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們逼他不降,便動了酷刑?”
風追月搖頭,說道,“剛剛折斷他兩條腿,秦浩便說降了,可是我爹爹說,若他是詐降,他們不但一切計劃落空,還有性命危險。”
秦浩竟然投降?
阮雲歡挑了挑眉,卻並不多問。風追月似乎想到那夜可怕的一幕,身子縮了縮,顫聲道,“本來,平爺要一刀把他殺了,可是……可是我爹……我爹說,秦家和他賓主一場,要……要留他一條性命,便……便……”
“便殘他四肢,割去耳朵舌頭,令他永遠不能泄露他們的秘密!”阮雲歡低嘆,想不到那一派文弱書生樣子的風濤聲如此狠毒。搖了搖頭,問道,“你呢?你離開之後,爲何沒有同李成璧一同逃走,卻自個兒逃去了江州?”
風追月驚慌的搖頭,顫聲道,“我……我見我爹臨去時,似乎……似乎向這邊瞧了一眼,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瞧見,我……我怕他將我和秦浩一樣……一樣……”
“所以你沒有等李成璧,便自個兒逃了?”阮雲歡接口,心中有些瞭然。一個用自己女兒的身體取悅旁的男子的男人,又豈能讓女兒再信他?
風追月點頭,又忙着搖頭,說道,“我出了屋子的時候,早過了與他約的時辰,我……我向葉城那裡迎過去,直到看到城門也不曾見他,便……便想,等我躲過幾日,等……等我爹爹不再尋我,我再回來尋他。”
阮雲歡點頭,說道,“於是你不進葉城,卻轉路去了江州?”心裡卻暗暗尋思。李成璧分明約了風追月私奔,當天夜裡卻爲何去了青樓,遇到秦浩?離開離樓之後,本該赴約,卻又爲何沒來?而風追月離開時,秦鵬未至,秦浩還沒有死,風追月定是驚慌中不曾查看。那麼,秦浩死後,又是何人將他移屍到葉城縣衙後宅?
“嗯!”風追月點頭,雙手掩面靜了片刻,擡頭望向阮雲歡,輕聲道,“我知道的,全說了,你……你可願意救救成璧?”
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女子!
阮雲歡低嘆,說道,“如今葉城有許多人在尋你,怕是帝京也並不安全,這件事了之前,你先留在此處,李成璧……”微想了想,點頭道,“我會設法!你放心!”
風追月大喜,忙連連點頭,落淚道,“他果然沒有殺人,你若不能救他,怕是也無人可以救他了!”
阮雲歡點頭,問道,“你可有什麼能讓我取信於他?”
風追月臉上現出一抹遲疑,仰頭盯着阮雲歡,輕聲道,“你……你又要我如何信你?若是……若是他不曾認罪,你卻借了我的名頭……”
阮雲歡笑起。這位風大小姐,倒也不傻!
從懷中摸出一張刑部的供狀拓本,說道,“你瞧瞧罷!”
風追月接過,但見上邊寫着李成璧在青樓中與秦浩爭風吃醋,懷恨在心,趁他酒醉,將他帶到縣衙後宅虐殺。上邊的字跡極爲工整,卻瞧着陌生,唯有落款的“李成璧”三字,一見便是李成璧的字跡,只是此爲拓本,字跡並不清晰。
風追月盯着那三個字,看了又看,眼淚終於簌簌而下,低聲道,“爲什麼?他爲什麼會承認這償命的罪名?”
阮雲歡問道,“如此,你總該信了我罷?”
風追月點頭,面頰突然掠起一抹潮紅,低聲道,“你……你只說……只說是白月兒所求便是!”
“白月兒?”阮雲歡揚眉,見她神情扭捏,頓時恍然,想來這是二人親熱時的私話,旁人自然不會知道!當下也不再多問,示意何媽媽仍將她關回牢房,便打開石門退了出來。
直到走入花園內的陽光,白芍才深深吸了口氣,問道,“小姐,你真要救李成璧?”
阮雲歡“嗯”的一聲,垂首默思。本來她想借坐實李成璧罪名,令秦琳和秦家決裂,如今多出一個風追月,卻要重新籌劃。
阮雲歡點頭,說道,“李成璧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卻也不是大奸大惡,若他能不負風追月,便救他一命,也無不可!經此一事,想來也不會再爲秦家爲非作歹了!”
白芍點頭,便不再問。青萍在後卻問道,“小姐,那風大小姐的乳名,許是叫月兒,可是她分明姓風,爲何說白月兒?”
阮雲歡聽她問的天真,忍不住“嗤”的笑了出來,轉頭向白芍望去一眼。白芍也是一怔,說道,“是啊,李成璧也不姓白,她怎麼偏偏叫什麼白月兒,當真是奇怪!”
阮雲歡自知自己這兩個丫鬟雖都冰雪聰明,奈何不像自己,有上一世的記憶,還都是天真未琢的少女,自然不知道男女之間那些情事,倒也不向她們說清,只是道,“想來是二人約好的暗語!”
“哦!”二人恍然,齊齊點頭,青萍道,“這也算是防患於未然!”
阮雲歡聽她說的一本正經,幾乎忍不住放聲大笑,一轉頭,卻見何媽媽低着頭,悄悄忍笑,而趙承也是滿臉迷惑,愣愣的瞧瞧這個,瞧瞧那個,一臉的不解。
阮雲歡再也忍耐不住,失聲笑了出來。
笑聲剛起,但聞一側石後有人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大小姐!”隨着話聲,轉出一條纖纖人影。
阮雲歡揚眉,收了笑聲,淡笑道,“原來是倪姨娘,姨娘當真是好興致!”在石牢中一番審問,此時已日影西斜,寒風乍起,將樹上的雪花漫卷。而倪纖雲纖瘦的身形,只穿着一襲滾白色毛邊的淡桔夾襖,在這嚴冬竟帶着無限的嫵媚。
倪纖雲慢慢走近,臉上平靜無波,眼神卻極是複雜,瞧着她淡淡道,“倪纖雲不過是這籠子裡的一隻雀兒,閒着也是閒着,大小姐卻有興致在這大冷的天兒帶着奴才遊園,倒是好興致!”說着目光在趙承身上一轉。
自從阮雲樂第一個搬進這園子,園中便禁止旁的成年男子隨意出入。
阮雲歡只是微微一笑,卻也並不向她解釋,只是道,“這大冷的天兒,姨娘轉轉便回罷,若是凍着,怕爹爹心疼!”說着越過她,顧自而去。
白芍、青萍隨在阮雲歡身後,齊齊向她一見禮也行了過去。倪纖雲聽阮雲歡話中似有嘲意,早恨的咬牙,眼看趙承、何媽媽也從面前行過,不禁身子一橫,擋在趙承面前,冷笑道,“趙護衛私入藏景園,可知是什麼罪嗎?”
趙承濃眉一挑,停住腳步,微微躬身,說道,“小人是奉大小姐之命,如何說是私入?姨娘身份尊貴,這般與一個奴才說話,怕會招人非議,還請姨娘借道!”他本就離倪纖雲不遠,這樣一躬身,一張臉與倪纖雲離的更近,幾乎呼吸相聞。
緩緩的男兒氣息撲面而來,倪纖雲心頭一跳,忙倒退一步,咬牙喝道,“你……”心頭慄六,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勉強定了定神,才冷哼道,“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僕!”擡了擡頭,目光向假山那邊一望,問道,“你們去那裡做什麼?”
趙承仍然恭恭敬敬的微躬着身子,說道,“那山洞裡有塊石頭鬆了,小姐怕無意中傷人,姑娘們又做不得粗活,所以喚小人進來!”
“石頭鬆了,要這許多人去?”倪纖雲冷笑。
趙承仍然一動不動,說道,“何媽媽給小人做幫手,兩位姑娘扶着梯子,可是若無小姐帶領,小人豈敢擅入園子?”
這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倪纖雲頓時啞然,滿心想尋阮雲歡點錯處,一時卻尋不出話來。
阮雲歡在前邊回頭,聲音冷冷,淡道,“姨娘還不是這府裡的主母,此時問這許多,怕是不妥吧!”
此言直刺倪纖雲痛處,不由臉色驟變,她驟然轉身,狠狠的盯着阮雲歡,咬牙道,“阮雲歡,你只道我倪纖雲落到這步,再無翻身之日,才如此欺我?”
阮雲歡微勾了勾脣,淡道,“不敢!聞說倪將軍已在步應關外尋獲,不日便可回京,倪大小姐,自然還是倪氏一族最尊貴的大小姐!”
倪纖雲身子一震,一臉憤恨瞬間化爲驚喜,向前奔出幾步,失聲道,“什麼?你說什麼?我……我爹爹尋到了?他……他……”一瞬間,眸中珠淚充盈,險些便要跪下,感謝滿天的神佛。
阮雲歡默默向她凝視,淡淡道,“倪姨娘,你還不明白嗎?縱然倪將軍回來,你也已經是我爹爹的姨娘,再也不是滿朝清貴爭相聘娶的倪家大小姐了!難不成,還能離開這相府,當做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倪纖雲一怔,方纔還滾熱的心,瞬間冰涼,雙脣微微顫抖,隔了片刻,喃喃道,“是啊,再沒有原來的倪纖雲了……”如果,如果倪厚沒有在戰場上失蹤,如果倪厚留在京城,或者,她也不至於給阮一鳴爲妾,而如今,一切都晚了!
瞧着她眼底眸光迅速黯淡,阮雲歡謂嘆,向她移近兩步,輕聲道,“倪纖雲,當初你爲了四殿下暗算於我,我並不想與你計較,只是如今塵埃落定,你要找我麻煩,如今的情形,怕是對你不利!”
倪纖雲如遭雷劈,僵立不動,一瞬間,自己隨父親來京備選,在帝京城中迅速打出名聲,衆多小姐的豔羨,衆多公子的傾慕……前事種種,晃然而過,一時間,心中酸苦莫名,掙扎良久,喉頭終究是吐出一句,“他……還好嗎?”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不能忘情淳于信!
阮雲歡望着她略顯憔悴的容顏,心底不禁暗歎。這也是一個癡情女子吧!當即輕輕點頭,說道,“聞說在東海節節取勝,東海諸國被他殺的膽寒。”
倪纖雲微勾了勾脣,輕聲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倪纖雲看中的男兒,豈是等閒之輩?只是可惜,她和他,再也沒有機會!
阮雲歡向她深望一眼,輕聲道,“倪纖雲,不管你心裡有誰,如今也已是相府的姨娘,你要翻身,擋你路的人,可不是我阮雲歡!”說罷再不向她多瞧,轉身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