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追月連連搖頭,說到後來,似乎想到什麼,臉上現出一抹喜色,又向前撲來,一把抓住柵欄,說道,“阮雲歡,你不是和秦家有仇嗎?如今秦浩死了,不管是誰所殺,你都會開心,是不是?你放心,我和秦家沒什麼,雖然秦浩……秦浩……但是,我絕不會助着秦家,你放了我!好不好?”
破碎的話語,在她口中翻來覆去凌亂的吐了出來。阮雲歡向她淡淡而視,卻不接口。漸漸的,風追月臉上的喜色慢慢落了下去,只是喃喃的一再重複,“阮雲歡,你放了我,你放了我……”
阮雲歡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行到牢門之前,離她伸出的手掌僅僅寸餘站住。一雙波光瀲灩的眸子,含着一絲冰冷的寒芒,冷冷向她注視。
風追月觸上她的眸光,不由心頭一噤,不自覺的便停了口。
阮雲歡脣角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淡淡道,“李成璧認下死罪,是爲了護你,對不對?”
“什麼?”風追月大吃一驚,一呆之後,突然尖聲叫道,“你說什麼?李成璧……成璧他認下死罪?爲什麼?爲什麼?人不是他殺的!他爲何要認?”
“那是誰殺的?”阮雲歡緊接着問。
風追月一噤,狐疑的望着阮雲歡,上齒緊咬着下脣,連連搖頭,說道,“你在騙我,對不對?你想騙我說出來,我偏不上你的當!”
阮雲歡揚眉,說道,“看來好言相詢,風小姐是不肯說了!”說着慢慢後退,向何媽媽將手一招。
何媽媽躬了躬身,慢慢向牢門行來,取鑰匙打開門鎖。
風追月滿臉驚恐,連連後退,顫聲道,“你們要做什麼?”
阮雲歡淡道,“你放心,我阮雲歡素來不願欺負女人,你既不肯說,我便命人將你送走,我聽說,葉城有一些人,在滿天漫地的找一名女子,卻不知是不是風大小姐?”她慢慢俯身,直視着風追月驚恐的眸子,一字字道,“或者……我只要將你交給秦琳,你猜她會如何對你?”
風追月大睜雙眸,眼中的恐懼卻漸漸變爲一絲嘲弄,突然大笑道,“秦琳?秦琳與我何干?”
阮雲歡眉頭一挑,抖了抖手中絲帕,含笑道,“我倒小瞧了你,秦琳竟然不知道你與李成璧有姦情!可是,她總會知道,是不是?”
“就憑這條絲帕?”風追月冷笑,目光向那絲帕一掃,說道,“這方絲帕是三年前江淮織造的貢品,雖說極少,宮裡娘娘總還是每人有一條兩條,你如何讓她相信,這是我的?”
“那……若是再加上這支玉釵呢?”阮雲歡淡笑,自懷中摸出那支玉釵,夾在手指中把弄,含笑道,“這玉釵是今年二月,吏部侍郎風濤聲爲了女兒選秀特意訂做的一批首飾中的一件,只要拿去玉器坊,一查便知!風大小姐總不能說,不是你的罷?”
風追月臉色大變,尖聲大叫,“你要做什麼,還給我!還給我!”合身一撲,一把將柵欄撞開,向阮雲歡撲來。
何媽媽上前一步,一把將她衣領擒住,使力拖回。
此刻風追月再也沒有了勉強的慎定,只是驚恐的喊,“阮雲歡,你何處拿來?你到底要怎樣?”
“要怎樣?”阮雲歡勾了勾脣,慢慢退後,仍在椅中坐下,慢慢道,“我只要知道真相!”
風追月狠狠的瞪着她,隔了良久,身子慢慢軟倒,跌坐於地,低聲道,“爲什麼,你爲什麼要如此逼我?”
阮雲歡不語,只是冷冷向她注視。
何媽媽一提風追月衣領,迫她在阮雲歡面前跪下,說道,“風大小姐還是說罷,免得到時身敗名裂,纔來後悔!”
風追月身子一顫,神色皆是猶疑,卻咬脣不語。
阮雲歡搖了搖頭,淡道,“看來風大小姐果然不肯開口,那我只好將這玉釵放回原處,再引秦琳去查了!倒是不知道,她得知你和李公子私通之事之後,是不是還肯救他!”說完起身,說道,“何媽媽,今晚連夜將風大小姐送回葉城!記得讓秦家的人看到!”
“是!”何媽媽恭應。
“不!”風追月尖叫,撲前要抓阮雲歡裙襬,卻被何媽媽一把拖回。她一邊掙扎,一邊尖聲大叫,“阮雲歡,你別走,別走,我說!我說!”
阮雲歡腳步一停,轉身向她淡視。
何媽媽將她拖後,喝道,“說罷!”
風追月臉色一片死灰,雙脣顫抖,半天說不出話來。
阮雲歡慢慢坐了回去,向她望了望,點頭道,“你不知從何說起,那就我問,你答!”
風追月咬了咬脣,輕輕點頭。
阮雲歡問道,“你落選之後,一家人是五月離京,爲何不曾回鄉?”
風追月臉色一陣遲疑,擡眸向阮雲歡手中玉釵望了一眼,才咬脣道,“我爹爹素來與李家、秦家有舊,年初濟寧私賣戶籍一案,百姓狀告濟寧知府李茂,李茂得知之後急命人進京報訊,派人截殺百姓。後來那案子一發不可收拾,漸漸查到建安侯世子秦天宇身上,秦天宇便秘令我父頂下罪責,說……說……”
“說什麼?”阮雲歡揚眉,不容她有片刻遲疑。
風追月咬脣,低聲道,“秦天宇言道,我的名字已報上戶部待選,縱然我父獲罪,因我待選,也可以不即刻離京。依我……依我的容貌,要入選是輕而易舉,到時便命秦浩請旨迎我爲妻,日後他襲了爵位,我便是建安侯府的世子妃!”
“你父親心知已經不能全身而退,便想借此再搏一個翻身之機,所以一口應下,是嗎?”阮雲歡淡問。
風追月點頭,語氣裡迸出一絲恨意,咬牙道,“哪裡知道,我複選落選,秦天宇卻道,秦浩堂堂三品,如此迎娶一個犯官之女,怕朝野議論,便讓我們先行離京,日後再謀出路。我父大怒,與其爭執,他才說讓我們到陽川縣暫住,等候消息。”
阮雲歡點頭,說道,“所以你們假意回京,卻在過了葉城之後,奔了陽川縣?”
風追月點頭,說道,“是!”
阮雲歡又問,“你風家上下,百餘口人,區區陽川縣突然來那麼一大家子人,豈會不引人留意?”
風追月搖頭道,“只父親帶着我們母子三人去了陽川縣,旁的姨娘和庶弟、庶妹均是秦浩安排,散入旁的州縣暫住。”
阮雲歡點頭,問道,“後來呢?風侍郎不會就此相信秦家,一住便是半年吧?”
風追月咬脣道,“秦浩……秦浩每隔月餘,都會……都會去陽川縣幾日,還……還託……託李公子照應……”
阮雲歡見她面色潮紅,不由心中一動,點頭道,“你爹爹信了他,是因爲……你已是他的人!”
風追月身子一顫,臉色頓時轉爲蒼白,卻並不否認,點了點頭,低聲道,“是!他說……他說……這是遲早的事,我……我爹爹爲了求秦家相助,也便……也便由他……”
用一個女兒,換一次重入朝堂的機會,這個買賣,可當真划算!
阮雲歡心底冷笑,語氣一寒,突然冷聲問道,“那山上那夥強盜呢?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你們幾時與強盜勾結?”
風追月不料她有這一句,突然一驚,連嘴脣也失去血色,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知道……”
“是我在問你!”阮雲歡冷笑。
風追月臉色乍青乍白,雙脣抖了抖,才啞聲道,“是……是數月前,秦浩……秦浩來陽川縣的路上,被這夥強人所劫。本來……本來那夥強盜萬萬不是他的對手,可是……可是他見強盜人多,動了旁的念頭,竟然……竟然假裝失手被擒,孤身上了山寨,想……想將強盜收爲己用……”
“收爲己用?”阮雲歡暗暗心驚。秦浩所爲,斷斷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難道,秦天宇,甚至是建安侯秦義,有反心?
心裡閃念,臉上卻不動聲色,挑眉道,“前幾日,我一趟車隊被劫,盜匪聽到報上我睿敏郡主的名號,非但不放行,反而下手殺人,是秦浩授意?”
風追月本不知阮雲歡如何知道這夥強盜,聽到此處,才一臉恍然,忍不住苦笑出聲,說道,“那夥強盜,是去歲江州大旱,幽州的暴民。因……因幽州派兵鎮壓,他們……他們才一路逃到葉城,在葉城周邊的山裡落草。並不是聞聽睿敏郡主的旗號下殺手,但凡官府中人,他們均不會放過,當初會截殺秦浩,也是爲此!”
原來如此!
阮雲歡點頭,問道,“後來呢,秦浩可將他們收服?”
風追月臉色又再轉爲慘白,低頭默了一瞬,才搖了搖頭,說道,“那些人雖是尋常百姓,可是家人十有八九死在官兵手裡,經過大災、暴亂,官兵鎮壓,早已成了一些亡命之徒,豈會輕易相信?”
“那他們竟然放過秦浩?”阮雲歡挑眉。
風追月搖頭,說道,“那夥強盜有千數人,雖然落草,卻仍然食不裹腹,爲首之人便與秦浩商議,只要他肯供給他們糧草,他們便爲他所用!”
“秦浩答應?”阮雲歡追問。
風追月點了點頭,目光與阮雲歡一觸,便側過頭去,低聲道,“他答應了!”
阮雲歡見她目光躲閃,不由一聲冷笑,說道,“他縱答應,盜匪就如此輕易信他?若是他脫身之後引兵來剿,豈不是全軍覆沒?”
風追月臉色越發白的怕人,良久不語。
阮雲歡直視着她,一字字道,“是不是他將你送上山寨做人質,聲稱你是他的女人,才取信盜匪!”陽川縣靠近葉城,離帝京雖然不遠,來回也有些路程,秦浩手裡能用的籌碼並不多。
她這一大膽推測,正中風追月心底痛處,她身子一顫,心頭所有的堤防瞬間全部崩塌,突然放聲大哭,嘶聲道,“那個畜牲……那個畜牲將盜匪引入家中,強行將我帶走,說一個月之內……一個月之內取糧草來贖。那一個月……那一個月……”說到後來,哭聲破碎,已說不出話來。
阮雲歡擡頭向白芍、何媽媽等人望去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震驚和憤怒,就連趙承也是皺頭緊皺,望着風追月的眸光,便多了抹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