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惹的衆人都笑了起來,這才一個個依序坐下。
阮雲歡見四表哥公孫達坐下之後,公孫寧纔在他下首落座,不禁暗暗點頭。這等禮節,無關乎出生尊卑,卻是大家子裡的長幼有序。
到此時,她方命小丫頭們將送給各人的禮物送了上來,從湯氏到奉嘉公主,再加上七個表哥,個個不落。湯氏也倒罷了,奉嘉公主聞說也有自己的禮物,臉上露出一抹意外,跟着便淺笑道謝。七個表哥一聽禮物,更是一哄而上,笑笑鬧鬧取了自己禮物,又沾沾自喜的相互誇耀,像一羣得了糖吃的小屁孩子。
正在熱鬧,但見亭子外一個小丫頭探頭探腦的悄悄進來,在公孫寧耳邊低語幾句,公孫寧臉色大變,呼的一下站起身來。
公孫寧動作極大,頓時引過所有的目光,奉嘉公主擡頭瞧了一眼,又低下頭去慢慢品茶,湯氏卻挑眉道,“寧兒,怎麼了?”
查覺到自己失禮,公孫寧忙向湯氏行禮,說道,“兒子有些急事,需出府一趟!”
湯氏皺眉道,“你表妹剛來,什麼了不得的事,非這會兒去辦?”
公孫寧微一咬脣,低聲道,“是!”又慢慢坐了回去。
阮雲歡見他雖然坐下,眼底卻壓着一抹焦灼,便笑道,“日後雲歡常住帝京,還能有見不着的?再說舅母這裡,雲歡也不是外人,又何必定要陪着?五表哥有事,儘管去辦便是!”
公孫寧一聽,臉上便露出幾分期待,擡頭去瞧湯氏。湯氏也向他瞧了一眼,心知他素來是個懂事的,今天這個樣子,猜測果然有什麼急事,便笑道,“也就是你表妹,若換了旁人,豈不是笑話?快去罷!”
公孫寧鬆了口氣,忙向湯氏和奉嘉公主行禮告辭,又向阮雲歡投去感激的一瞥,才退出亭去。
小小插曲,旁的人都沒有留意,只有阮雲歡望着公孫寧遠去的背影陷入深思,心中暗道,“恐怕是因爲那位陸家小姐!”
她所想的陸小姐,是昌平陸家的嫡女。陸家在帝京本來也算是名門旺族,詩書傳家,曾經出過七個狀元十八個榜眼五十二名探花,其中還有九名駙馬。就是陸家的女兒,也不遑多讓,曾先後出過十七名皇妃,公侯夫人更是數不勝數,只是到後來這幾代,才漸漸沒落。
公孫寧與陸家小姐偶然相識情根深種,只是陸家爲了重振門庭,又豈會將嫡女嫁給一個庶子?再者,明年就是朝廷選秀之年,陸家小姐及笄還不議親,恐怕也是爲此。
上一世,陸家小姐另嫁他人,公孫寧到二十五歲身亡,至死未娶,雖然與他出身有關,卻大半也是因爲陸家小姐。
而這一世……
阮雲歡向奉嘉公主望去一眼,心中暗暗盤算。要如何才能相助公孫寧如願?更要如何扭轉前世的命運,令他不會爲自己慘死!
在靖安侯府用過午膳,幾位表哥各自去忙,阮雲歡陪着湯氏歇過午覺,飲過茶,才聞公孫明遠打發身邊的小廝來回,說是皇上留了侯爺議事,還不知要多久纔回。
阮雲歡見此,便辭過湯氏打道回府。
剛一進府門,有阮一鳴身邊的小廝名喚貴兒的迎了上來,說道,“大小姐,老爺請大小姐一回來便去書房!”
阮雲歡挑眉,說道,“知道了!”在這家裡,府裡的事都由秦氏做主,自己不過一個閒人,實在猜不透阮一鳴喚自己何事?當下也不多問,吩咐紅蓮帶着小丫頭先回,自己只帶着白芍向書房去。
拐進偏院,就聽到大開的書房內傳出秦氏歡快的笑聲。門口守着的小廝回道,“老爺、夫人,大小姐回來了!”
小丫頭打起簾子,阮雲歡款款邁步而入,盈盈行禮,說道,“雲歡拜見爹爹,拜見母親!”
秦氏一見她,笑聲頓時沉了下去,向她瞥了一眼,臉上似笑非笑的說道,“大小姐這一去便是一日,看來這靖安侯府自然強過我們相府!”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舅母對雲歡親厚,又是五年不見,自然有許多話說,卻與門第無關!”與門第無關,自然是與人有關。
秦氏抿了抿脣,向阮一鳴望去一眼,見他皺了眉,便擠出一絲笑來,說道,“大小姐怕是曲解了我的意思,大家都是親戚,經常走竄也免得生份。只是如今姐姐故去,你和幾位表少爺也都長大了,實在不好再成日混在一處。”
阮雲歡聽她語氣雖然溫和,說出的話卻極是難聽,不由俏臉一沉,冷笑道,“我孃親雖然不在,那些也還是雲歡嫡親的表哥,再說有舅母和奉嘉公主在,不過一同敘敘家常,不知母親哪隻眼睛看到我們成日混在一處,還是母親在雲歡身邊安了眼線?”
“你……”秦氏氣結,轉身向阮一鳴道,“老爺,你瞧瞧你的好女兒!”
“好了!”阮一鳴低喝,揉了揉眉心,說道,“雲歡,下一次記得早些回來!”
阮雲歡淡淡應道,“雲歡知道了!敢問爹爹喚雲歡來,就是爲了此事?”
阮一鳴見她眉目瞬間清冷,心中微覺一窒,向秦氏瞧了一眼,緩了口氣道,“再過三日,是你外祖母的壽辰,剛剛建安侯府送了帖子來,特意請你同去!”
阮雲歡聽到“建安侯府”四字,便不由皺了皺眉頭。
秦氏慢慢品了口茶,說道,“雲歡,不管你和靖安侯府有多親近,如今建安侯府纔是你正經的外祖家,莫要思量差了!”
阮雲歡心中怒火中燒,冷冷的瞧着她,一雙波光瀲灩的眸子,霎時間寒冷如冰,淡淡道,“母親這話,雲歡不知是何道理?雲歡又不是妾室所生,怎麼建安侯府成了雲歡‘正經’的外祖家?這思量差了的,恐怕不是雲歡!”
秦氏咬牙道,“只因如今我是你的母親,如今這相府的當家主母是我!”
阮雲歡冷笑道,“縱然是我孃親命薄,也沒聽說過後進門的壓得過原配的!”
秦氏最忌諱人說她不是阮一鳴的原配,不由大怒,喝道,“老爺,你這女兒如此沒有規矩,你還不多加管束?”
阮一鳴本來就聽的頭疼,勸道,“夫人,你且消消氣!雲歡……”轉頭瞧着阮雲歡,忍氣道,“哪裡有母親說話,女兒頂嘴的,還不給母親斟茶認錯?”
阮雲歡定定瞧着他,一時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真是可憐,堂堂一國丞相,怎麼會被一個女人壓的死死的。輕輕搖了搖頭,說道,“爹爹,女兒頂撞母親固然不對,只是女兒只問一個理兒,母親口中‘正經’的外祖又是何意?此話將我那早逝的親孃和養大雲歡的老侯爺置於何處?”
阮一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半晌說不出話來。憋了許久,才道,“你母親不過一時口誤,你又何必如此計較?”
阮雲歡淡道,“雲歡只知道,嫡就是嫡!庶便是庶!原配便是原配!繼室便是繼室!誰也越不過誰去,何況此事關係到雲歡親孃,雲歡如何能夠不計較?”
秦氏氣的臉色發白,咬牙死死盯着阮雲歡。
阮一鳴見她寸步不讓,不由連連擺手,說道,“好了好了!些許小事,也吵嚷這許久!今兒叫你來,只是和你說一聲,三日後隨你母親一同去拜壽!”
阮雲歡挑了挑眉,直直注視着秦氏,冷笑道,“雲歡‘正經的外祖家’遠在順城,建安侯府與雲歡何干?雲歡爲何要去向不相干的人拜壽?”
“你……”阮一鳴見阮雲歡油鹽不進,也不由沉了臉,可是一對上那雙波光瀲灩的眸子,似乎透過她瞧上了另一個英爽的女子身影,不由氣勢一弱,嘆道,“雲歡,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語氣裡流露出濃濃的無力感。
阮雲歡心中不由一軟,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說道,“只要母親莫要再抵毀我孃親和公孫家,女兒自然奉命!”
秦氏見她將話說軟,分明只是不願意阮一鳴爲難,絲毫沒有將自己這個當家主母瞧在眼裡。心中更是恨的咬牙,可是轉念想到日後的安排,便將一腔怒氣收起,笑道,“雲歡,方纔也是我一時說走了嘴,你不用當真!不管是靖安侯府,還是建安侯府,大家都是親戚,怎麼能說是不相干的人?”
阮雲歡挑了挑脣,淡道,“母親說的有理!”
阮一鳴見二人終於不再爭吵,輕輕鬆了口氣,說道,“你走了一天,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罷!”
“是!”阮雲歡曲膝行禮,又道,“明日雲歡尚有旁事,要出府一趟,就此稟過爹爹!”
阮一鳴一愕,說道,“還要出去?”一個大家閨秀,相府千金,成天往外跑成何體統?滿心想說,可一對上阮雲歡的眸子,滿腔的話卡在喉嚨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得點了點頭,說道,“莫要回來太晚!”
“是!女兒告退!”阮雲歡輕聲低應,又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瞧着她的背影,秦氏眼底閃過一道寒芒。今天早晨的事,早有家人報了她,堂堂皇子居然追在她身後邀約,真不知道這個丫頭哪來的魔力,剛剛回帝京沒有幾天,好幾個皇子都纏了上來。
只是……
心裡忍不住冷笑,等到了建安侯府,看你還能飛上天去!
阮雲歡一出書房的門,脣角的笑容便落了下來,眸中一片冰寒。剛剛秦氏說什麼自己和表哥混在一處,足見今天花園裡的情形已經傳到她的耳朵裡。只是趙承等護衛留在前院,並沒見自己表哥,白芍、紅蓮二人一直跟着自己,能看到後院的情形,又將話趕在自己之前傳回來的,也就是那六個隨行的小丫頭。
白芍跟着她走了一程,見前後無人,忙跟前兩步問道,“小姐,你真要去建安侯府?我瞧夫人那神情,怕沒什麼好事!”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就是必定有事纔去,不下餌怎麼釣魚?”繞過花徑,向紫竹苑去。
紫竹苑院子裡的丫頭見了她來,就是臉色一變,忙曲膝行禮,咚咚的跑去回稟。阮雲歡微微一笑,看來,這院子裡的丫頭總算懂得了些規矩!
進屋行禮,老夫人見了她來份外高興,忙道,“快,快起來!”抓着她的手,在身邊坐下,問道,“侯爺可好?侯爺夫人可好?今兒都玩些什麼?”
阮雲歡一一回了,笑道,“舅母也問起祖母,說改日祖母身子好些,也請祖母去侯府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