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茗聞言,便向阮雲歡望來,問道,“兩位妹妹看如何?”雖然問的是阮、陸二人,但她自幼和陸輕漾交好,實則問的是阮雲歡。
自然是聽說旁的小姐不來,才特意移席吧!
阮雲歡點頭笑道,“如此最好,可以一邊進食,一邊賞景!”
程謹得了話,轉身又跑了回去。程秋茗便引着二人沿湖向碼頭行去。程秋茗嘆了口氣道,“方纔的事,讓兩位妹妹見笑了!”
阮雲歡淡笑道,“各大家子裡,哪一家不是這樣,姐姐又何必爲那等人煩惱?”笑了笑,又道,“前幾日夫人說起,雲歡着實爲姐姐擔心,如今見姐姐也並不是那懦弱的性子,便也放心了!”
程秋茗輕輕搖頭,嘆道,“我雖然不是任她們揉捏,可你也瞧見了,那幾個……哪裡像大家子的小姐?你瞧見的還是這三個,我們家那位四小姐,我當真是怕了!”
阮雲歡這才知道剛纔那穿絳色衣裳的是三小姐,便問,“怎麼,四小姐又如何?”
程秋茗苦笑道,“這四小姐長一張利嘴不說,還動不動就動手,我總不成和她對打!”
阮雲歡“嗤”的笑了出來,說道,“方纔妹妹動手打人,嚇着姐姐了罷!”
程秋茗笑了出來,說道,“當真嚇我一跳,不過真是痛快呢!”
兩人在那裡說笑,陸輕漾隨在身邊,卻始終默默。程秋茗向她瞧了幾眼,終於道,“方纔二妹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如今你雖不能嫁五公子,終究你和他好過,卻不像我……”說到後句,臉上的光彩隱去,又再轉爲一聲嘆息。
陸輕漾苦笑搖頭,說道,“我豈會爲那等人的閒話在意?”擡頭向阮雲歡瞧了一眼,嘴張了幾回,終於問道,“阮大小姐,五……五公子可好?”
“不好!”阮雲歡搖頭,深深向她望去一眼。
陸輕漾臉色慘白如紙,珠淚在眶中滾了滾,側過頭去。又隔了良久,才輕聲道,“我明知今兒不該來的,可聽說程姐姐請了你,便……便忍不住。你……你不要和他說罷,說一次,便難過一次!”
阮雲歡腳步一停,說道,“你既知道他難過,爲何還要應下平陽王府的親事?”
陸輕漾眶中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垂頭道,“是輕漾無福,配不上他,他……他總會遇到一個更好的,你讓他忘了我罷!”
“什麼鬼話?”阮雲歡皺眉,“你又不是認識他一日,怎麼今日才知道配不上他?”
程秋茗聽她將話說重,抓着她的手喚道,“阮妹妹!”
陸輕漾臉色越發變的蒼白,擡頭向阮雲歡注視,搖頭道,“你以爲我沒有爭過?沒有鬧過?只是……只是人爭不過命!兩年,整整兩年,我和爹說,和娘說,可是……可是他們都不肯理我。你那五哥,我求他帶我走,他卻說定要光明正大娶我進門,不要我被旁人嗤笑……”
陸家小姐曾經勸公孫寧私奔?
阮雲歡心頭大震,問道,“那爲何你現在又要嫁給旁人?”
陸輕漾脣邊漾起一個虛弱的笑容,輕聲道,“我已經是別人的人,再也配不上他,更何況,我若不嫁,毀掉的不止是我,還有整個陸家!”
這樣輕飄飄的話語,落在陸雲歡和程秋茗耳裡,無疑是晴空一個炸雷。
太子妃生辰那天,陸輕漾的車子被劫,失蹤兩日纔回府。這件事,陸家瞞的風雨不透,阮雲歡雖然知道,卻也沒想到,劫人的竟然就是淳于弘傑。他佔了陸輕漾的身子,還以此威脅,逼得陸家不得不應下這門親事。
以前所有的疑團一下子解開,阮雲歡只覺心頭壓了塊鉛一般沉重,啞聲道,“這件事,五哥知道?”雖是問句,說的卻極爲肯定。
陸輕漾點了點頭,說道,“他知道!他當天便知道了!可是……可是他還是要娶我,我……我怎麼能令他蒙羞?”說完這些話,彷彿抽去了全身的氣力,扶着樹慢慢坐了下去。公孫寧,那樣俊逸超卓的少年,值得上天下最好的女子。
是啊,就算公孫寧不介意,但只要這事傳出去,不但陸輕漾名節全毀,便是公孫一族也跟着蒙羞,這纔是陸輕漾忍痛割捨公孫寧最根本的原因。
阮雲歡雙手不自覺的緊握,那種空洞的無力感再一次從足底攀升。
她重生一世,以爲知道前世的一切,這一世便能設法改變。可是,上一世她只知道陸輕漾嫁給了淳于弘傑,至使公孫寧傷心一世。在今日之前,她心裡對陸輕漾不是沒有怨惱。怨她招惹了公孫寧,卻棄他不顧,惱她貪慕榮華,嫁入王府。
可是,瞧着眼前脆弱蒼白的陸輕漾,她原來的不滿蕩然無存,只剩下滿心的茫然。重生一世,她竟然還是隻能眼巴巴瞧着悲劇上演,卻無能爲力!
在程府用過午膳,陸輕漾先行離去,阮雲歡直到黃昏時分,才辭了程秋茗回府。在她一再勸阻下,程夫人和程秋茗只送出園子便停下,月嬌卻一路送出垂花門來,才輕聲道,“大小姐今日能來,月嬌感激不盡!”
阮雲歡回眸瞧她,笑道,“雲歡是來瞧程大小姐,怎麼要姑姑感激?”
月嬌見她說的輕鬆,知道是不願聽那些感激的話,不由抿脣一笑,說道,“你口口聲聲喚姑姑,今日若是不來,可見這全是假的,今日一來,我才當謹兒有了你這個姐姐!”從她拜阮老夫人爲義母,便與阮家有了扯不斷的關係,若是阮雲歡像別的小姐一樣疏遠程秋儀,她在程家的日子,怕也再不好過。
阮雲歡笑道,“謹兒自然是我弟弟!”笑着讓她止步,行禮辭去。
一路回府,剛剛進了府門,便見一衆家人小廝立在院子裡,一臉惶恐,向後宅方向張望。見阮雲歡進來,都速速低下頭,垂手退到一邊。
阮雲歡大奇,向立在門口的小五子問道,“出了什麼事?”
小五子抓了抓頭,一臉爲難,說道,“小人也不知道,只是聽丫鬟傳出話來,說夫人和老爺在樊姨娘處打了起來,常管家晌午出去辦事,這會兒還沒回來,我們實在不知道該知何是好?”
阮雲歡挑了挑眉,一邊向裡走,一邊瞧上一個跟着阮一鳴的小廝,問道,“便沒有回老夫人?”
小廝縮了縮脖子,低聲道,“小人不敢!”
阮雲歡搖頭,說道,“快去回!”自個兒進了垂花門,向正屋那裡行去。
自從中秋之後,阮一鳴去秦氏屋子的次數越來越少。這一天,秦氏聽說他回來了,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原只以爲去了書房,哪知使人一問,他已到後宅去給老夫人問安。等秦氏趕到紫竹苑,卻聽說他已經出來,再一問,卻已進了樊姨娘的院子。
秦氏心頭又嫉又恨,卻也只能回自個兒屋子,等了一會兒,阮一鳴還不回來,便越發坐立不安,悄悄使了人打聽。果然,杏兒紅着臉進來,輕輕啐了一口,低聲道,“夫人,那樊姨娘當真是不知羞恥,這大白天的……”
秦氏腦中嗡的一聲,坐在椅子裡,還險些滑了下去。大白天的?只要能留住阮一鳴,大白天又能怎樣?只是,再這樣下去,她這個相府夫人,便會只剩下一個當家主母的空殼,哪裡還有夫妻的恩愛?
狠狠咬牙,說道,“走,和我去瞧瞧!”起身出門,帶着幾個丫環婆子向樊香兒的偏院行去。
剛剛走進院門,便聽到樊香兒嬌軟的聲音喘息哀求,“啊……老爺!疼……疼……妾身受不了了,老爺……求你……求你……”
見到她來,守在院子裡的孔媽媽和巧慧都是吃了一驚,忙迎上見禮,“夫人!”
“賤奴!”秦氏滿腔的嫉恨惱怒,頓時發泄在她們二人身上,手掌一揮,“啪啪”兩聲,一人一記響亮的耳光。一腳將孔媽媽踹開,拔步向房門衝去。
巧慧大驚失色,顧不上臉疼,忙隨後追來,說道,“夫人,老爺在裡頭!”
若不是老爺在裡頭,她又何必來這一趟?
秦氏冷笑,奔進外間,擡腳便踹上內室的房門。
房門“咣”的一聲打開,房裡兩人嚇了一跳,動作全部僵住,齊齊回過頭來。
秦氏一眼瞧見,全身的血液,轟的一下向腦子裡涌去,一張臉頓時漲的通紅,轉而又變的蒼白,急急轉身背對着二人,咬牙道,“老爺,這大白天的,你……你這是……這是……”
阮一鳴正在興頭上,被她一驚,頓時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竟一陣陣發軟。心頭怒意頓起,阮一鳴咬牙起身,取過一旁皺巴巴的袍子披上,問道,“夫人來此何事?”語氣中,夾着欲求未滿的惱意。
秦氏聽他一問,越發怒急攻心,霍的轉身,指着仍在妝臺上爬不起身的樊香兒喝道,“將這不要臉的小賤婦給我拖出來!”一聲令下,四名丫頭齊齊衝了進去,七手八腳,將樊香兒拖至外室,連衣裳都不容她穿上。
這種事被這許多人瞧見,樊香兒也是又羞又驚,被人一扯,只覺得渾身被輾過一般疼痛,不由叫出聲來,掙扎道,“放開我,夫人,你要做什麼?”
聽着樊香兒的輕聲低呼,阮一鳴濃眉緊鎖,冷道,“夫人,這是做什麼?她犯了什麼錯?”
秦氏咬牙道,“老爺還不知道她犯了什麼錯?白日宣淫,這哪裡是大家子的做派?今日若不管束,傳了出去,相府的臉面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