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傑濃眉緊皺,正在垂目思索,卻聞裡邊一陣大譁,跟着呼喝聲起,似乎起了爭執。申屠傑心頭一跳,一躍起身,便欲向內衝去,卻見秦鵬身子一橫,擋住去路,冷聲道,“七王子還是等等罷!”
申屠傑咬牙,向他怒目而視。皇帝揚眉問道,“裡邊出了何事?”說話間,便見苗成化已自內出來,身後兩名侍衛還押着一人,正是剛纔隨着侍衛入內的申屠傑親隨之一。
苗成化躬身道,“皇上,臣查出一些可疑物事,此人阻攔,方引起爭鬥!”
皇帝點頭,問道,“何物?”
苗成化道,“臣呈皇上一觀!”說着,將一個竹筒呈了上去。
申屠傑一見竹筒,更是臉色大變,便頭向被押之人望去。那人也是向他望來,一臉惶急,微微搖頭。
皇帝瞧着眼前竹筒,眸中迅速閃過一抹戾色,向一側小太監道,“打開!”這種竹筒,不但細小便到收藏,還防水,便於情報的水陸傳遞。
小太監躬身領命,上前接過竹筒,轉身面向衆人,讓自己所有的動作展露在衆人眼前,緩緩取出竹筒一頭的封塞,竹筒一側,倒出小小一個紙卷。
皇帝的臉色越發冷凝,沉聲道,“打開!”
小太監應命,將竹筒放下,一手捏着紙卷兩頭,便慢慢將紙卷展開。一時間,堂上所有的人,目光盡數落在紙卷,諾大一個廳堂,文武數十號人,竟然寂靜無聲。
眼看紙卷越展越大,申屠傑驟然一聲暴喝,揮拳向押着那人的侍衛襲去。那侍衛驟不及防,一驚之下急急後退閃避,卻覺手中一空,那人已脫身而起,大聲喝道,“王子快走!”一掌託在申屠傑腰側,向外疾送而出。
“站住!”秦鵬怒喝,劈手向他抓去,卻終究慢了一步,申屠傑的身影已疾竄出廳,向驛館大門疾掠而去。
“追!”秦鵬大喝,拔步便欲追去,卻聞耳畔風聲,方纔那人已一掌劈到,百忙中,只得返身擋格。而那人使的竟是虛招,一招劈出,身子倒翻,竟然向皇帝襲去。
秦鵬大驚失色,厲聲喝道,“保護皇上!”雙掌一錯,徑直向那人撲去。皇帝身畔兩聲斷喝聲起,兩名近身侍衛已疾縱而起,向那人迎去。
哪知那人身形疾轉,卻是一掌印上一名禁軍的前胸。那名禁軍不防,“哇”的一口鮮血疾噴,身子倒撞而出。那人趁此,腰間短刀出鞘,順手橫抹,平輝身上繩索應聲而斷,也是斷喝一聲,一掌將一名禁軍擊飛,手向後探,與那人手掌一搭,用力一揮,那人已凌空飛出,手掌相離的一瞬,手掌一帶,將平輝身子帶起,平輝頭前腳後,瞬間越過那人,二人相距不過尺餘,向門外疾射而出,門外呼喝聲中,二人身影一個起落,已疾掠上牆頭,片刻消失無蹤。
那人於猝不及防之間,阻秦鵬、襲皇帝、救平輝,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竟然沒有一絲停頓,滿堂衆人盡皆驚住,待到回神,呼喝着追了出去,又哪裡還有二人的影子?
到此地步,已不必看這驛館中搜出什麼,單看申屠傑的作爲,已知秦鵬所奏不假。皇帝震怒,當即傳旨,四城封鎖,擒拿昔久國探子申屠傑一行。而驛館中昔久國衆人盡旨打下天牢。另,命秦鵬帶領三萬人馬,火速出京,將城外申屠傑隨行親兵盡數圍困,不得走漏一人!
一道道旨意傳下,衆人領命,盡數飛奔而去。
皇帝輕籲一口氣,坐回椅中,狠聲道,“想不到昔久國狼子野心,竟然也來圖謀我大鄴!”心中暗暗思索,還有何處疏漏?
正這時,但聞門小太監回道,“皇上,驛館門外,睿敏郡主求見!”
“睿敏郡主?”皇帝詫異,說道,“她怎麼在這裡?”轉頭向阮一鳴一望,但見他也是一臉驚異,便道,“傳罷!”
旨意傳下,便見阮雲歡一襲粉霞錦綬藕絲羅裳,款款的邁入廳來,螦首微垂,行下禮去,說道,“睿敏見過皇上,皇上萬歲!”
皇帝點頭,擺手命起,問道,“睿敏郡主怎麼在此?”
阮雲歡起身,含笑道,“睿敏今日本欲進宮拜見賢妃娘娘,哪知未到宮門,便見一人神色慌張自皇宮方向奔來。睿敏起疑,命人去問,那人二話不說便即動手,睿敏親隨無奈與其動手,竟然戰了多時不能將人擒下,反而令其逃走。睿敏見那人實在可疑,便隨來一望,卻見驛館外停着皇上御駕,那人卻探頭探腦,睿敏命親隨偷襲,纔將那人擒下!”
“哦?”皇帝揚眉,問道,“倒不知那是何人?能令睿敏郡主當街拿人?”
阮雲歡道,“宮裡賜宴,此人曾數次隨在昔久國七王子身側,便連赴行宮避暑也一道兒隨行!”
“昔久國的人?”皇帝面容一肅,說道,“押進來!”
阮雲歡點頭,向外做個手勢,便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押着一人進來。皇帝一見,竟然是剛纔還立在申屠傑身邊之人,心中已瞭然幾分,不由將臉一沉,問道,“你擅自奔逃,可是爲了來驛館傳訊?”
那人一雙眼睛嘰哩骨路的亂轉,說道,“今日小人奉命去買七王子愛吃的糖炒栗子,剛剛回到驛館,卻不知出了何事?”
“巧言狡辯!”皇帝大怒,指他道,“方纔你明明隨在申屠傑身畔,只當朕不曾認出?”
那人揚眉,說道,“我家王子親隨八人,今日不該小人當值,皇上想是記錯了!”
“你……”皇帝見這人竟然睜眼說瞎話,不由氣結。
阮雲歡卻只淡淡一笑,問道,“你說去買栗子,栗子呢?”
那人一愕,說道,“方纔路上遇到郡主不問清紅皁白的動手,將栗子弄丟了!”
阮雲難冷笑,說道,“不過買包栗子,爲何會慌張逃竄,做賊一般?”
那人脖子一梗,大聲道,“小人不曾慌張,是郡主手下動手,小人不知出了何事,自然要逃!”
衆臣聞他強言狡辯,不由均是大怒,紛紛喝道,“昔久賊子,你主子已不打自招,你還要在此混賴!”
“是啊,不想這昔久國人如此奸滑!”
刑部尚書孟義明上前施禮,說道,“皇上,將此人交給微臣,定要審出實情!”
那人大呼道,“我乃昔久國使者,你們豈敢對我動刑?”
“使者?”皇帝冷笑,說道,“若果然是爲了兩國交好,我大鄴自然待以上禮,只是你們心懷叵測,朕豈能輕饒?”向兩側命道,“將他押送刑部,嚴刑審問!”
“是!”兩側應命,在那人大呼聲中,硬是拖了出去。
皇帝望向阮雲歡,笑道,“不想睿敏郡主又立大功,這可讓朕如何賞你?”
阮雲歡平靜無波,施禮道,“睿敏不過恰好遇上罷了!”
皇帝點頭,目光移向她身後的男子,問道,“你便是趙承罷?朕記得在行宮,你也是立了大功!”
趙承上前跪倒,施禮道,“回皇上,小人正是趙承!”
“嗯!”皇帝點頭,說道,“那昔久國王子的親隨,武功盡皆不弱,你能將人生擒,也足見功夫不凡!”
趙承俯首,說道,“皇上過獎,小人不敢當!”
皇帝含笑道,“你屢立大功,卻沒有受什麼賞,今日不如朕和你主子說說,讓你脫了奴籍,入宮當值如何?”
趙承忙伏跪於地,說道,“回皇上,趙承一家受老侯爺大恩,追隨小姐之後,小人曾立下血誓,一生追隨小姐,絕不敢棄!”
皇帝揚眉,問道,“朕可封你四品,光耀門楣!”
從一介家奴直接躍升四品頂戴,還能進宮當差,這是何等的恩賜。左右侍衛、禁軍盡皆露出一絲羨慕。趙承卻連連磕頭,說道,“皇上厚愛,小人沒齒難忘,只是男兒立於天地,信諾爲上,小人不敢有負老侯爺相托!”
皇帝聞他說的亢然有聲,不禁動容,向阮雲歡一望,說道,“睿敏郡主不只聰敏睿智,這馭人之術,也甚是了得!”
阮雲歡施禮道,“皇上過獎,此皆趙承忠義,睿敏也常感佩!”
皇帝點了點頭,說道,“如今你已是郡主,若是再賞,便得封爲公主。只是你已指婚老五,是未來的五皇子妃,這公主卻不能再封,你要什麼賞,不防自個兒說說!”
阮雲歡俯首道,“睿敏躬逢其會,不過碰巧罷了,不敢領賞!”
皇帝微微點頭,含笑道,“你不居功,是你自個兒不貪心,但有功不賞,卻讓人說朕賞罰不明,這賞還是要賞的!”
阮雲歡微一沉吟,抿脣笑道,“若不然,皇上賞睿敏些銀子罷,倒是較旁的強些,也恰逢睿敏手緊!”
皇帝一怔,一瞬哈哈大笑,指着她道,“你吃住相府,又拿着我朝的二品俸祿,又哪有使錢的地方,倒說的這般可憐?”
阮一鳴聞言,只覺阮雲歡此言太過無法無天,不禁低喝,“雲歡,莫要胡說!”
阮雲歡卻是微一抿脣,說道,“皇上也知,睿敏離開順城時,老侯爺賞的銀子盡數在江州買了奴隸置了田產。後來皇上雖屢有恩賞,府中也有月例,只是睿敏一介女流,實則並不懂運營,如今還不到秋收,正是青黃不接,睿敏的四處莊子又養着一大批的人,正是缺銀子的時候!”
皇帝向她含笑而望,笑容卻漸漸落了下去,語氣冷了三分,說道,“爲何朕聞說,東北一戰,那邊逃往內地的難民,你又買去了一批?”
阮雲歡一愕,失聲道,“怎麼皇上竟然知道?”轉而回過神來,忙跪倒在地,說道,“步應關離濟寧及近,睿敏也是聞二叔修來的家書提及,大鄴與幾木一戰,戰火綿延數百里,令許多百姓家園盡毀,只得逃難來到內地,其時進入濟寧城的便有數萬之衆。睿敏聞說有許多百姓相助我朝將士守城之時,家中大人皆亡,卻有孤兒隨着難民流落入內地,心中不忍,便將其收留,不過是用了些糧食,實則沒有花什麼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