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樣,仿似一個撒嬌的孩子。阮雲歡心底一軟,柔聲道,“人總要長大不是?哪裡均如以前一樣?我和你四哥……”想了一瞬,不知該向他如何解釋,嘆道,“有婚約在身,你讓我如何?難不成不管不理,任由旁人指指點點?我倒罷了,四殿下還有一個前程呢!”
淳于堅擡頭,一雙眸子亮的驚人,喜道,“雲歡,你心裡還顧着四哥,是不是?”
阮雲歡淺笑,轉身慢慢向行宮走去,說道,“你心裡明明什麼都知道,不過是要我親口說出來罷了!”
淳于堅點頭,剛纔一臉的陰鬱早已拋到九霄雲外,笑道,“我就知道,那一日聽說四哥海上出事,是你提醒我問起宋大人,你也盼他平安!”
阮雲歡微微一笑,側頭橫他一眼,說道,“四殿下敢用宋大人,敢用我表哥,可見他心裡磊落,從不疑我,你卻不如他!”
淳于堅紅了臉,卻也不惱,笑道,“我只是不忿,你和四哥好好兒的,生生將你們拆開!”
阮雲歡低聲斥道,“這等話以後不許亂說,除非你想陷我和四殿下於不義!”
淳于堅吐了吐舌頭,終究有些不甘心,低聲道,“父皇當真是老糊塗了,指的什麼婚!”
阮雲歡忍不住“嗤”的笑了出來。
雖然女眷均退回行宮,皇帝沒有後顧之憂,但太子率軍所阻的山口,地勢險窄,皇帝命人疾衝幾回,竟然均難攻破,一連三天,相峙不下。
淳于堅最初還沉得住氣,漸漸的越發煩燥,每隔上幾個時辰,便命人前去打探消息。申屠傑見他困獸一般走來走去,倚着椅子大笑,“六殿下,皇上十四萬大軍,有何足慮?想來是不忍傷及太子,手下留情罷!”
淳于堅橫他一眼,卻不答話,繼續在殿裡走來走去。
正在此時,但聞宮外一陣喧鬧,一名禁軍疾奔而來,竟來不及行禮,急聲道,“殿下!白泰反了,率着一隊禁軍,拿了良妃娘娘和睿敏郡主!”
“什麼?”淳于堅腦中轟的一聲,拔步便向後宮奔去。剛奔過中門,便見數百禁軍正押着後宮嬪妃向這邊行來,良妃身後,赫然便是睿敏郡主阮雲歡。
淳于堅臉色微變,向爲首之人一指,喝道,“白泰,你做什麼?”
白泰微微挑眉,昂首道,“奉太子之命,請各位娘娘前去一見!”
淳于堅怒道,“你吃朝廷俸祿,卻與亂臣勾結,便不怕滅九族嗎?”
白泰冷笑,說道,“麻天昌降敵,皇上便將麻氏一族盡皆下獄,如今太子一反,待皇上回京,我白氏一族豈會倖免?”
淳于堅一窒,這纔想到,眼前之人,是太子妃白氏一族。當即將牙一咬,問道,“你究竟要如何?”
白泰手中刀向良妃頸中一橫,淡道,“便請六殿下命衆兄弟讓路,否則良妃娘娘便會血濺五步!”
良妃驚的臉色煞白,卻咬牙冷笑道,“皇上後宮佳麗三千,我鳳良妃不過其中一人,六殿下又非本宮所出,你又如何用本宮要脅殿下和皇上?”
白泰微微一笑,說道,“若你就此而亡,瞧瞧宮裡的端王爺,還會不會爲了皇上死守?”
淳于堅臉色驟變,卻咬着牙道,“我若容你將人帶走,豈不是逼二哥就範?”向後大聲喝令,命所屬禁軍守護行宮,不許任何人出入。身後一名侍衛高應,大聲向外傳令,喝令聲一聲聲傳了出去。
白泰悠然道,“六殿下縱不讓路,消息送出去也是一樣!”
淳于堅“呸”的啐他一口,說道,“你以爲我們禁軍全是你這等叛國的小人!”
話剛出口,但聞身後一聲慘呼,伴着一人高喝,“殿下小心!”卻終究遲了一步,淳于堅剛剛轉身,一柄利劍已橫在頸上。跟着呼喝聲起,淳于堅身畔數十名侍衛紛紛撥劍,卻在猝不及防之中,主子又落入人手,不過片刻功夫,已盡數被擒。
淳于堅臉色鐵青,咬牙望着眼前之人,一字字道,“石樂,是你!”用劍制住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貼身侍衛。
石樂目光微一閃躲,低聲道,“對不住,六殿下,小人是太子的人!”
“好!好!”淳于堅咬牙,目光向另幾位動手的侍衛望去,冷笑道,“看來太子殿下在我身邊,安插了不少的人!”
他爲人大大咧咧,對屬下一向寬厚,這幾人對上他的目光,均是微有慚色,側過頭去。
白泰皺眉,說道,“和他羅嗦什麼,先將他們關起來!”說着一手拖着良妃,當先向正殿而來。
石樂躬身道,“六殿下只需不反抗,小人不敢傷及殿下!”手中長劍卻不離他身前三寸。
淳于堅咬牙,冷笑道,“太子皇兄當真心急!”
白泰冷道,“太子殿下不過是爲救自保!”
淳于堅默然。麻天昌降敵,麻氏一族全被下入大牢,太子所有的勢力灰飛煙滅,眼看只等戰事一了,即使不被賜死,也是一個幽禁的下場,太子趁京中空虛,做最後一搏,雖然行險,卻也是險中求生,並不算錯。
阮雲歡身後抵着一柄長劍,默默行在柳凡身側,見她臉色慘白,伸手將她手掌握住,輕聲道,“他們不過是借我們威脅皇上和五殿下,斷斷不會傷及我們性命,姐姐不必擔心!”
柳凡輕輕點頭,反手與她交握,但覺她掌心溫軟、穩定,竟似絲毫不怕,不由心中一定。
一行人被押入大殿,申屠傑滿臉驚詫,自椅中站起,瞧着淳于堅道,“怎麼六殿下去這一會兒,便……便這般模樣?”
白泰上前一步,冷道,“我們內部之爭,還請七王子袖手,若不然,我們一樣不客氣!”
申屠傑挑眉,倒退兩步坐入椅中,將雙手一攤,笑道,“你們朝中皇子爭位,與我申屠傑何干,樂得瞧個熱鬧!”
白泰冷哼一聲,不再理他,當即傳令,將淳于堅和手下幾名得力侍衛盡數綁入椅中,而良妃、柳凡、阮雲歡等一衆女子卻被押入殿角,命人嚴加看守。
淳于堅哪裡受過這等氣,口中喝罵不休,將白泰、石樂罵的狗血淋頭。石樂心中對他有愧,默默側頭向外,不向他瞧去一眼。白泰臉色陣青陣白,但終究是大鄴之臣,並不敢對他如何。
申屠傑聽他滔滔不絕的咒罵,措辭不斷翻新,非但沒有一句粗話,竟然沒有一句重複,大覺有趣,聽到精彩處哈哈大笑。
也不知罵了多久,但聞殿外有人回道,“白副將,宮內已經肅清,所有夫人、小姐已命人嚴加看守,太監、宮女均已關入地窖!”
白泰點頭,說道,“留意宮外的動靜!”隨他反叛的禁軍不過千人,而淳于堅卻率有一萬禁軍,此時得知宮內生變,盡數圍在宮外,卻因投鼠忌器,並不敢輕舉妄動。
淳于堅聞報,驟然停口,目光向衆嬪妃一側掃去一眼,但見阮雲歡纖弱的身子與柳凡緊緊靠在一起,神色間沒有一點驚慌。淳于堅心中微動,向她身側一望,眸中迅速掠過一抹異色,剛纔還暴跳如雷,這片刻功夫,竟然很快冷靜下來。
申屠傑見他不罵,上前問道,“六殿下,怎麼不罵了?大鄴朝罵人的言語甚是精彩,再罵!再罵!”
淳于堅瞪他一眼,怒道,“爺渴了!”
申屠傑一怔,笑出聲來,桌上拎起一壺茶,便向淳于堅口中灌去,說道,“那便飲了茶再罵!”
淳于堅也不客氣,咕咚咕咚將一壺茶飲盡,灑的滿衣襟皆是,也不以爲意,身子在繩子裡扭了扭,尋了個舒服的姿式,勉強翹了二郎腿,悠然道,“喝這許多茶,一會兒六爺若是如廁,還得七王子服侍,當真是過意不去!”
衆嬪妃均是名門世家出身,聽他當着女眷說出這種話來,年長的素來知道這位六殿下脾性,聽着只覺好笑,年輕的卻瞬間紅了臉,剛纔的驚懼倒是衝散一些。
阮雲歡坐在柳凡身側,不禁抿脣一笑,擡頭向他望去。卻見他眼眸微眯,瞧着似乎漫不經心,眸光卻正正與自己相觸。阮雲歡眸光微閃,微不可見的將頭一點,便側過頭去。再次將目光掠回,卻見他雙眸已經闔上,隔了一會兒,竟然打起了呼嚕。
申屠傑甚覺無趣,說道,“早聽說這六殿下是個缺心少肺的,果不其然!”四周瞧了瞧,目光便落到阮雲歡身上,搓了搓手站起,大步向她走來,冷笑道,“小王倒要瞧瞧,這次你又逃到哪去?”大手一伸,便向她衣領抓到。
阮雲歡纖眉一挑,手臂剛剛一動,卻見一柄刀柄橫來,擋在二人之間,白泰冷道,“七王子若當真想要睿敏郡主,不如等大事了結,求太子傳旨!”
申屠傑一挑眉,說道,“白副將,你反都反了,還護着她做什麼?”
白泰冷道,“如今睿敏郡主還是我朝五皇子妃,豈能受你之辱?”
申屠傑大怒,喝道,“區區副將,敢膽教訓我堂堂王子!”
白泰不語,握刀的手卻極是穩定,雙眸向他定定凝注,一動不動。
申屠傑與他對視片刻,突然一笑,後退兩步,笑道,“白副將莫要生氣,小王不過是想知道,若是睿敏郡主落在小王手裡,五殿下是會先助皇上平叛,還是回來相救他的皇子妃?”
白泰未語,阮雲歡卻淺淺一笑,說道,“五殿下七尺男兒,豈會因一個女子置家國於不顧?”
“嘖嘖!”申屠傑搖頭,說道,“得郡主這般女子爲妻,這五殿下如此不知愛惜,小王當真是爲郡主可惜!”
阮雲歡冷笑一聲,側過頭去。
申屠傑見一個兩個都對他不理不睬,越發無趣,向白泰道,“你們皇帝、太子相爭,與我昔久國無干,白副將總不成將小王拘鎖罷!”
白泰淡道,“如今只能委屈七王子留在行宮,只需七王子不要擾及各宮娘娘和各府小姐,旁事自然隨意!”
申屠傑大笑,說道,“小王便給白副將這個面子!”說着一手撈出,一把將另一側縮坐的秦珊帶入懷中,笑道,“端雲公主是皇上賜給小王的王妃,白副將總管不着罷!”
白泰向秦珊瞧去一眼,見她臉色慘白,默了一瞬,卻側頭不理。
秦珊大驚,喝道,“放手!放開我!”拼命掙扎,又哪裡掙得脫他的鐵腕。
申屠傑哈哈大笑,一臂將她夾在腋下,拖出殿去。
阮雲歡冷眼旁觀,見此情形,卻不覺眉心一跳,嘴角便抿出一抹冷意。
秦翊咬牙向白泰怒視,喝道,“白副將,你竟然眼睜睜瞧着本宮的姐姐受辱?”
白泰冷哼一聲,眸光裡帶出一些不屑,側頭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