌厲。原本俊美的面容,失去了優美的弧度,卻刀刻玉雕般,添了冷硬的棱角……
是他!
是他!
兩張面容,迅速在眼前重合。前一世高居廟堂的帝王,護自己亡命天涯的君主……他的容顏並沒有太多的改變,但周身的氣勢,從沒有此一刻,與深處的記憶如此的一致。
阮雲歡深吸一口氣,心中終於明白。
這一世,自從與淳于信重逢,她總是恍惚中在他的身上尋找前一世的身影,卻,總是難以與前世對應。此一刻,她終於明白,原來!原來!那溫潤清和的皇子,要經過戰場的磨歷,要經過鮮血的浸染,纔會成就如今的模樣!
“四哥!”眼望着一隊人馬馳近城門,六皇子淳于堅再也忍耐不住,拔步飛奔,向前迎去。
馳到近前,淳于信馬上收疆,微微晗首,喚道,“六弟!”
淳于堅腳步立停,怔怔的仰望着馬上天神般的男子,滿腹的話,竟一時說不出來。
爲何?
眼前分明還是自己的四哥,分明,還是那樣熟悉的聲音,可是,卻有什麼悄然改變!三日之前,他聽聞四哥即將回京,便奔去請旨,來迎四哥,他想着,見到四哥,定要抱着他大叫大笑,可是此刻,除了怔怔仰望,竟說不出什麼。
“臣等拜見齊王殿下!”
“臣等恭迎齊王殿下!”
“恭祝齊王殿下得勝還朝!”
身後羣臣,齊齊躬身行禮。
“衆位大人免禮!”馬上人緩緩開口,原本清朗的聲音,帶上一些金屬一般的磁音,更具威嚴。
“謝殿下!”衆臣齊應。
六殿下此刻才深吸一口氣,回過神來,上前抓住淳于信馬疆,仰頭笑道,“四哥,你可回來了!”原本要大喊出聲的想念,只在這一句之後而止。
淳于信點頭,說道,“有勞六弟!”
依然冷冽的眸光,令淳于堅微微失望,點了點頭,鬆手放開馬繮,退後兩步,雙手抱拳單膝跪倒,揚聲喝道,“恭迎齊王殿下進城!”
傳令聲,一聲聲自城外傳入城內,兩側官員百姓,一片片跪倒在地,縱聲大呼,“恭迎齊王殿下進城!”
……
淳于信仰首而視,眉目不曾稍動,將手一揮,喝道,“進城!”馬繮一提,自兩側跪拜的人羣緩緩穿行,烏眸掠過淳于堅,淡淡的掃過人羣,冷冽的眸光,沒有一絲的改變,心頭卻掠過一抹苦澀。
數月前,自己從這城門而出時,也是這般萬衆矚目,而在城外,代天子相送的,是他的皇兄,他大鄴朝的太子,那個芝蘭靜樹般的男子。而今日,那個男子卻已歸於塵土,再不復見!或者,他說的對,身在帝王之家,本不該有情!
“四哥!”淳于堅眼望着他的背影,輕聲低喚,一時間,心頭若有所失。他回來了!走的時候,是他的四哥,而如今回來的,卻只有一個齊王!
“小姐!”望着越行越近的隊伍,白芍也覺出了異樣,低聲道,“齊王殿下,竟不曾下馬!”
“嗯!”阮雲歡低應,一時間,心中也是拿捏不準。不錯,眼前這威風八面又俊極無雙的男子,正如上一世,那個爲她捨棄江山性命的帝王。可是,他那眸底的冷冽,卻又與前幾日如此不同!
上一世,他出徵在外,並不曾親見太子之死。而這一世,太子卻在他的面前就那樣一躍,血肉模糊的死在他的面前。這一切的一切……會不會令他有所改變?他還會不會是前世那個,情義無雙的男子?
策馬緩緩而行,淳于信的目光,在人羣中掠過,似乎在尋找什麼。兩側跪拜歡呼的人羣,在他的眼裡,變成會動的風景,他的心底眼底,只渴盼着那日夜牽掛的身影。可是……這千萬人中,竟沒有她!
一如他出徵之時,她竟依然沒有現身!
想到那一日,她與五弟劫後相擁,淳于信暗暗咬牙,壓下心頭泛起的一抹酸苦。三日前,當父皇命人向兵部遞上行文,宣佈他三日後歸來,命禮部準備迎接事儀,他明知是爲了將他絆住,也就此默認。
那一刻,他只想知道,在那千萬歡呼的身影中,會不會有她!盼什麼呢?那日他救了她不假,可是,她仍是隨着五弟走了!
深吸一口氣,齊王殿下馬繮一緊,正要催馬快行,卻在人羣之後,驀然瞧見一條跪拜的身影,正略略擡頭,向他微微一笑。
趙承?
淳于信心頭一跳,猛的擡頭,向他身後的樓上望來。
趙承在這裡,她豈會太遠?
果然,隔着漫天的飛雪,二樓那一排打開的窗內,他準確的捕捉到那條嬌俏的身影,那脣間淡出的笑容,那樣熟悉,那樣溫暖……
“殿下!”身後,傳來公孫致的一聲低喚。淳于信恍然回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將馬兒停下,令兩側的百姓齊齊望來。
“走罷!”淳于信微微點頭,雙腿一夾,放馬疾馳而去。那一刻,整個心也仿如這馬蹄,變的輕快飛揚。她……終究是來了!
他還是他!
望着那遠去的身影,阮雲歡勾起脣角,淡出淺淺一笑。只是方纔那一瞬的對視,他冷俊的面容沒有一絲改變,她卻分明察覺,他的眸光,在那一刻變的溫軟。
“小姐,要不要進宮?”白芍在身邊低問。
“進宮做什麼?”阮雲歡搖頭,轉身向門外行去。
“進宮才能遇到啊!難不成徑去齊王府?”白芍緊隨身後,輕聲低語。
阮雲歡抿脣一笑,低斥道,“胡說什麼?七哥回來了,我們回侯府等罷!”再不理她,徑直下樓,向停在樓側的馬車行去。
白芍匆匆隨來,扶着她上車,低聲笑道,“不去便不去罷,橫豎他已瞧見小姐!”說着側頭,左眼向趙承一眨。
待公孫致見駕之後回府,靖安侯府中自然又是一陣熱鬧。公孫致拜完父母,見過三位兄長,又去拜見兩位嫂嫂。
湯氏耐着性子等他盡數見過禮,才拉過來細細端詳,瞧了片刻,眼圈兒便紅了,使帕子點了點眼角,說道,“黑了,也瘦了,你……你纔多大,便悄悄的投了軍,若是有個好歹,我……我……”
公孫致忙挺了挺脊背,說道,“娘,你便沒有瞧出,兒子還長高了,長大了,又威風又神勇?今兒進城,聽到旁人說公孫七公子還更俊了!”
一句話,將湯氏說的笑了出來,在他手臂拍了一掌,嗔道,“還更油嘴滑舌了,比你幾個哥哥還不省心!”
公孫致連忙點頭,說道,“便因如此,才該到那戰場上歷練歷練,若不然,豈不是丟了爹爹和哥哥們的臉?”
衆人聞他說的隨意,卻字字在理,又是點頭又是笑。公孫克道,“娘,七弟說的是,那沙場纔是真男兒該去的地方,如今七弟回來是喜事,娘莫要再傷心!”
湯氏終究也是出身將門,感嘆一陣子,也便將淚意壓了下去,嗔他一眼,說道,“娘哪裡是傷心,這是歡喜!”
公孫克忙點頭道,“對!對!是歡喜!”
公孫致見安撫住母親,才轉向阮雲歡,上前一揖,笑道,“表妹特意在城門相迎,只是七哥脫不開身,不曾見禮!”話雖說的一本正經,眼底卻皆是戲謔。
阮雲歡假裝沒有瞧出,回了一禮,含笑道,“七哥知道雲歡的心意便是!”
衆人聞說阮雲歡去了城門,不禁各自對視。雖說阮雲歡與幾位表哥情誼均好,但今日在城門相迎,怕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