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一鳴被她一噎,說不出話來,轉頭向秦氏望了一眼,沉吟道,“她說,她是建安侯府的人?”
秦氏冷哼道,“她本來就是建安侯府的奴才,因前幾年府裡缺人,母親方將她給了我。她雖是個奴才,可不管是在建安侯府,還是跟了我之後,總是個有頭臉的媽媽。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雲歡倒好,我好意送了給她的人,她卻拿來當粗使婆子,聞說吃了不少的苦頭。”
阮雲歡淡淡一笑,說道,“雲歡回府當日,便向爹爹母親稟過,雲歡身邊帶着四位媽媽。按府中的規矩,雲歡身邊使喚的媽媽原是夠數的,母親卻仍將人送來,雲歡若是不收,自然是駁了母親的面子,不識好歹,可如今收了,總不能因了她們,將老侯爺賞雲歡的媽媽們壓了下去,便只好支使在後院裡。這事兒母親一向知道,怎麼今日想起說什麼僧面、佛面的?雲歡倒不知道,這誰是僧?誰是佛?還請母親明示,免得雲歡初回帝京,認不清廟門拜錯了神!”
秦氏聽的又氣又怒,咬牙道,“大小姐這話,是拿靖安侯府來壓着建安候府?靖安侯老侯爺送來的人就是正經的媽媽,建安侯府的便只能是粗使婆子?”
阮雲歡含笑道,“母親,雲歡留下那些人,原本是以爲母親所賜,當了相府的人留了下來,哪裡知道竟然不是,便趕緊的送了回去,雲歡是什麼人,可不敢用建安侯府的人!”
秦氏知道自己說走了嘴,被她拿了把柄,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一旁坐着的阮雲樂卻道,“你既然不敢用建安侯府的人,又爲什麼留着春兒?春兒也是從建安侯府帶來的,是勾媽媽嫡親的外孫女兒!”
阮一鳴見她不但語氣不敬,對阮雲歡連“姐姐”都不叫一聲,不由皺眉。
阮雲歡淡笑道,“春兒昨兒說的明明白白,她既跟了我,只認我一人是主子,如今又是在我院子裡,我不替她做主,難不成還推了出去?”
“只認你一個人是主子!”秦氏臉色鐵青,冷笑道,“想不到我相府還有這樣忠心的奴才!”
阮雲歡似乎聽不出她語氣裡的譏諷,淡道,“是啊,奴才便只能要忠心的!”
老夫人一旁聽的連連搖手,說道,“不過是幾個奴才,又吵什麼?不合用便再換便是,哪裡有主子爲了奴才吵嘴的?”轉向阮雲歡,責道,“雲歡,你也是,母親賞你的奴才,你由着她便是,也值得動這麼大肝火!”
阮雲歡忙道,“祖母責的是,日後雲歡不管便是,只是如今這奴才已送了去……”
阮一鳴皺了皺眉,接口道,“既然她說她是建安侯府的人,那就送回建安侯府去罷!”
過去十年,秦氏總壓着阮一鳴一頭,原本阮一鳴與她有情份在,也不覺如何。可是近幾月來,事情連發,更得知她竟敢給老夫人下藥,阮一鳴顧着她的身份不曾發作,可對她的不滿,已漸漸加深。加上自納了樊香兒之後,樊香兒收斂了所有的鋒芒,委惋服侍,阮一鳴的大丈夫氣餡終於一日一日擡頭,再也不是原來懼內的阮相爺,對秦氏的囂張也越發受不了。
阮雲歡剛纔的爭辯,有意無意,將一個老奴的去留引到靖安侯府和建安侯府的臉面上去,阮一鳴頓覺秦氏是仗着建安侯府撐腰,連她帶來的奴才都不將相府放在眼裡,心中便大爲不悅,只想將這一干人全部趕出府去。
“老爺!”秦氏驚呼,霍然站起,說道,“老爺這話欠考慮,人是妾身要了來的,如今再將人送了回去,讓妾身如何向建安侯府交待?”
阮一鳴冷聲道,“既是建安侯府的奴才,我們相府留着,怕也不合用罷?”
秦氏咬牙道,“既然給了相府,自然是相府的奴才!”
阮一鳴冷笑一聲,說道,“相府的奴才?她自己怕是不認!還有,本相倒不知道,我阮相府幾時窮到如此地步,用幾個奴才,還要向建安侯府討去!”衣袖一甩起身,說道,“橫豎這等奴才不能留在府裡,夫人自個兒瞧罷!”上前向老夫人一禮,說道,“兒子還有旁事,先退了!”
老夫人道,“眼瞧着秋涼,你也別動氣,當心些兒身子,我吩咐人給你燉了補湯,晚些兒記得來喝!”
阮一鳴應了謝過,竟然再不向秦氏瞧上一眼,轉身便走。
阮雲歡垂首坐着,微微勾起脣角。補湯?前幾日聽老夫人讓邢媽媽找陸太醫要方子,那可是十全大補啊,看來,老夫人是想抱孫子了!不過,此舉倒也合了她的心意!
從那時起,每天晚上阮一鳴來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的屋子裡果然都會給他備下一碗補湯。阮一鳴自然知道老夫人是爲了子嗣,自己也盼着有個兒子,自然也就欣然接受,飲過湯之後,十天裡倒有六七天是去了樊姨娘的偏院兒。
白芍聽到這消息,便有些不解,問道,“小姐,你安排了那個小晴姑娘,不是爲了迷住老爺麼?怎麼老爺去樊姨娘院子倒勤了?”
阮雲歡忍笑,問道,“我幾時說是讓她迷住老爺?”
白芍更是摸不着頭腦,問道,“不是嗎?”
“自然不是!”阮雲歡微笑。
如小晴那樣的女子,都是從小調教房中秘術,早早就破了身的,阮一鳴並不是她第一個男人,更不會是唯一一個。這一點,她知道,娶過幾房妻妾的阮一鳴更不會不知道。只是阮一鳴爲人方正,所娶的兩房妻子又是侯門嫡女,就算是幾個妾室,也均是好人家的女兒,對男子最多懂得逢迎,又哪裡知道房中的取悅之術?
而這小晴不同,她自幼修習的房中秘術,都是爲了取悅男子,可以說毫無廉恥,極盡荒淫奢靡。阮一鳴碰了她,未必被她的妖媚迷惑,對她的房中秘術,卻一定在新奇之外,欲罷不能。
果然,自從那天之後,當朝右相阮一鳴便成了小晴姑娘小院的常客。只是,令阮一鳴挫敗的是,一個年過而立,娶過幾房妻妾的男子,卻在那種事上被一個十幾歲的女子嘲笑青澀。難堪之餘,每次學了新的姿勢,便想將它演練熟悉。
小晴與阮一鳴所試的姿勢動作,皆是爲了取悅男子,對那種近乎羞辱的姿勢,出身侯府,又是當家主母的秦氏自然不肯,阮一鳴試過幾次之後,便不再試,每到這時,便一頭扎進樊香兒的房裡。
樊香兒雖然也是大家閨秀,只是一個自己爬上男人牀的女子,阮一鳴心裡對她並無一絲敬意。二來,她就算出身再高,也只是個妾!妾室,只不過是男子的玩物,那房裡的事,阮一鳴在她身上沒有絲毫的顧忌,自然發揮的淋漓盡致。
聽着小丫鬟的稟報,阮雲歡忍不住笑出聲來。恐怕這全天下,沒有人會料到,儒雅端方的阮相爺會對那房中秘術樂此不疲,更不會料到,這一切,竟然是他的親生女兒一手設計。
好笑之餘,心底卻又不免有些苦澀。如果,不是因爲上一世自己那些羞憤不堪的夜晚,又哪裡知道,這個小晴是怎樣一個女子?
就在阮相爺奔波於小院和相府的時候,阮大小姐接到了程御史千金程大小姐的帖子。望着來送帖子的媽媽,阮雲歡隨意問了問月嬌和程謹的近況,吩咐白芍賞了銀子,客客氣氣的送了出去。
隔日,阮雲歡準時赴約,因想着程秋茗心情不佳,便也只着了一身素淨的衣裙,少許首飾前往。一路上只是在想,程大小姐一定會按自己的要求寫帖子給陸輕漾,卻不知道陸輕漾會不會赴約?
御史府前下車,但見府門前已有兩個媽媽守候,見了她來,忙迎了上來,一個解釋道,“我們大小姐請的只是幾位小姐,我們老爺不便照應,夫人便命我們直接迎了阮大小姐入內宅,有所怠慢,阮大小姐千萬包涵!”
阮雲歡見她們說的客氣,自然是受了主子的囑咐,含笑道,“原也不是大宴,大人不在,我們才玩的盡興些!”隨着媽媽進了府門,徑直繞過側廊,向後宅行去。
剛進了垂花門,便見月嬌帶着幾個丫鬟迎了過來,福身便要見禮。阮雲歡忙將她扶住,笑道,“側夫人這是做什麼?論輩份,雲歡還要喚側夫人一聲姑姑呢,哪裡有姑姑給侄女兒見禮的?”
月嬌眸中水光微閃,輕聲道,“若不是大小姐,月嬌豈有今日?大小姐謙和,月嬌卻不能不懂得好歹,哪裡就真的成了阮相府的小姐?”
阮雲歡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輕聲道,“那也是你爲人知進退,要不然,縱我想法子送了你進府,也沒法子扶你站穩!”
月嬌輕輕點頭,卻道,“那是夫人爲人大度,能容得下我!”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向府後花園裡去。
阮雲歡瞧見路途,笑問道,“怎麼,程大小姐在花園裡設宴麼?”
月嬌輕輕抿脣,說道,“大小姐受傷之後怕吵,老爺將花園裡一處院子重新收拾了將她遷了過去。”
不是怕吵,是怕見人吧!
阮雲歡嘆了口氣,便不再問。
這個時候,早有小丫鬟飛跑着報了進去。程夫人帶着女兒迎了出來,含笑道,“秋兒已唸叨幾回,你再不來,我便使人府裡去請!”
阮雲歡笑着見禮,說道,“夫人說笑,程姐姐下帖子,雲歡豈會不來?”立起來,含笑望向她身邊的女子,但見一張白淨的鵝蛋臉兒,桃腮杏目,生的有十分顏色,只是兩隻鳳眸,露出一些悲傷和茫然。
這樣一個女子,竟然就這樣毀了!阮雲歡暗暗惋惜,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一絲變化,上前見禮,說道,“這位想來便是程姐姐,雲歡初回帝京,本該上門拜訪,卻勞姐姐下帖相邀,當真是失禮!”