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早,阮雲歡收拾妥當,便道,“後山想來人多,你們也不必都跟着,紅蓮、墨蘭隨我去便是!”
紅蓮大喜,說道,“昨兒恰好奴婢做了些點心,還有殿下帶過來的果子,我們也帶上,湖邊慢慢吃去。”
白芍笑語,“瞧瞧,這丫頭一說能去玩,立時便瘋了!”說的青萍、墨蘭也笑了起來。
紅蓮向白芍翻個白眼,說道,“往日總是姐姐跟着,如今妹妹跟一回,便說這怪話!”
白芍“嗤”的笑了出來,說道,“又沒人同你搶,急什麼?”
阮雲歡含笑,說道,“前幾日皇上賞的茶甚好,也帶上一些!”
紅蓮向白芍吐了吐舌頭,笑應阮雲歡的話,說道,“奴婢記得來時帶着一隻小泥爐,這便去尋出來!”說着向外去,剛出了門又折了回來,眨眼道,“小姐,要不要去稟過五殿下,仔細他來尋,卻不知我們去了何處?”
白芍笑着趕她,“快些去罷,我們留在宮裡,若是五殿下來,還怕殿下尋不到人?”
紅蓮俏臉一紅,說道,“白芍姐姐說的是!”脖子一縮,又退了出去。
剛剛轉身,卻見有一個小丫鬟前來,含笑見禮,說道,“紅蓮姐姐,奴婢星兒,是沈小姐的丫鬟。我家小姐命奴婢來問問郡主,是不是要去湖邊?”
紅蓮聽到“沈小姐”三字,心裡便有一些不悅,挑了挑眉,還不曾說話,便見白芍自內出來,笑道,“郡主聽到了,你回去和你家小姐說,我們這就要去!”
星兒忙笑應一聲,施禮退了出去。
紅蓮氣惱,一揮簾子進來,惱道,“這位沈小姐當真是陰魂不散!”
白芍也是不解,說道,“這位沈小姐前陣子一向纏着我們七公子,如今七公子不在帝京,她卻入選來行宮,怎麼又巴巴的來纏着小姐?”
“嗤!”紅蓮臉色難看,不屑道,“她哪裡是纏着小姐?分明是藉着小姐接近五殿下!”
白芍奇道,“當真?你怎麼知道?”
紅蓮撇脣,說道,“殿下總是用了膳過來坐坐,她便也總那個時辰來,十次倒有八次能遇到殿下,你瞧瞧她見了殿下那副嬌嬌弱弱,欲說還羞的樣子,若不是瞧上了五殿下,又怎麼會做那個怪?”
青萍“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說道,“這可怪了,我們怎麼不曾瞧出,便只有姐姐瞧了出來?難不成,姐姐也時時留意五殿下?”
一句話,本是戲言,頓時令紅蓮變了顏色,眸光速速向阮雲難一掃,直着脖子嚷道,“青萍妹妹,話可不許亂說,五殿下……五殿下……可是……可是咱們的主子!”
“喲,急了!”白芍含笑接着逗道,“莫不是被青萍妹妹說中?”
紅蓮急的直跺腳,咬牙道,“你們……你們不想着如何助着主子,防着那位沈小姐,倒來取笑我,我……我……”狠狠一跺腳,說道,“再不理你們了!”一轉身便向門外衝去。
白芍、青萍忍不住大笑,阮雲歡也脣角輕勾,露出一抹笑容,眼底,卻是無奈中帶着一些冰冷。
上一世,紅蓮便對淳于昌動情,難道,這一世,仍然如此?
幾人笑說一會兒,便有丫鬟來回,說道,“東西都已備好了!”
白芍撐不住笑道,“紅蓮那丫頭當真惱了,連話都不自個兒來回,打發個小丫頭來!”
阮雲歡淺淺一笑,並不理會,說道,“你命人給五殿下遞個信兒罷,問他得不得閒,一同湖邊走走!”
白芍點頭應是,轉身出去吩咐。
這裡剛剛收拾妥當,便聞門外小丫鬟回道,“郡主,沈小姐求見!”
阮雲歡微一挑眉,說道,“有請!”
隨着話聲,但見沈子涵笑意盈盈的進來,福身給阮雲歡見過禮,說道,“妹妹來約姐姐同去!”見紅蓮捧着食盒出來,含笑道,“昨兒妹妹親手做了些吃食,一頃兒姐姐嚐嚐妹妹手藝!”
阮雲歡未應,紅蓮卻微一撇脣,說道,“沈小姐有心,我們小姐並不缺什麼!”神色間是掩不住的厭棄。
沈子涵一窒,抿脣不語。阮雲歡低喝,“紅蓮,誰教你的規矩?”
紅蓮忙斂了神色,低聲道,“是,是奴婢造次,沈小姐莫怪!”
沈子涵笑了笑,似乎毫不縈懷,說道,“紅蓮姐姐說的也是實話,姐姐何曾缺什麼,不過是妹妹一點心思罷了!”
聽着這話,紅蓮暗暗撇脣,卻也不再多嘴,阮雲歡淺淺一笑,說道,“不過是她的一點小心思,怕有了妹妹的,比下她的,妹妹不必在意!”
沈子涵聽她半是取笑半是認真,倒不好再說,只得賠笑將話岔去。
正說着話,前去向淳于昌稟報的小丫鬟回來,給沈子涵見了禮,才向阮雲歡回道,“小姐,殿下此刻正伴着皇上,給小姐留了話,說一頃兒得閒,便去湖邊尋小姐,請小姐先去。還說,湖邊有一座叫‘十香亭’的亭子,景色極好。五殿下說,一會兒便去那裡尋小姐!”
阮雲歡聽這話,微覺詫異,問道,“是五殿下身邊兒的絳珠姐姐說的?”
小丫鬟側頭想了想,說道,“奴婢不曾見絳珠姐姐,是一位穿天青比甲的姐姐,瞧着眼熟,奴婢卻沒有敢問姓名!”
阮雲歡略略一思,點頭道,“那我們先去罷!”說着請了沈子涵,只帶紅蓮、墨蘭二人,一同出門向湖邊去。
自行宮後門而出,迎面便見一條白龍飛下,直泄入一片湖水之中,湖水另一側,一條小河奔流而下,又連上另一片湖水,依次層疊,大大小小竟有七座小湖層疊而下,流水自第七座湖側流出,引入山澗之中。湖的四周,但見層層疊疊,皆是蒼翠之色,而草地林間,山花似錦,憑添了幾許豔麗景色。
此刻,衆多的小姐、夫人們早已帶着丫鬟笑鬧其間,有人湖邊戲水,有人摘花織冠,更有幾位小姐圍坐草地上,正會景聯詩,見到阮雲歡二人,紛紛起身見禮,含笑招呼。
阮雲歡一一回禮,向沈子涵笑道,“這後山果然景色怡人!”
沈子涵點頭,笑道,“若不然,怎麼會成爲皇家禁地?”目光向着七座湖邊望去,喃喃道,“想不到竟然有這許多的湖!”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聞說離最下邊的湖不遠,還有天然的溫泉,只是如今盛夏,怕是沒人去罷!”
紅蓮隨在二人之後,皺眉道,“小姐,殿下只說湖邊的十香亭,卻不曾說哪一座湖邊,要不要奴婢去尋人問一問?”
阮雲歡舉目望了望,但見湖畔林中,隱隱露出的亭子竟有十幾處之多,便笑道,“尋不到便罷,殿下不見我們,也不會枯等!”也不尋亭子,只向着景色極佳處慢慢逛去。
湖畔一片草地上,席秋月坐在樹蔭下,抱膝望着幾位小姐放風箏,見二人行來,起身見禮,側頭見紅蓮、墨蘭手裡的東西,不禁笑問,“睿敏郡主這是要煮茶還是烹酒?”
阮雲歡笑道,“原說帶些茶,她們便巴巴的將爐子也搬來,席二小姐若不嫌棄,一同坐坐可好?”想着她那一舞,對這位席二小姐倒是頗有好感。
席秋月見她邀約,似乎也覺意外,忙點頭道,“如此秋月叨擾!”落後半步,與二人同行,指着一側林子露出的一角亭子,說道,“那裡有處亭子,似乎無人,我們去那裡坐坐可好?”
阮雲歡點頭,便一同向那亭子行去。走到近前,但聞沈子涵念道,“一香亭!”
阮雲歡擡頭,果然見亭子上方,黑漆的牌匾,金粉書着“一香亭”三字,不覺挑了挑眉。
紅蓮道,“這裡有一香亭,那十香亭又在何處?”
阮雲歡抿脣,說道,“或者是殿下口誤!”也不以爲意,命紅蓮、墨蘭二人安置,三人在亭中石桌旁坐下,觀賞亭外景緻。
紅蓮將紅泥小爐點起,不一刻便煮起一小壺水,提水沖茶。席秋月鼻端嗅到一縷清香,便笑道,“不想郡主這裡有極品龍泉春芽,倒是秋月有口福!”
阮雲歡見她僅憑嗅覺便能辯出茶品,忍不住便想考一考她,一邊將紅蓮奉上的第一盞茶送到她面前,一邊笑道,“席二小姐再品一品,瞧這水如何?”
席秋月微微挑眉,捻起茶盞在鼻下一嗅,閉目想了一瞬,說道,“龍泉春芽,自然是龍泉的井水最好,只是這茶應是皇上賞給郡主的,郡主斷不會事先備有龍泉的水,這水……”舉杯淺品一下,突然笑開,說道,“郡主好巧的心思,這水便是行宮中的井水,只是郡主將這水以竹筒盛了,在冰中放了半日,嘗來竟有了龍泉井中的一股甘醇。”
紅蓮聽她說的半點不差,不由向她瞧去一眼。阮雲歡笑道,“這水辯別不難,難得的是席二小姐極靜的心思!”一個心思駁雜之人,是很難辯出其中的區別。
席秋月微微一笑,舉茶淺啜。
沈子涵見阮雲歡望着席秋月的神色滿是讚賞,突然間心裡便有些不舒服,說道,“妹妹瞧着席二小姐竟似姐姐的姐妹,與席大小姐相差甚遠。”
提到席秋華,空氣中頓時凝上一層尷尬,阮雲歡纖眉微攏,向她瞥去一眼,抿脣不語。倒是席秋月神色一片坦然,微微一默之後,輕聲問道,“郡主,我姐姐……可好?”席秋華雖是聖旨賜婚,但嫁入阮相府,終究是半奴半主的身份,平日家人並不能相見。
阮雲歡淡淡一笑,說道,“席姨娘生性聰慧,又是個極懂人情世故的,席二小姐不必擔心!若是得瑕,不防前去坐坐。”
席秋月點頭,苦笑一聲,說道,“縱我拿她當姐姐,她卻未必拿我當妹妹,不見也罷!”
阮雲歡垂眸,心裡暗歎。席秋華與自己身世雖然相似,際遇卻並不相同,若是……若是上一世,自己的繼妹不是阮雲樂,而是席秋月,會不會……便沒有後來那許多的恩怨?
沈子涵見二人談及家事,便有些坐不住,便向林外湖側笑指,說道,“瞧那邊山花開的極好,姐姐和席二小姐且坐,妹妹去採一些來!”茶也不飲,起身行了一禮,便出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