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申屠傑低喝,身形一展,便向甲板躍去。
淳于昌卻不急不忙,轉頭向阮雲歡輕聲道,“等我回來!”俊美面容,皆是溫柔,黑亮雙眸,滿滿深情。
阮雲歡仰首而視,淺淺一笑,點頭道,“好!”
淳于昌一笑,身形驟然拔起,半空一個漂亮的轉身,穩穩落在申屠傑身畔,頓時贏來滿場彩聲。
昔久國王子要與五皇子比武,爭奪睿敏郡主!消息傳開,所有大船的船弦上,頓時涌滿了人。
有識之士自然知道,這一戰不只關係到睿敏郡主的終身,還關乎到大鄴朝的體面,頓時凝了雙眸,肅了面容。而一些無知的夫人、小姐,如阮雲樂之流,卻因最近睿敏郡主風頭太勁,不免暗暗盼她栽一個跟頭。
心儀淳于昌的小姐們,卻一面盼五殿下大展神威,一面卻又盼着昔久國王子得勝,將睿敏郡主從五殿下身邊帶走,當真是柔腸百結。
就在萬衆矚目之下,眼見那二人沒有絲毫憂色,輕聲低語,相互凝視淺笑,竟是旁若無人的淡然親密,頓時羨煞滿場恨嫁的小姐。
而阮雲歡望着淳于昌俊挺的身影,脣角卻笑容漸淡。若是沒有上一世,此刻,她必然惑於他的溫柔,他的深情。可是……上一世,便因那沉淪,因那迷惑,賠上自己的一生,還連累了他……和兩個孩子……
緩緩閉目,深吸一口氣,脣角笑容復現。阮雲歡款款向皇帝施禮,輕聲道,“請皇上下旨!”
皇帝垂目瞧着下方甲板上並立的兩條身影,輕輕點頭,說道,“嗯!開始!”
“開始!”身畔小太監跟着一聲大喝。
申屠傑聞聲而動,雙掌一搓,一掌向淳于昌面門擊去。淳于昌身形微晃,輕輕向後飄出丈餘,含笑拱手,說道,“七王子先請!”卓卓風華,在在都是泱泱大國的氣度。
皇帝輕輕點頭,眸中露出一抹讚許。此戰不論輸贏,這位五皇子的氣勢風度,都保持上國風範,不落人半句口實。
阮雲歡脣角勾起,眸底卻露出一抹冰冷。不管心中做何想法,均要將表面功夫做足,這就是五皇子,這就是五殿下,這就是上一世,她迷戀的夫君!
申屠傑也不料淳于昌不進反退,一怔之後,冷笑一聲,喝道,“好!”身形頓起,向小船撲去。
小船不過一人多寬,一人前行,後一人想要超越便沒那麼簡單。昔久國人只以成敗論英雄,申屠傑雖瞧出淳于昌故做姿態,卻也樂得佔這個便宜,只兩個起落,便穩穩立上第一艘小船的船頭。
腳步剛剛立穩,但聞腦後風聲,跟着是淳于昌清朗的笑聲,“七王子,當心!”提前示警,雖是身後襲來,以示並非偷襲。
申屠傑冷哼,回身擋格,心中卻暗罵,“這大鄴皇子如此多的花花心思,當真是累的慌!”
淳于昌背後一擊原是虛招,見他回身擋格,手掌只與他一觸,竟借力而起,凌空翻身便從他頭頂越過,卻並不急着前奔,卻是雙腳在小船兩側重重一踩。
申屠傑不料他又使詐,心中怒起,拔步自後追來,哪知小船浮在水中,這一奔,但覺腳下虛軟,竟似難以受力。腳下剛剛一滯,卻覺小船突然左右搖晃,申屠傑不防,腳下便有些不穩。
眼見他要落水,船上衆人不料這昔久國王子那般氣勢,竟然這麼容易落敗,一時嘲笑聲頓起。
哪知笑聲方出,頓時便又變成一陣驚歎。但見申屠傑身子只是一晃,跟着一聲低喝,雙腿使力,搖晃不定的小船驟斜,“喀嗽”聲響,所有小船之間連繫的鐵鏈繃的筆直,整條搖擺的船橋頓時定住。
場中頓時一寂,跟着暴出如雷的彩聲。其中雖以昔久國武士喊聲最大,也不乏大鄴朝真心敬重英雄的漢子。
申屠傑站穩身形,疾縱而起,向淳于昌身後追去,腿長步大,竟然極爲迅速。淳于昌雖輕功超絕,又早行一步,但他不慣船上奔跑,小船搖晃中,也減慢了速度,奔出十餘條小船,便被申屠傑追上,只得回身招架。
眼看申屠傑追上淳于昌,二人又再纏鬥一處,大船上大鄴羣臣、家眷不由一陣惋惜的嘆息。阮雲歡微微垂目,也是一聲輕嘆。
“你早已料到,何必又嘆?”身後,一聲輕語傳入耳中,端王淳于順立在她身側落後稍許,側頭向她笑望。
阮雲歡微一挑眉,問道,“端王殿下此話何意?”
淳于順微微一笑,說道,“昔久國人善戰,你不知五弟功夫深淺,若是陸地對敵,怕他不勝,故而放在水上。”
阮雲歡淺淺一笑,說道,“可是昔久國地處西南,國人大多會水,放在水上,豈不是五殿下更加吃虧?”
淳于順垂目向她一望,搖頭道,“若是你從不認識五弟,本王倒擔心你此舉是果然願意嫁那昔久王子。只是上元節那夜,四弟、五弟爭奪花燈,曾顯露一手輕功,恐怕睿敏郡主還不曾忘!”
阮雲歡淡道,“兩位殿下身手自然不凡,要不然,綵棚豈會翻倒?”
淳于順突然笑起,輕聲道,“睿敏郡主果然聰慧!只是,怕是沒有料到,這位昔久國王子,竟然如此輕易掌控船隻!”只說綵棚翻倒,卻不說她如何判斷二人武功,避實就虛啊!
阮雲歡勾了勾脣,說道,“昔久國人既然善泳,想來也善於操控船隻!”
淳于順挑了挑眉,望向前方已越鬥越遠的兩人,悠悠道,“原來睿敏郡主早已想到,倒是信得過五弟!”
阮雲歡微微一笑,垂眸不語。
淳于順皺了皺眉,突然道,“難不成,睿敏郡主身畔有武功高手?或者……便是睿敏郡主本人?”
阮雲歡心頭突的一跳。
只有武功高手,才能判斷出淳于昌的武功深淺,才能知道,他的輕功,不是區區一個善於控船之人就能匹敵的。
正想如何搪塞,卻聞淳于順“嗯”的一聲,說道,“你的那名隨從……叫趙承的,還有一個丫鬟,身手均是不凡!”
阮雲歡悄悄鬆了口氣,說道,“她名喚白芍,日後還請端王殿下多多照應!”
淳于順笑了起來,說道,“有你這樣的主子,還用得着本王?”
二人低聲說笑間,那邊淳于昌和申屠傑且戰且走,已到船橋中心。太液池越往中心,湖水越深,二人激鬥之下,船橋大幅度搖晃,饒是申屠傑善於控船,此時身形也有些凝滯,而淳于昌一條俊挺身影卻仍然蛟若游龍,一邊與申屠傑遊鬥,一邊向船橋盡頭掠過。
而申屠傑雖略處下風,卻也寸步不讓,雙掌舞起,風聲呼呼,竟然屢施殺招,逼得淳于昌不得不停步應付。
船上衆人正瞧的心動神搖,卻見一個小太監匆匆奔來,在兵部尚書李季平耳邊低語。
李季平臉色大變,隨着小太監而去,片刻回來,穿過圍觀人羣,立在皇帝身後,輕聲喚道,“皇上!”
皇帝回頭,見他神色鄭重,眉心不覺一跳。回頭見昔久國衆人在另一艘副船上觀戰,便道,“什麼事,說罷!”
李季平微一遲疑,低聲道,“前方急報!”說着自袖中取出一封奏摺送上,封皮上,分明的一個硃筆的“密”字!
是急報,也是密報!
皇帝濃眉一挑,一手將奏摺接過,卻並不展開,低聲問道,“你可曾看過?”
李季平點頭。
皇帝道,“講!”側過頭,仍去看湖上越鬥越遠的二人。
李季平躬身應命,踏上一步,在皇帝耳畔低語。
衆皇子、王爺雖然均隨在皇帝之後,卻也離皇帝一丈之外,無旨並不敢近身。此時但聞李季平一句“急報”均是心頭一驚,摒息凝神,要聽清楚內容。奈何這樣的距離,李季平聲音又低,竟然聽不清分毫。
阮雲歡稍稍擡眸,但見皇帝眉間頓時皆是煞氣,片刻又恢復平靜,點頭道,“朕知道了!你傳令幾位大人,南書房候駕!”
李季平應命,躬身而退。
端王淳于順與阮雲歡立在一處,也清楚的瞧見皇帝臉上的變化,不由皺眉,喃喃道,“前方戰事早已由危轉安,前有湯將軍對戰,後有公孫將軍擾敵,此時四弟在海上想也開戰,還能有什麼意外?”
阮雲歡卻輕輕閉目,心中暗歎。該來的,總會來吧!不自覺側頭,望向皇帝另一側立着的太子,但見他脣角淺勾,溫和謙恭,不覺暗暗嘆息。
過了今日,太子又如何自處?他……還會像上一世一樣,鋌而走險?
如果她記得不錯,此時的戰報,說的是麻天昌降敵!
數月前,幾木國大軍偷襲陳留,生擒陳留王麻天昌,直逼步應關,方有大鄴與幾木國一戰。
而在上一世,麻天昌降敵之後,供出步應關部防,步應關一日便破,大鄴朝征討將士,幾乎全軍覆沒。靖安侯公孫明遠臨危受命,於沒有天險可守的情況下,連設七道關卡,終於拒敵七嶺之外。
而這一世,大鄴朝出征的元帥,是秦天宇,援兵主將不再是公孫明遠……
轟然的高呼,將阮雲歡思緒抽回,擡起頭,便見淳于昌俊挺的身影向高臺疾掠,而水波泛涌中,申屠傑正溼淋淋的爬上船橋,怒聲高喝,“淳于昌,你這狡猾小子!”竟不知道他如何被淳于昌打下水去。
不遠處的淳于堅大喜,揚聲歡呼,“五哥贏了!”
端王淳于順卻微微皺眉,說道,“他大可不必!”
是啊,大可不必!
阮雲歡輕輕勾了勾脣角。剛纔她雖然沒有瞧的真切,但是深知,以淳于昌的功夫,本來可以從容取勝,卻不必將對方打下水去。聞申屠傑的吼聲,想來他方纔又是以巧取勝,申屠傑不過落水,卻並沒有受傷。但申屠傑終究是昔久國的王子,令他難堪,恐怕後引起不必要的後患。
大鄴衆人的喝彩聲和昔久衆人的怒喝聲中,但見淳于昌已疾掠而起,一手攀上高臺。就在他欲翻身躍上,卻恰逢申屠傑趕到,一聲怒吼,疾躍而起,溼淋淋的向他雙腿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