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阮雲歡從趙承嘴裡聽到蔣發財那精彩的表情時,撐不住笑了起來,說道,“趁這機會,令這刁奴收收性子,你和監工的護院說,儘管使喚,不必瞧我面子!”
趙承笑道,“已託小五說了下去!小五還說,如今那園子只一道門通着府裡,如今人放進去,將門一鎖,便是將他們關在園子裡,待過些日子再在後牆上開門,還省得命人守着!”
阮雲歡笑出聲來,說道,“這小五也是個滑頭!”想到蔣發財那幾個未入奴籍的孫兒,又道,“濟寧那邊想來也差不多了,你給秦鵬傳話,不想攪在裡邊兒爲難,便尋機討差事出京去!”
趙承躬身笑應。
正說着,白芍挑簾子進來,笑道,“大小姐,老爺下朝回來了!”
阮雲歡揚眉,笑道,“樊侍郎也來了?”
白芍笑着點頭,說道,“這會兒坐在廳裡,向老爺討公道呢!”
阮雲歡抿脣一笑,想了想,向趙承招手,說聲道,“你去尋辛清……”低聲囑咐,見趙承領會,便命他退去,跟着又向白芍道,“樊侍郎既來了,你便吩咐個小丫鬟去,給樊姨娘遞個信兒!”
白芍會意,低笑一聲,躬身領命,也退了出去。
紅蓮張大眼睛,問道,“小姐,你是要樊侍郎給樊姨娘做主?可是樊侍郎不過區區三品,如何惹得起相爺?再說樊姨娘縱然出身尊貴,終究也只是個姨娘,難不成還能治了夫人?”
阮雲歡向她一望,含笑不語。
樊士浩雖然只是個三品,但終究與阮一鳴同殿爲臣,阮一鳴性子並不剛硬,自然不肯輕易得罪同僚,只須樊士浩方法得當,不怕秦氏不付出代價。
前一日樊士浩聞說女兒被撞動了胎氣,已經是心痛萬分,責怪夫人不該丟下她自行回府。哪知隔了一夜,驚聞樊香兒滑胎,人還沒從震驚中回神,卻又得了消息,說樊香兒的胎兒是被人毒害,相府整整一日閉門搜查。
樊士浩又驚又痛,再也忍耐不住,今日早朝一散,便跟着阮一鳴回府,非要見女兒一面不可。
阮一鳴微微苦笑,向樊士浩道,“此事均是本相疏忽,在這裡先行賠罪。只是如今香兒剛剛小產,在後宅裡養着,大人前去多有不便。大人今日且回,待香兒身子好一些,本相再送她回府小住!”眼前此人雖然是自己下屬,卻也算是半個丈人,如今又是自己理虧,實在是軟不得,硬不得。
樊士浩臉色鐵青,冷笑道,“相爺,在相爺眼裡,香兒不過一個妾室,而在下官眼裡,卻是如珠似寶的女兒,如今她被人毒害,下官不過是要瞧瞧她是死是活,爲她討個公道,相爺便百般推脫,難不成想讓下官置之不理,不管親生女兒的死活?”
阮一鳴苦笑道,“本相併無此意!”
正尋思如何才能勸解,但聞門口一陣哭聲,小廝一個沒攔住,孔媽媽已一頭衝了進來,撲跪到樊士浩腳邊,“砰砰”磕頭,求道,“老爺,救救咱們家小姐吧!”
樊士浩大吃一驚,驟的站起,問道,“小姐怎麼了?”
連阮一鳴也是嚇了一跳,只道樊香兒又出了什麼事,也是跟着站起,卻向門外跟進的小廝使個眼色。
孔媽媽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哭的極爲傷心,說道,“老爺,前些時小姐有孕也倒罷了,老夫人、相爺都還捧着,哪知如今被人害死了小少爺不說,這一天連個熱湯都不曾見過,老爺再不來,小姐冤死都無處述去!”
樊士浩又驚又怒,擡頭向阮一鳴咬牙道,“相爺不許下官探視女兒,想來是還有旁事怕人知曉!若果然如此,下官拼着這官帽不要,也要與相爺金殿上評理!”
阮一鳴見他果然急了,只得道,“想來是丫鬟疏忽,大人既然要去,本相引路便是!”垂目向孔媽媽瞧了一眼,當着樊士浩又不能呵斥,只得吩咐小廝前行,後宅女眷避讓,引着樊士浩向樊香兒的東偏院來。
樊香兒遭此大難,身子本來便已虛弱,如今聞說父親前來,越發做出一副懨懨的樣子,隔着簾子,有氣無力的道,“爹爹,香兒……香兒無事,相爺待香兒……待香兒很好,爹爹不必擔心,仔細……仔細傷了身子!”
到此地步,女兒還惦記自己的身子!
樊士浩心如刀割,轉頭望一望這僅有四五間屋子的偏院,突然咬牙,轉頭望向阮一鳴道,“相爺,今日下官且接了香兒回去,待香兒身子好些,相爺拿了兇手,再行送回罷!”不待阮一鳴阻攔,徑直大步衝進內室,急命孔媽媽和巧慧替樊香兒裹上衣裳,一把抱起她徑直出門。
阮一鳴忙迎上去,說道,“大人這是做什麼?香兒剛剛小產,只宜靜養!”
樊士浩冷笑道,“只怕她想靜養,這裡卻有人容不得她!”不理阮一鳴,徑直出門,覓路出府。
阮一鳴無法,只得道,“如此也好,香兒回去安心休養,過幾日本相再去接她回來!”也不再阻,匆匆吩咐小丫鬟收拾了樊香兒的衣物跟來,親自引路送樊士浩出府。
眼看樊士浩將女兒抱入自己的官轎,自個兒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去了,阮一鳴嘆了口氣,慢慢轉了回來。走進垂花門,向正屋方向走了幾步,又再停下。自那晚決裂,他再未見過秦氏,此刻想起,也唯覺厭煩。
轉身向西偏院去,行了兩步,又想起袁青眉被自己禁足。雖經阮雲歡查證,秦氏親口承認,袁青眉本是被嫁禍,只是自己命令已出,若是就此前去,日後在她面前又威信何在?
轉身望望東偏院,卻已是人去屋空,不由一聲長嘆,只得轉身繞出來,向紫竹苑而去。如今,似乎只有母親的屋子,纔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紫竹苑內,阮一鶴夫婦正陪着老夫人飲茶,見他進來,齊齊起身見禮。阮一鳴擺了擺手,先給老夫人行了禮,才問道,“前幾日吏部傳你,事情可了了?”
阮一鶴一笑,說道,“原不過是問我挪用官銀的事,我將官府賣地的銀子拿去調糧,原是有本奏過,不過隔了兩個月,賑災的銀子一到,便立時補了回去,吏部查了所有帳目,又哪裡還有漏洞?”
老夫人皺眉,向二人揮手道,“去!去!要談公事,外頭談去!”
兩兄弟一笑,都道,“不談,我們陪着母親說話兒!”一左一右,在老夫人身邊坐下。
祝氏含笑道,“方纔聞杜鵑說又從雲歡那裡學了什麼新茶,我去瞧瞧!”笑着向老夫人行禮退了出去,將屋子留給了母子三人。
老夫人瞧着她出去,才向阮一鳴道,“方纔聞前邊鬧哄哄的,說樊姨娘回了孃家?”
阮一鳴嘆了口氣,將方纔的事說了一回,說道,“昨兒我已命人封鎖消息,卻不知樊侍郎如何知道,今兒一退朝,便隨着我回來,硬是將人接走。”
老夫人點頭,皺眉道,“這次的事,原是我們理虧,雖說他今日做的過些,也是人之常情,待過些日子,你命管家親自去一趟,將樊姨娘接回來!”頓了一頓,又道,“一個姨娘,總不能總住在孃家!”
阮一鳴點頭,又苦笑道,“只是樊侍郎臨去留了句話,此事定要相府給他一個交待!”
阮一鶴揚眉道,“什麼交待,難不成將秦氏交了給他?”他對秦氏恨極,揹着人也就不喚“大嫂”。
阮一鳴苦笑搖頭,說道,“縱然我肯,建安侯府豈會坐視不管?”
老夫人想了想,揚眉道,“這倒不難,他既然能得了消息,想來也知曉些細節。采薇和靜香已畏罪自盡,只要再將那婆子交出去便是!”
阮一鳴一怔,問道,“張媽媽?”見老夫人點頭,凝神想了想,嘆道,“怕是她不肯!”說的自然是秦氏。
老夫人道,“那便再想想法子,總不能爲了一個老奴,讓侍郎府挑了理去!”
阮一鶴默想了想,說道,“大哥,此事不急!此刻樊侍郎剛剛將人接走,我們便急着交人出去,反而令侍郎府低瞧了我們。他女兒已是相府的妾室,縱是個貴妾,總住在孃家也招人非議,我們隔幾日將這消息傳了出去,他們自然着急,到時再將人交出去,也顯出我們的誠意!”
阮一鳴聽的頻頻點頭,向他笑道,“終究是在外頭做了幾年官,經了歷練,竟然比我還通透一些!”
阮一鶴微微一笑,心裡想的卻是阮雲歡說這番話時似諷似笑的神情,心裡暗歎。大哥手裡有一塊寶,卻不自知,當真是可惜!
而在建安侯府,秦天宇聽完秦氏的哭訴,卻是滿臉不悅,說道,“你也是,區區一個姨娘,肚子裡懷的還不定是男是女,你便急着除去,如今阮一鳴與你絕裂至此,我們日後行事豈不是艱難?”
秦氏怒道,“大哥只顧着自個兒的前程,建安侯府的權勢,便不爲妹妹多想着一些!樊香兒雖是姨娘,卻是個貴妾,她本就哄得相爺護着她,若再生出個一兒半女,怕是便要擡了側夫人,到時又將我置於何處?”
“側夫人也不過是個妾,還能越得過你這個正牌的夫人?”秦天宇冷哼,擡眼瞧了瞧她微白的臉色,緩了口氣道,“你性子太過要強,往日阮一鳴心裡有你,你才能隻手遮天,如今也該想想,如何能將他的心哄回來纔是,一味硬碰硬,還不是你吃虧?”
秦氏抿了抿脣,冷哼道,“他本是個懦弱的性子,如今都是被那兩個賤婦唆使!”
“懦弱?”秦天宇好笑,搖頭道,“他若當真懦弱,豈能十幾年爲相,屹立朝堂不倒?”
李氏聽他兄妹二人爭執半晌,才道,“天宇,你也別盡數落你妹妹,事到如今,怪她何用?總該替她想想法子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