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歡點頭,淡道,“她縱不撞灑那碗湯,我們自然也會另設法子,終究令她無處可逃。只是她那一撞,倒是省了我們些事,也算自作自受罷!”
席秋月點頭,心裡又有些不安,說道,“如今我容貌雖毀,但皇上聖旨已下,萬一……萬一皇上再另選一人,仍讓我一同嫁去昔久,可如何是好?”
阮雲歡微微一笑,伸手在她手背輕拍,說道,“你放心,有這幾日拖延,我自會設法,讓他娶不走你!”
柳凡抿脣,笑道,“如今你已貴爲公主,縱然容貌毀去,也不難尋個如意郎君,到時瞧上誰,求皇上下旨賜婚便是!”
席秋月紅暈滿臉,啐了一聲,嗔道,“好端端的,姐姐說話如此不正經!”
阮雲歡“嗤”的一聲笑起,說道,“你是御封的公主,柳姐姐是皇妃,你喚她做姐姐,這是什麼輩份?”
席秋月也笑了起來,推着她道,“你還說我?你可是未來的五皇子妃,怎麼也喚姐姐?還是我喚你姐姐纔是!”
柳凡也撐不住笑起,說道,“這是哪裡的話,雲歡的爹爹可是你的姐夫,你如何喚她姐姐?”
席秋月吐了吐舌頭,笑道,“罷了,這般一算,我竟比你小着兩輩呢!”
三人笑了一會兒,柳凡說道,“這皇家的女人,又豈能這般論去?我們三人,只論我們的交情罷了!”
阮雲歡、席秋月聞言,均是點頭。
柳凡正了顏色,拉着席秋月的手,說道,“如今你雖封爲公主,只要身過申屠傑,便算逃過一劫,只是這宮裡不是久留的地方,要儘快設法脫身。可莫要忘了,雖除去秦珊,可還有一個……”說到這裡,向着秦翊所住的方向指了指。
席秋月面容一肅,輕輕點頭。
此處深宮大內,三人深知這話已不好說,阮雲歡便轉話,將席秋華滑胎之事述了一回,向席秋月道,“府裡我會盡量多照應,你放心便是!”
席秋月點頭,嘆道,“我這姐姐是認死理兒的性子,我們雖是姐妹,自小卻並不親近,若她有何處得罪,瞧秋月面上,郡主還請多擔待!”
阮雲歡點頭,含笑道,“你儘管安心便是!”
三人坐了一回,眼見夕陽漸斜,阮雲歡便告辭出宮。
從儲秀宮走恩澤門出宮,要兜很大一個圈子。阮雲歡略一沉吟,喚了個小太監來,命他前去恩澤門外給趙承等人傳話,命人在德勝門外等侯。柳凡與她並不順路,二人辭過,分道揚鏕。阮雲歡自個兒隨着引路太監穿御園繞御橋,向德勝門而來。
走過一條長長的永巷,盡頭便是昌和殿,昌和殿之前不遠,便是朱雀門,那便是出了後宮,再穿過瑤光殿,便是德勝門了。
阮雲歡靜靜的走着,腦中卻是下午柳凡說過的話。這宮裡不是久留之地!那麼,不嫁申屠傑,又要如何令席秋月出宮?難不成,當真要選一個人嫁了才行?
靜寂的永巷,沒有一絲聲音,彷彿連風,到了這裡也停止。阮雲歡驀然停步,只覺得有絲陰冷,在這空氣中靜靜的流動。她慢慢轉身,波光瀲灩的眸子霎時透出一些冷凝,向着永巷兩側望去。
目光望向兩側明顯陳舊的屋宇,突然間,似有些醒悟。這條永巷的盡頭,便是冷宮,而另一端的暴室,更是常常拘鎖受罰的宮女、后妃。
引路的小太監打了個寒顫,低聲道,“主子,前日端雲公主便是死在前邊的暴室,快走罷!”
“嗯!”阮雲歡低應。
腳步,不自覺放的更輕,卻更快的向昌和殿行去。突然間,左側傳來一聲淒厲的呼喊,“皇上……皇上……小公主不是臣妾殺的,皇上……皇上,還我皇兒……還我皇兒……”聲音如厲鬼夜哭,極爲駭人。
小太監脖子一縮,有些驚懼的向聲音來處望了望,腳步越發加快,幾乎發足狂奔,向昌和殿奔去。
阮雲歡隨在身後,皺眉道,“這裡關着的,是位皇妃?”
小太監搖頭,說道,“聞說是以前的一個宮女,皇上寵幸後封了美人,在這裡已關了快二十年,日日一到傍晚就大哭大笑。”
“瘋了?”阮雲歡問。
小太監點頭,腳下卻片刻不緩,速速拐過月洞門,出了永巷。直到永巷裡的呼聲被高牆擋去,才輕輕鬆了口氣。
阮雲歡緩了腳步,向小太監問道,“聽她喊叫的話語,想是生過一位公主,是小公主矢折,才被打入冷宮?”本朝並沒有聽說哪位公主是宮女所生。
小太監臉色微變,連連擺手,求道,“好主子,宮裡的事還是別問了,奴才也不大清楚!”
“嗯!”阮雲歡深知宮裡有許多禁忌,也不再多問,隨着小太監繞過昌和殿,行至朱雀門外。朱雀門守軍躬身向她見禮,阮雲歡回頭,向小太監道,“有勞公公!”說着話,自腰間摸出一塊銀子塞到他手裡。
小太監也不推辭,一手接過,躬身道,“奴才不敢當,郡主慢走!”
阮雲歡點頭,快步穿過瑤光殿,向德勝門行去。德勝門外,已可看到白芍、趙承等人張望的身影。
正在這時,但聞馬蹄聲疾響,一名軍校帶着一隊兵士疾騎而來,竟不下馬,只是將手中金牌一揚,便疾馳進宮,繞過瑤光殿,沿夾城奔去。
阮雲歡見那隊兵士紅衣黑領,腰繫黑帶,是樞密院親兵的打扮,不由挑了挑眉,慢慢向宮門而去。德勝門守軍見了是她,便有守軍隊長上前見禮,接過她出宮金牌隨意瞧了一眼,賠笑道,“郡主一向少見!今日走了我們這裡?”
阮雲歡微笑,說道,“今日天色不早,離這方近一些,便躲個懶!”
隊長見她謙和有禮,笑容便顯出幾分真切來,將金牌還給阮雲歡,說道,“近幾日帝京城裡不太平,郡主早些回府的好!”指的自然是太子逆黨沒有肅清。
阮雲歡揚了揚眉,回頭瞧了一眼,說道,“方纔似乎是樞密院的親兵,這個時辰有何急事進宮,竟然不下馬!”
隊長撇了撇脣,冷哼一聲,低聲道,“還不是倚仗着端王的勢,這些人倒將自個兒當了爺了!”
阮雲歡揚了揚眉,問道,“端王?”
隊長似乎察覺失口,忙乾笑兩聲,說道,“端王爲人磊落,怕也並不知道這些人私下的所作所爲,何況他也並不管樞密院,還不是旁人借他的勢狐假虎威!”
阮雲歡點頭,含笑道,“怕是平日你們沒少受他們的氣!”
隊長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卻也不敢再說。
此時趙承已迎了上來,腰間拽下荷包塞到隊長手裡,笑道,“兄弟們一向辛苦,往日我們也無從親近,這些碎銀子,拿去請兄弟們飲壺酒罷,也是我們小姐的一番心意!”
那隊長一掂荷包,雖然是散碎銀子,卻足足有一百多兩,不禁吃了一驚,忙道,“我們平日也無從服侍郡主,如何受得起?”說着要將荷包塞回。
趙承一手擋住,含笑道,“不過一點點心意,何必在意!”
阮雲歡在旁笑道,“將軍還是收下罷,我們也好早些回府!”
那隊長不過一個小小的禁軍領隊,聽阮雲歡喚成“將軍”心中更喜幾分,聽她這樣一說,反而不好再推,只得一再謝過。
阮雲歡含笑,又向宮門內樞密院親兵的馳去的方向望去一眼,這才轉身,與趙承向馬車行去。
白芍扶她上車,低聲道,“小姐,方纔在恩澤門外,見到秦家的三公子,像是出了什麼大事,急匆匆的進宮,不過半個時辰又奔了出來。”
阮雲歡挑了挑眉,挑簾向趙承問道,“這兩日可見過秦鵬?”
趙承點頭,說道,“昨晚秦鵬已經回城!”
阮雲歡點了點頭,說道,“走罷!”放下簾子,仰後靠入座椅,閉目思索。
馬車緩緩馳動,慢慢離開宮門,向大路上行去。剛剛拐過一個街口,但聞身後馬蹄聲響,有人揚聲道,“睿敏郡主!睿敏郡主!請稍等!”
阮雲歡張眸,將馬車喚停,掀簾向外一望,卻見方纔德勝門守軍隊長策馬趕了上來,不由奇道,“將軍可是有事?”
那隊長翻身下馬,奔到阮雲歡車側,向車內行了個禮,說道,“郡主,一個時辰前,小人聞傳,說是左騎都尉出了什麼事,怕是和方纔樞密院親兵有關,只是小人並不聽的確切!”
阮雲歡揚眉,含笑道,“將軍有心,多謝了!”
那裡趙承另取了銀子又要謝過,那隊長連連擺手,說道,“郡主瞧得起小人,小人方多這句嘴,若連這個也索銀子,小人豈不是不要臉?”也不等趙承再讓,忙着翻身上馬調頭轉了回去。
阮雲歡微微一笑,向趙承道,“你去問的確實,然後再來回我!”見趙承領命,方放下簾子,說道,“走罷!”
等到府前下馬,天色已經昏暗。阮雲歡踏上石階,見管家常青正伸長脖子在門口張望,便笑道,“怎麼管家今日有空,在這裡看街景?”
常青忙上前見禮,苦笑道,“方纔秦家的人來,似是出了什麼事,夫人命小人在此等着老爺,有事商議!”
“哦?出了何事?”阮雲歡揚眉。
常青搖頭道,“夫人不曾說,只是瞧秦大夫人那樣子,怕是事情不小!”
阮雲歡問道,“秦大夫人來了?”
常青點頭,說道,“夫人陪着在正房裡坐呢!”
阮雲歡點了點頭,帶着白芍、紅蓮二人進門,穿垂花門進後宅,向正屋裡去。
剛剛踏進院門,果然見秦大夫人常帶的兩個丫鬟正和秦氏屋裡的銀杏、金桃悄聲說話。見了她來,銀杏忙扯了扯金桃,令其閉嘴,笑着向阮雲歡施了一禮,喚道,“大小姐!”
阮雲歡只當不曾瞧見,點了點頭,說道,“我聞說母親在正房,可是搬了回來?”
銀杏抿脣,說道,“還不曾,只是秦府大夫人來,入園子不便,便在正房裡坐坐!”分明瞧見有秦大夫人的兩個丫鬟在此,這位大小姐又裝傻。
阮雲歡點了點頭,也不向那兩個丫鬟多瞧,說道,“稟夫人一聲兒罷,我請了安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