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水潑上內正司頭臉,內正司打了個寒顫,悠悠醒了過來。孟義明命人將他叉起,問道,“你入宮來做什麼,還不招嗎?”
內正司臉色蒼白,連連搖頭,有氣無力的道,“卑職當真是……當真是誤了……誤了出宮……”
“哼,倒是個硬骨頭!”孟義明冷笑,向下大聲命道,“來啊,動烙刑!”
“是!”下邊高聲應命。
內正司身子一顫,眼中滿是驚懼,大聲叫道,“不!不!不要!”
孟義明喝道,“不想受皮肉之苦,便從實招來!”
內正司臉上一陣猶豫,只這一遲疑,就見已有人將燒的旺旺的銅盆端了上來,炭火中還擱着兩塊燒的通紅的烙鐵。
內正司臉上肌肉不自覺的顫抖,兩瓣嘴脣更是顫顫不能成句。
孟義明行去,將一塊烙鐵拿起,一步步行來,便向他臉上伸去。
內正司大叫一聲,身子疾往後縮,卻覺背上一緊,已被人牢牢踩住。
青煙冒起,伴着內正司淒厲的慘呼。令場中女眷盡數驚呼出聲,便連階上衆妃,也盡以帕子掩了脣,極力忍出翻出胃來的嘔吐。
青煙散去,內正司整個人脫力一般趴在地上,渾身仍在不自覺的抽搐。又一盆涼水澆來,內正司身子一跳,慢慢擡起頭來,剛纔還頗爲英挺的面容,已經毀去一半。
孟義明問道,“你還不招嗎?”
內正司雙脣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孟義明也不再問,轉身又取來另一塊烙鐵,慢慢向他行來。
內正司雙眸大張,顫抖着望着他一步步走近,突然大聲叫起,“不!不!我招!我招!”
“說!”孟義明冷喝,一手將烙鐵丟回銅爐,激起一片火星。
內正司全身顫抖,隔了片刻,才顫聲道,“卑職……卑職進宮,是……是私……私會秦二小姐……”
“什麼?”這一句話,倒是大出衆人意料。孟義明問道,“你與秦二小姐是何等干係?”
內正司顫聲道,“卑職與秦二小姐……與秦二小姐兩情相悅,只是……只是卑職出身……出身寒微,秦家……秦家斷斷……斷斷不容。再……再過三日,她……她便要遠嫁……遠嫁昔久,我……我便來見她……見她最後一面……”
秦翊自聽到秦珊死訊,本來掩面低泣,聞言霍然擡頭,厲聲道,“你莫要亂說,你又如何認識端雲公主?莫不是做旁的事被抓,聽到她身亡,死無對證,便信口攀污?”
內司正臉色大變,大聲道,“怎麼不認識?去年卑職曾隨着左騎都尉去過建安侯府,秦二小姐放風箏掛在樹上,是卑職替她取下,因此相識!”
秦翊身子顫抖,指他道,“你是個什麼東西,縱然取過風箏,她又豈會記得你?還……還說什麼私會……”
內司正神色大變,大聲道,“她記得,她自然記得!她還說,她不管嫁給何人,也不會拋下我!她還說,待她出嫁,便設法讓左騎都尉將我調去做她的護嫁親兵,那樣便可天長地久,和我一世不分開!此事左騎都尉也知道,不信問他!”
秦翊臉色蒼白,只是一句一句的重複,“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而此刻秦浩在外公幹,又如何與他對質?眼看衆臣望來的目光均變的鄙夷,不由手震腳顫,竟說不出話來。這可是建安侯府的聲譽啊,竟然就這樣眼睜睜看人毀去。
內司正神色慾狂,大聲道,“我沒有胡說,她……她左邊大腿上,有一塊楓葉形的胎記,不信……不信你們去查!”
此話一出,羣臣頓時轟然。秦翊一震,身子慢慢軟倒,雙眸難以置信的大張,緊緊盯着內司正,喃喃道,“怎麼……怎麼會……”可是秦珊腿上,果然有這樣的胎記,這個人如果不是和她有姦情,又如何知道?
阮雲歡卻忍不住勾脣淺笑。
秦珊和申屠傑在滌塵閣被人撞破,淳于昌就立在門口,秦珊大腿上的胎記,豈有看不到的道理?
內司正卻梗着脖子,大聲道,“怎麼不會?秦二小姐常說,秦家原本只在意秦大小姐,對她悉心栽培,一意讓她進宮,光耀門楣。後來秦大小姐與人私通,嫁給了李公子,她以爲秦家會看重她。哪裡知道,到頭來宮中選秀,秦家竟越過她,將秦三小姐送進宮來。她說,什麼姐姐妹妹,爹孃哥哥,盡數不將她放在眼裡,便只有……便只有卑職,將她放在心尖兒上,她……也便也只歡喜卑職一人!”
這些話一說,秦翊頓時默然。此人所說前一段秦家的話,竟然句句是實,如果不是秦珊所言,他又如何知道?那麼,他……竟然真是秦珊的情人?
申屠傑聽了半天,此時一跳站起,大聲道,“好哇,大鄴朝賜嫁,給小王的竟是如此不潔的女子,豈不是羞辱我昔久,羞辱我申屠傑?”
皇帝臉色陰沉,轉頭見秦翊再說不出話來,可見此人所言竟然不假,頓時怒火中燒,冷聲道,“七王子稍安勿躁,朕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端王淳于順也忙從旁勸解,申屠傑又叫嚷一回,終於喘着粗氣坐下。
皇帝向下一望,沉聲說道,“此人私通公主,穢亂宮廷,立時杖斃!端雲公主品行不端,有辱我大鄴宮廷,命廢去公主之位,懸屍示衆,以儆效尤!”
秦翊聽到“懸屍示衆”四字,不由一聲低呼,身子一晃便暈了過去。
下邊孟義明領命,立時命人將人帶下。皇帝卻再也沒有興致,向申屠傑道,“七王子,今日天色已晚,先請回驛館歇息,旁的事,改日再議罷!”說罷也不管申屠傑大聲抗議,起身拂袖而去。衆妃見狀,又哪裡敢停?盡數隨着起身,便連秦翊,也被心腹宮女扶起,跌跌撞撞而去。
羣臣齊齊伏跪於地,大聲道,“恭送皇上、恭送娘娘!”候着皇帝和衆妃的身影消失,才慢慢起身,卻再不敢多留,竊議紛紛,由小太監在前引路,出宮回府。
阮雲歡落在衆人之後,慢慢而行。剛剛走出不遠,但覺身畔有人隨來,也不回頭,淡淡道,“殿下好計!好大的手筆!”
他此計不但令秦珊身敗名裂,順手還毀去建安侯府聲譽。今日這內正司一杖斃,秦浩回來,也是百口莫辯,當真是一石數鳥,高明啊!
淳于昌咬牙,低聲道,“你做的好事!”她橫插一手,險些將他全盤計劃打亂。
阮雲歡淺淺笑起,悄聲道,“殿下過獎!”
“你……”淳于昌氣結,跟着一聲輕嘆,說道,“雲歡,你是信不過我,還是……你只信得過自個兒?”
“都不是!”阮雲歡微笑搖頭,回頭向他笑望,說道,“只是雲歡喜歡火上澆油罷了!”
淳于昌垂目與她對視,但見她一雙水眸,竟然沒有一絲愧意,不由苦笑出聲,說道,“幸好你與我是友非敵,若不然,當真是防不勝防!”
阮雲歡淺淺一笑,眨眼道,“殿下過獎!”
淳于昌向她默然垂視,挑眉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見阮雲歡揚眉,問道,“鳳良妃幾時也與你結盟,竟然會推波助瀾?”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鳳良妃與雲歡並無交集,更不曾結盟。只是……只是與柳姐姐頗爲有緣!”行宮一役,柳凡第一個拽着良妃躲入安全角落,而她新進宮,膝下無子,並不成良妃和端王的威脅。多個朋友,總強過多個敵人,所以,良妃也就與她多了些來往。
淳于昌想了想方纔的情形,果然是良妃一言一行皆是替柳凡所說,不禁點了點頭。
阮雲歡向他一望,笑道,“只是殿下就此損失一位那般忠心的手下,當真是可惜!”那個內正司,自然是淳于昌的人。
淳于昌微微一笑,說道,“他並非我的手下,只是我握了他的把柄,他縱不死,也斷不能活,還要牽連家人。”
阮雲歡點頭,說道,“他替你攀污秦珊,你替他保住家人!”
淳于昌點頭,冷笑道,“若不是你出手太快,今日秦浩也在劫難逃!”
阮雲歡微微勾脣,淡道,“秦珊不是我殺的!”秦浩……還有旁的用處!
“不是你?”淳于昌微詫,略一凝神,點頭道,“秦翊!”在秦珊難以脫身的情況下,秦翊選擇了自保,秦珊一怒之下,揚言要說出秦家的一切,秦翊便當即下了殺手。
阮雲歡點頭,嘆道,“秦家滿門,最難對付的,怕就是這位秦貴人了!”
淳于昌搖頭,說道,“平邯府都督秦勝成,也不是善予之輩!”
阮雲歡點頭,正要說話,但聞身後一個嬌甜的聲音喚道,“殿下,姐姐!”沈子涵自後趕來,一手挽住阮雲歡,一手卻牽住淳于昌衣袖,嬌嗔道,“殿下和姐姐也不等臣妾!讓臣妾好找!”有意無意,將二人隔開。
阮雲歡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向淳于昌一瞥,說道,“我只道殿下心疼妹妹,早早送妹妹回去,怎麼還在園子裡?”
沈子涵擡眸睨淳于昌一眼,噘了小嘴兒,說道,“殿下見了姐姐,豈能還記得妹妹?若不是妹妹尋來,怕到就寢纔會想到妹妹呢!”
淳于昌微微一笑,說道,“我不過是送雲歡一程,怎麼就這麼多抱怨,難不成要效仿端雲公主?”
他雖含笑而言,沈子涵聽在耳中,卻驀然打了一個寒戰,強笑道,“殿下說笑,子涵和姐姐情同姐妹,又豈能與兩位公主相比?”秦珊因妒生恨,毒害席秋月也倒罷了,令沈子涵心驚的是,秦珊之所以被指婚,是因在行宮中和申屠傑通姦……這一點竟然與她和淳于昌完全相合,聞之豈能不驚?
三人說話間,已出了御園,再向前行,便是出宮的恩澤門。阮雲歡淺淺一笑,說道,“時候不早,殿下和妹妹留步罷!”說着福身一禮,辭過二人,向宮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